别有目的

别有目的

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是男不情女不愿的。

只因两家父母做了主,再不情愿,也只能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不然陆沉这种无心无肝冷酷无情的男人,怎么会成婚娶妻?

若不是用强,祁京哪个身家清白的女子肯嫁给他?

赵明枝心里门儿清,陆沉娶赵翡烟定然不是为了什么男女之情。

她早前便听家里父兄说过陆沉此人野心极大,不可小觑。

又听太子元凌、三皇子元翊都曾私下里拉拢过他,却被他拒绝了,现在在祁京深受圣上宠信,不偏不倚,并未投靠哪一位皇子,也算是手握权势的一员重臣了。

只是,他府内却并不太平。

这事在祁京也不算什么大新闻,众人皆知,宣平侯府曾经经历了一场大风波。

先是侯府主母杨氏莫名病亡,后是两位嫡子先后不明死亡,再就是庶子在青楼被人打废了两条腿,至今躺在床上当废人。

再然后,侯府那个不怎么起眼的外室子突然过继给了被扶正的张氏,成了嫡子。

年纪轻轻便连中三元,十六岁之前便出京历练,后重回祁京,摸爬滚打多年,居兵部要职。

之后,宣平侯便向圣上请旨,敕封陆沉为侯府世子。

如今,这宣平侯里,就剩下一个先夫人生下的嫡女和一个年仅五岁的外室子,那外室,也在孩子被带回侯府之后,溺水而死了。

赵明枝出生显贵,所结交之贵女皆是祁京各世家大族中的嫡女,对宣平侯府里的事也是一知半解。

只是每每在家中听父兄提起陆沉的心狠手辣,总会想起陆沉那双格外幽沉的修长眼睛,心里便忍不住一阵一阵发寒。

他长了一张绝世无双的俊脸,在祁京的人气却还不如清远伯家又高又壮长相一般的纨绔三公子。

不光是她怕他,整个祁京,纷纷谈之色变,也没有一个闺秀敢嫁给他。

要不是宣平侯仗势欺人,去江南为他寻摸个商户之女,只怕他这辈子都娶不到夫人吧?

更别提他还是个身带隐疾,不能人道的银样镴枪头。

可眼下,让赵明枝欲哭无泪的是,她死了,她又重生了!

她还重生成了那个她以往最同情最怜悯的陆沉的妻子!

这到底算什么事!

好在事情虽然荒谬,但不慌,她堂堂国公之女,什么场面没见过?

没有任何一种复仇方式比枕边人更便宜的了。

她捏了捏拳头,暗暗发誓,一箭穿心之仇,她定要好好报复回来。

主仆两说完话,天已蒙蒙亮。

屋里的暖炉烧了大半,零星的火星子被风一吹,亮了一下便灭了。

天气越发的冷,窗棂外,纯白的雪粒纷纷扬扬,洒在南窗底下那株凋敝的芭蕉上。

赵明枝往窗外看了一眼,园中那些名贵的花啊草啊凋零得差不多了,若非装点的这些大红绸子,这院子看起来,委实不像新婚夫妻该住的。

陆沉周身阴郁,看着就不像个会耐心打理后宅的人。

他又一贯不爱女色,院儿里除了她从江南娘家带来的几个丫鬟婆子,竟没什么年轻貌美的侍女。

除了几个三等仆妇,负责庭院洒扫日常庶务。

听说只有一个貌美的大丫鬟名鹊儿,因满腹诗书,擅书法,跟在陆沉身边多年,极为受宠。

她在书房伺候,平日里是不必到房中听候差遣的。

也难怪他一个男子,院中竟凋敝至此。

她又叹了一口气,身处这如狼似虎般的侯府后宅,不知自己该喜还是该忧。

又想起自己如今死了,不知道国公府里又是怎样一番景象,父亲母亲怕是伤心欲绝,兄长也不知道回京没有,元凌也不知道该难过成什么样。

她现今活在另外一个女子身上,自然要以她的身份先好好活下去,一边想法子报仇,一边想法子打探国公府的消息。

卯时三刻,外头有婆子立在门口,唤她,“夫人,新婚第二日,您该起身去荣安堂请安了。”

陆沉虽然没在新房留宿,但礼不可废。

赵明枝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起身,命霖儿替她更衣。

赵翡烟素雅,从江南带来的衣物皆是素净浅淡的颜色和料子。

赵明枝看着那满箱子白啊黑啊灰蓝啊的衣裙,皱了皱眉,不吉利。

年纪轻轻的姑娘家怎么如此老气横秋?

霖儿见赵明枝站在箱奁前发呆皱眉的模样,心里有些奇怪,“小姐,怎么了?”

赵明枝问,“这些都是我从江南带来的?”

霖儿道,“是啊,这套蓝色暗花纱竖领斜襟长袄是小姐你最喜欢的。”

赵明枝微晒。

这种深蓝色暗花纹样的长袄款式,她祖母前几年做了好几件收在箱子里也没怎么穿。

那件深绿色的,她母亲前段时间才做了。

再说那件灰色的道袍模样的袍子,赵翡烟这是害怕嫁给陆沉,存了出家为尼的心思吗!

不得不说,赵翡烟与陆沉倒是很相配。

两个人身上都有着不属于他们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沉静。

赵明枝默了好一会儿,索性把箱子合上。

她不过也才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向喜欢明亮朝气的鲜嫩颜色,现在看着这些灰蒙蒙阴沉沉的,心里不太爽利。

命是别人的,可生活是自己的。

她也要替赵翡烟活得有滋有味方才不辜负了她这具与她相似的身子。

偏偏赵翡烟那没规没矩的丫鬟还在她耳边不停的唠唠叨叨。

“小姐,你不喜欢么?这些可都是小姐你最喜欢的,小姐你怎么忽的变了喜好,不爱了?莫怪说,外头的婆子们说女孩子一旦嫁了人就会变得不一样,原是真的。”

赵明枝懒得理会这嘴碎的丫头。

“不喜,等过段时间,重新做一些新的亮丽的衣服来。”

想了想,又道,“算了,到时候还是我自己操持吧。”

霖儿表情奇怪,觉得自绝食醒来之后,自家小姐好似性情大变。

“可是,这些不都是小姐最喜欢的颜色和款式么?”

赵明枝道,“你家小姐现在已经嫁为人妇,自然要为了取悦夫君改变自己,以后做衣服的时候记得让人多做些鲜亮的颜色来,我穿得好看,世子看着心情也愉悦些,可明白?”

霖儿斟酌着语气,“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昨晚小姐不是还要杀了世子么?”

赵明枝额角跳了跳,颇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无奈。

霖儿又道,“而且,小姐醒来后,竟一句也没有提过表少爷了……”

这正常么?

赵明枝仙女抿唇,“如果我说我已经不喜欢表少爷了,你信不信?”

霖儿忙不迭点头,说,“奴婢信。”

霖儿的表情在说:奴婢不信。

说多错多,她暂时还不想让人把她当怪物一样,于是赵明枝也不再解释。

今日见公婆,她从赵翡烟另外的箱奁里好容易挑出一件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的上衣,搭了一件玉色绣折枝堆花的罗裙,又让霖儿替她梳了个中规中矩的宝髻,点缀着几只嵌珠镶金的梅花簪。

然后便是敷粉,描眉,画红,点唇,最后在额间贴上一枚红色的蝴蝶花钿。

饶是霖儿看着自家小姐长大,此刻也忍不住对着小姐的美色露出惊叹。

“小姐,你又变美了!这件晚烟霞的衣衫让小姐看起来更动人心魄了!”

十六七岁的少女,含苞待放,身姿柔美,云鬓玉容,灼灼耀目,就该穿这样漂亮精致明媚的衣裙。

赵明枝满意的翘起嘴角,刚妆点完,门外又传来一阵恭敬的声音。

“世子。”

赵明枝心里咯噔一声,只听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不多时,那人便转过屏风,带着一身清寒走进了内室。

他今日穿了一袭月白的广袖长袍,玉冠束发,革带系在腰间,上头挂着一枚团花的玉佩,轻袍缓带,自在雍容,越发显得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绝无仅有的俊美。

赵明枝有些看呆了。

她见过的陆沉,在外总是一袭玄墨锦袍,面无表情,气势凛冽,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散发着直逼人心的冷戾气势。

而今日,站在她婚房不远处的那个人。

漂亮精致的凤眼,眉目拥霜,眼尾微微上扬,眼角一颗褐色的泪痣,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风流昳丽。

是个女子都会对这样的男人心动……

赵明枝悄悄抿了抿唇,唾骂自己,陆沉这等虎狼之辈,是你能肖想的么!

想完,她大大方方的朝他看去。

只见他神态平和,眼神波澜不惊,看不出喜怒,也瞧不见他的心思。

他并未直接走过来,而是站在鎏金兽首铜炉旁取下外头披雪的黑色大氅,拍了拍肩头的雪粒,又待身上的寒气去了些,方才走到她身后的炕上坐下。

他这是?

担心她受寒?

赵明枝狐疑的看他一眼,“世子?”

陆沉似没看到她眼里的疑惑,“我有话与夫人说,你先下去。”

这话,是对霖儿说的。

霖儿悄悄抬眼看自家小姐一眼,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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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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