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元无雨(下)

山路元无雨(下)

一离开那俩丫头的视线,晏晴便熄灭了灯笼内的烛火,小心避开一队巡查的侍卫,凭着大致印象,轻手轻脚地穿过两条细长的夹道,中途还走错了一回路,才终于拐入了王府真正的后院。

那里是王府里的另一个世界,占地不比前院小多少,平日永远繁忙而嘈杂,灶房、柴房、杂物间、马厩等皆在此处。因府里养着骏马上百,马厩占地广、气味大,故而建在最偏远的角落。

因为昨夜逆贼攻城、刺客袭府,亲卫折损大半,故而所有年轻力壮的下人今夜都被抽调去前院充作临时护卫,留下守着后院的大多是老弱病之人。眼下灶房早熄了灶火,不多的几个人都窝在下人房里待命,这里难得安静下来,连角落里马儿咀嚼草料的声音都显得十分响亮。

一路上耽搁了半小时都不止,肯定已经过了八点。晏晴担心错过约定时间,脚步越发匆匆,又不敢扔掉碍手碍脚的食盒和灯笼,还得提防被沿途侍卫和下人发现,零下十几度的夜里,竟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等真摸到了马厩附近,只见十几米开外的马厩廊下挂着两盏防风灯笼,照得那些马匹隐隐绰绰,她突然想起这里应该有值夜的马夫,不由有些踌躇,站在黑暗中一棵老树下,徘徊不敢上前。

廊下突然闪出一道矫健挺拔的男子身影,那人似乎能夜中视物,竟然准确地向隐在暗中的她走来,步履落地无声、缓慢坚定。她望着那似乎凭空出现的人影,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跳得十分急切,脚下却仿佛生了根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来人渐渐走近,借着远处朦胧的一点微光,他的五官逐渐显露在她眼前,一双英挺的剑眉,眸如寒星,鼻梁挺直,嘴唇坚毅,目光牢牢锁定在她身上,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是无法抑制的欢喜,“晏老师!”

虽是刻意压低的嗓音,但晏晴闻言身形猛地一晃,左手的灯笼“啪”地掉到了地上,她无暇顾及,旋即用空出来的左手捂住了嘴。

她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面前这一身古代男子打扮的人,那张英气勃勃的面孔,昨夜她刚刚见过,就在那园子里,他一身甲胄经过她身旁,身份是这王府主人的弟弟,大周朝的另一位皇子。

来前做了千万种猜测,可她万万没想到,约她来此见面的竟然是他,还叫她“晏老师”!!!

她脑中嗡嗡响,眼前一阵眩晕,手一直捂在嘴上忘了拿下,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渐渐地,这个头戴玉冠、身穿黑色轻裘的锦衣男子,和当年那个站在J大梧桐树下,干净清爽得像夏日凉风的大一男孩重叠了,可那张面孔上属于少年的青涩已经全部消失,肩宽了不少,身高也比她记忆中的他高出了半个头。

且他看向她的眼中,满是久别重逢的欢喜。

算算日子,她来到这大周朝不过两个月而已,他也就比她早来三天,为何竟飞速长成了二十来岁青年的模样?晏晴愣怔得失了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嗓音:“朱、朱天余?”

面前的年轻男子欣慰地笑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颇有些腼腆:“是我,晏老师!吓着你了吧?我成了这模样,说来话长。只是你为什么也来了这里?”

我为什么来了这里?还不是因为找你呀!一时间,在这陌生时空挣扎求生的种种皆浮现眼前,许多委屈涌上晏晴心头,让她眼眶猛地红了,喉咙里却像塞了团棉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她情绪太过激动,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景瑜忍不住轻拍她的背:“没事了,晏老师,没事了。”

其实他自己声音也在颤抖。

为了找这个偏僻稳妥的地方,一个早上他佯装在翼王府里闲逛,用心观察了许久。待逛到马厩,与马夫闲聊,得知此处白天有两个马夫,夜里只有一个值夜,便暗暗把见面的地方定在这里。

晚上他悄悄过来,将那马夫迷晕丢在草料房里,在暗处已等了半个时辰不止,若她再不来,为免贴身侍卫们起疑心,今晚他也只能先回去。

他倒不担心布团的事暴露。又是英文字母又是拼音,如果那不是晏老师,自然看不懂他留下的暗语。他担心的是如果是晏老师,她能不能顺利脱身前来。毕竟伍将军说了,她现在是四皇兄的侍妾,身边定然时刻有人,行动多有不便。方才他站在阴影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院门已经许久,心里焦灼得像烧着一把火。

直到看到她的身影,虽然她今夜的穿着打扮跟这个时空的女子没什么两样,可看到她眼睛的瞬间,他就再次肯定了她的身份。那是一双没被磋磨过的眼睛,清澈平和,它的主人心中没有必须恪守的封建礼教,亦没有森严的阶级贵贱之分。

原本他也来自于那个人人平等的世界,也有那样一双眼睛。可他已经把它弄丢了。他回不去了。

他心中喜悦和难过交织,一直轻轻拍着晏晴的背,直到她渐渐平静下来,抬起头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对不起,朱天余,我这是太激动了。这两个月,我一直在找你,后来遇到点事,就被弄到了这里,简直没法子脱身。”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往旁边移开了一点。虽然她曾经是他的辅导员,可他无论是身形还是外表,变化都太大了,如果他自己不说,她肯定认不出是他。

那个外表俊秀的大男孩,仿佛一夕之间成长为眉眼凌厉、气场强大的年轻男子,光是站在他身旁,就有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她不知道,那是他无数次从战场上的刀山火海里带出来的煞气。

景瑜没注意她的小动作,只是敏感地捕捉到时间不对,“两个月?晏老师,你是说,你才来这里两个月?”

“是啊!你失踪了三天,朱奶奶和院长他们都急疯了,你最后去过的地方是学校图书馆,我借了钥匙去现场,想找找线索,后来,我发现古籍部的门开着,就走了进去。”她回忆起当时在图书馆古籍部,那些古书无风自动、自己的手突然消失的一幕,依然觉得毛骨悚然。

“后来我就失去了意识,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莫名其妙来了这里,一睁眼就是寒冬腊月,差点被冻死。”晏晴心有余悸地说。这是真的,如果不是遇到青虎兄弟俩,她当时恐怕就无声无息地死在深山里了。

所以她是为了找他而误入这个时空的吗?他心内震动不已,原来在那个时空,还有人如此关心自己。古朴静谧的大学校园、活力青春的同学,还有对他关怀备至的朱奶奶、师长……本已一刀两断的过往,似乎又被看不见的丝线连接起来,丝丝缕缕缠绕着他,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将他包裹起来,温暖得令他沉迷。

夜风拂过她额头的碎发,他近乎虔诚地看着他的大学辅导员,那张秀美的脸,是他在这孤独的时空中最鲜亮的色彩。

“你呢?朱天余,才两月没见,你怎么变化这么大?还摇身一变,成了这大周朝的皇子?”

“你怎么认出我的?下午看到你丢的布团,也没个落款,我怎么也没想到是你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下好了,我总算找到你了。两个人一起想办法,一定能早点回去!”

心情平静下来,晏晴情绪高涨,一口气问了朱天余好多问题。她实在太过兴奋,完全没注意到,静静听她说话的朱天余,脸色变得很奇怪,似乎想说什么却总是欲言又止。

“晏老师,你是不是有块表?”他突然打断了她的话,问了一个令她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是啊,你怎么知道?”那块表她此前为了凑银子,已经和石斛一起去当铺抵押了,等她能出去,一定想法子尽快赎回来。那是奶奶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在她心里份量极重。

“忘记那块表。除了我,对任何人都不要承认你有那块表、不要说出你的来历。切记!”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最后两个字,甚至带上了肃杀之气。

话在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他终是没忍心告诉她,他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已经再也回不去了。而对于她因为找他而误入这个陌生的时空,他以手中剑发誓,要不顾一切护她周全,用尽一切方法让她回到自己的世界。

可晏晴被他凝重的神色惊住了,那种陌生的感觉又一次袭上心头。这才多久,他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再也不是那个神色清冷却容易害羞的少年了。

没等她感叹完,他却紧接着又问了一句,“晏老师,你和我四哥,你们?”她一愣,反应过来他是问她和那位翼王殿下的关系,脸不知怎地便热了,“我们没什么关系,不过之前恰巧救过他。”

“那就好!”景瑜松了口气,俊朗的脸上露出笑容,“我四哥这人,在诸皇子中最是高冷,眼光又高,至今也没有娶妻。不过依照大周惯例,往后一正妃二侧妃少不了,侍妾什么的更是寻常。晏老师你千万离他远一点,这封建社会对女子来说太残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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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祯:卑鄙!!!

不是一母同胞,就是不能信!!!

当面亲亲热热叫我哥,背后却如此阴我!!!感谢在2020-08-2817:35:42~2020-09-0416:4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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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落芳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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