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恐伤龙体
南宫敏走到他的身边,轻轻的福了福身说道:“姐姐吉人自有天相,自当平安无事。夜深了,皇上还是先回寝吧,明儿不还有堆奏折没审吗?”
穆邵阳侧身不搭理她,南宫敏只得住了嘴,立在他的一侧。
“孩子呢?”他忽而转身望着焦急望着太医针灸的嬷嬷问道。
景嬷嬷望见他的眸子,不敢对视,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沙哑着嗓子喊:“皇后生的....生的...”
“你快说啊。”穆邵阳催促着,他向来因稳重着事,今日难得发了脾气。在狄蓝儿身上,无论如何他都冷静不下来。
“是死胎。”嬷嬷“咚咚”磕着响头,眼泪却如珠子一般刷拉拉下来。狄皇后待她向来宽厚,此时她又怎会不伤心。
“什么。”穆邵阳向后踉跄了一步,目光涣散。
而一侧的南宫敏更是捂住了嘴巴,瞳孔中都透着恐惧,连连退了后几步,直至身边的丫鬟将她扶住。她将将站定,那太医起身,用一黄布包裹住死胎,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处置。
“抱来给朕看看。”穆邵阳红着眼睛,伸出布满茧子的双手。
“不可!”南宫敏尖锐的声音划过空气,烛影摇曳。她步到穆邵阳面前,跪下连行三个大礼,头饰哗啦啦的响着,像是助威似的。她这一跪,整个长春宫及随行的宫女宦人皆下跪跟着她行礼。
太医诚惶诚恐,跪在南宫敏的身后。
“臣妾斗胆,诚劝皇上三思。死胎向来乃不详之兆,妾身曾受教于上任卜卦官,死胎一出,百煞齐出。皇上贵为九五之尊,切要为自己考虑,不可触着凶煞之物啊。”敏妃话音刚落,便又三叩首行起大礼。
穆邵阳暗暗咬牙,眼眸猩红,他微微启齿却掷地有声:“朕的孩子,朕竟连一眼都瞧不得吗?”
南宫敏直起身子,双手摊平交叠与额前一寸处,她急切劝道:“即使皇上不为自己着想,难道就不为天下人着想吗?往后的风云如何变,穆国能否风调雨顺,百姓能否安居乐业,全凭皇上定夺。”
穆邵阳微微抬手,眉头拧成一座峰,他哑声问道:“此话怎讲?”
她放下手来,一双敏锐的眸子落在穆邵阳痛苦扭曲的脸庞上,字字铿锵道:“死胎乃万恶之源,宫中出死胎向来是皇家忌讳。古有静太妃因怀死胎被满门抄斩,现有......”
话止于此,她敛了目光,语音减弱:“臣妾知皇上与姐姐情意深厚,怎会舍得牺牲皇后姐姐。可如今只有一计可保姐姐,保皇上,保穆国河山。”
穆邵阳目光定在她红润无暇的脸颊上,眉结微微松动。南宫敏见状,敛声说道:“死胎乃至阴之物,必将以阳克之。然世间至阳至刚之物莫过于......”
话说到这儿戛然而止,她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瞭向不远处的红烛。穆邵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下一惊,火!
“必要以烈火高温烧之,断不能留下一丝痕迹。否则后患...”朱唇轻启,眉目间无丝毫怜惜之意。
“啪。”烛台被推到在地,风影绰绰,顿时将穆邵阳覆于一片阴暗之中。他“嘚嘚”的咬着牙齿,最终却只挤出两个字:“荒唐。”
“谣言也好,讹传也罢。鬼怪之说向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皇上,不得不防啊。穆国好不容易得来几天太平,若当真应验了,病民害国,皇上怎对得起先皇遗愿。”南宫敏知晓自己说话定会激怒穆邵阳,语音未落,头已经重重的磕了下来。
“荒唐,荒唐啊。他是朕的孩儿,竟未曾受我半点恩泽,早夭而逝。我不能在他活时给他恩惠,难不成还要在他殁时堵去他投胎的路?朕,朕若连亲生孩儿都能火烧水煮,又谈何贤心治天下!”穆邵阳挥着袖子,眼睛猩红。话语字字诛心,诛的却是他自己的心。
心早已动,好多事并不是那一身龙袍便能左右。南宫敏当着那么多人面如此搅说,他已没有了退路。即使今日好生安葬那孩子,保不齐哪个多嘴的丫鬟将此话传出去,等到重臣上书之时,恐对狄蓝儿也会不利啊。
“皇上...”太医正欲出口,穆邵阳却伸了手,示意他不用再继续说。
他拖着疲乏的身躯,转身坐在了一侧的梅花红杉木椅上。手无力的撑在大腿上,轻叹了一口气,语音极低:“就按照敏妃说的办吧,你们找人去把...”他咽了口口水,不忍“给烧了,记得要将骨灰好生安葬。”
身边的一个太监应声侧身从太医手中接过那团“肉球”,又抬眼示意了几个宦人一起出去。穆邵阳坐在那里轻声问道:“皇后怎么样了?”
“娘娘大约是早产,气血不顺。微臣刚给针灸了一番,已无大碍,不用一个时辰自当醒来。静养数月,定能痊愈。只是...”太医话说一半,却又噎在那里,面露难色。跪在穆邵阳面前的南宫敏,微微垂着头,半张脸埋在阴暗里,嘴角抹过一丝冷笑。
“只是什么?”穆邵阳追问。
“只是娘娘凤体受损,以后怕再难怀胎。”太医一咬牙,缓声说道。
“好了,朕知道了。太医辛苦了,回去歇着吧,有事朕再传你。”穆邵阳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他左手按揉着太阳穴,右手一挥,令太医退下。还好,狄蓝儿没事。
“臣妾......”久跪地上的南宫敏突然怯生生的开口。穆邵阳抬起眸子,方才发现面前还跪着一人。
“敏妃也回去歇着吧,朕自有安排。”他已然开始不耐烦起来,敏妃打的什么主意他不是不知道,后宫妇人向来心计狠毒他不甚知晓。可刚才那一出颇有要逼他上梁山的好戏,他却怎么可能参不透呢。
“皇上还有政务,不如妾身...”南宫敏被身后的丫鬟扶起,她强忍着麻木酸痛的双膝往前侧身问道。
“不必了,你早点歇着吧。”见南宫敏还不动弹,他只得冲着一侧的侍女厉声喊道:“还不快扶娘娘回宫。”
那婢女匆匆行了一礼,躬着背扶起南宫敏迈过长春宫的主殿门槛往外走去,刚走到拐角处,膝盖猛然刺痛,腿一软整个人就要倒地,身边的丫鬟连忙用力拉住她轻声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她揉搓了下酸疼的膝盖,目光闪过一丝冷意:“我能有何事?若能中伤狄蓝儿,就算让我跪上一夜也是值得。”
敛了敛裙裾,她直起身来,已复往常高傲的模样,抬头挺胸,嘴角牵着鄙意:“狄蓝儿,这下你还能忍住不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