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节 战前之战
太平洋的心脏,夏威夷群岛。
深夜,夏威夷王国首都檀香山郊区的一片棕榈树林。
远处海面上川流不息行驶着的一艘艘军舰发出的汽笛轰鸣声此起彼伏,使得整个檀香山和整个夏威夷都笼罩在躁动的气氛中,军港内雪亮的灯光不但使得海湾一片亮如白昼,也使得附近的岛屿都掩映在若隐若现的迷离光泽里。被远处军舰探照灯映照得忽明忽暗的树林里,两个小小的红色火星在闪烁着。两个面目五官都藏匿在暗处的男人一边抽烟,一边轻声交谈。
“距离开战越来越近了,我们需要更多的情报。越多越好,越详细越好。”
“想要获得这些东西,你们必须要支付足够的金钱。”
“这个没问题。”
“最新的情报已经送出去的,但我采取了新的办法。”
“为什么不直接给我?”
“给你,你也带不出去。夏威夷群岛是中华帝国海军最重要的基地,任何人和任何船出入港口都要接受最严密的检查。而且,现在两国关系这么紧张,很多事情都很敏感。只有我的身份,才能掩护住情报。”
“你说的很对。”
男人深深吸了一口烟,如释重负般地喷出来:“其实,我还一直掌握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是中华帝国太平洋舰队最大的秘密。作为我手中最值钱的货物,我想我现在可以把它出售给你们了。”
“价钱。”
“五百万美元。”
“这可是天价。”
“但物有所值。当你们知道这个秘密后,会发现支付给我的五百万美元是非常划算的。”
“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过去的合作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的诚意?况且,我已经无路可走。开战前,我要立刻前往南美洲,逃离这场战争,逃离被秋后算账的命运,逃离一切,安安稳稳地做一个足谷翁。”
“这个秘密真的存在,并且真的这么重要吗?”
“相信我。如果不知道这个秘密,你们很可能会输得很惨。不要低估你们的对手,那个人精心策划了这一切。你们过去看到的很多东西都是精心部署的假象。”
“我需要请示上级。”
“我已经呆不下去了。我在玩火,但不想玩火自焚。钱虽然是好东西,但也要有命花。”
美国西部,加利福尼亚州,圣弗朗西斯科港口。
毗邻港口的一处郊野草地上,十多辆豪华汽车围绕成了一个野餐聚会的场所。上百名各种肤色的亲朋好友笑容满面地一起拍着手唱歌,“Happybirthday”的歌声中,一个金发碧眼、公主般的女孩子被家人和朋友们众星拱月地簇拥着,一口气吹灭了面前桌子上的蛋糕上的所有蜡烛。年轻的朋友们欢呼着,放飞了手中所有的气球,十多个七彩斑斓的风筝也一起在天空中翩翩飞舞着,犹如一只只活灵活现的蝴蝶、蜻蜓,让现场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远处的港口内,一架美国海军最新式的舰载机平稳地在一艘庞大的水上飞机母舰的甲板上呼啸而起,继而一飞冲天。霎那间,甲板上所有的军官和士兵也爆发出了喜形于色的欢呼。
海军情报局长沈洪涛老僧入定般地坐在办公室后面,热带太平洋的慵懒阳光在浪花声中从窗口静静射进来,照在他面前的几份文件上。沈洪涛目光专注而凝重,大脑则在飞速旋转。
事情很严重。这是沈洪涛脑中掠过的念头。
帝国和美国开战在即,此时此刻,不仅仅海军舰队在枕戈待旦,安全部门的神经更加绷得犹如钢丝般。间谍活动,这是双方在过去数年内一直不遗余力对对方所进行的事情。特别是眼下这个最敏感的时期,沈洪涛敏锐的嗅觉告诉他,对手的活动最近正在愈发频繁。这些,安全部门责无旁贷。任何不经意间的疏忽,都会导致海军在战争中遭到巨大的损失。想要挽回损失,就必须要在浩如烟海的种种小事中寻找蛛丝马迹。
沉思片刻,沈洪涛让在门外等候的副手们进来,目光如炬地看着他们。副手们这些日子以来都是通宵达旦地工作,都疲惫不堪。
“诸位,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都很清楚。我们的工作,对于接下来的战争,非常重要。我要求你们,从现在开始,二十四小时严防死守,睡觉也要睁着眼睛。确保整个夏威夷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在我们的掌控中。”
“明白!”部下们打起精神。
“敌人的活动,不可能光明正大,而是会隐藏在种种小事中。我要求你们现在就立刻打起精神,寻找一切的可疑现象,任何东西都不能放过。任何看上去平淡无奇、但却显得有点不对劲的东西,都要死死盯住。特别是夏威夷和外界的一切通道,包括无线电通讯、海底光缆电话、出入的人员和船只、邮政快递等渠道,一切都不能松懈!”
“明白!”
“对于海军的高级将领和中层军官,要加强监视。”
“局长,这不太好吧?这样会触及海军官兵们的隐私权的。”
“现在是非常时刻,就要使用非常手段。我们不能让敌人钻了任何空子!”
“明白!”
帝国即将和美国开战,这对于太平洋舰队上下的数十万海军官兵来说,并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自从北海舰队升级为太平洋舰队后,这支帝国最庞大的舰队从一开始以日俄为假想敌便转变为以美国为假想敌。数年来的厉兵秣马、刻苦操练,都是为了和美国海军再度决一雌雄。这是太平洋舰队每个官兵都毫不怀疑的一点。如今,开战时刻即将到来,充斥官兵们心中的,除了紧张和激动外,还有一丝的期待。整个夏威夷和珍珠港都笼罩在这种悸动的情绪中。
作为帝国的海军总司令兼太平洋舰队司令,李喜浩的内心自然也掀起了一阵阵惊涛骇浪。殉国牺牲,他并不畏惧,但他害怕的是自己打输了这场至关重要的战争,成为中华民族历史上的千古罪人。重大的使命会带来至高无上的荣耀,但这份重大的责任同时也可能会带来巨大的耻辱。死没什么可怕的,但背着千古骂名进棺材,这是任何政治家或军事家都最害怕的。即将迎来最后的时刻,李喜浩很少参加各种军事会议,如何制定作战策略,这是参谋们的事情,作为这支庞大舰队的最高决策者,李喜浩此时最需要的是内心平静如水。这段时期以来,李喜浩一直在自己的卧室里沉默寡言地冥想。为了这次战争,他苦心经营,策划了很多东西。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不断反复地检查着自己的计划,筛子般地过滤着种种细节,争取找出任何可能会导致整个计划功败垂成的漏洞。
为了胜利,太平洋舰队苦心建设了多年,李喜浩本人也呕心沥血地制定了一个绝密计划。越到最后的关头,李喜浩就越惶恐自己的计划会出现以前没有想到的纰漏。但他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绝不能惊慌失措或庸人自扰,自己的一举一动地牵动着这支舰队的整体。太平洋舰队的官兵们是绝不能看到自己的总司令一脸的彷徨或紧张,他们需要看到总司令的脸上是必胜的坚毅和果决。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李喜浩睁开眼睛,看了看手表,夏威夷时间深夜十二点。能够在这个时刻过来的,必然是舰队的高层,而且会带来重大的消息。这个念头消失后,一丝不安的悸动在李喜浩的心头掠过:“请进。”
门打开后,海军情报局长沈洪涛走进来,敬礼:“司令,很抱歉这么晚还打搅您。”他看到李喜浩像个冥想中的老僧般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面前是巨大的太平洋沙盘,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地图。地上的烟蒂扔得到处都是,空气里的烟味简直令人窒息。沈洪涛知道,总司令此时的内心也异常紧张,但他刻意地压制了这种负面情绪。
李喜浩点点头:“坐吧。”
沈洪涛坐下来,然后把随身的公文包和一个包裹放在李喜浩面前:“司令,我不想给您增添不好的情绪或带来坏消息,但事实无法改变。尽管我很内疚,而且责无旁贷,但我不得不向您汇报我们最近的工作结果。”
李喜浩的脸上浮出一丝阴郁:“什么坏消息?”
沈洪涛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沓照片:“这是我们最近搜集到的美军情报。”
李喜浩认真地浏览起来:“很清楚。怎么弄来的?”
“是我们的情报人员把高清晰微型照相机放在气球和风筝上拍下来的,地点是美国海军基地圣弗朗西斯科港口。照片中的这艘军舰是美军的一艘水上飞机母舰,您可以看到一架飞机正在母舰甲板上起飞,而且,还有其他细节更清楚的照片和我们情报分析人员经过认真分析后的结果报告。”
李喜浩努力克制住自己的不祥感觉,认真看着这些绝密照片,但脸色越来越阴沉,脸上的肌肉几乎在不自觉地抽动着。很明显,这些东西像个铁锤般砸在了他的心头,粉碎了他一些期待的结果。看完所有的东西后,李喜浩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牙齿紧咬,整个人陷入了极度的愤怒中。这种被玩弄了的感觉让他几乎彻底愤怒了,但他的脸色很快恢复平静,麻木般的平静。沈洪涛担心地看着他,因为他看得出来,李喜浩脸上的表情很不正常,就像经历巨大悲痛后的人反而没有流泪一样。
“这是美军最近的海航飞机?”李喜浩开口问道。
“是的,性能和外形造型都极其酷似我们刚刚服役的‘飞鹰-2’鱼雷攻击机。在此之前,我们并没有发现美军有这方面的研究。可以确定,是我们内部的人把这款新式鱼雷攻击机的资料泄露给了美军。”
李喜浩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他霍然站起身,像个被激怒的狮子:“王八蛋!究竟是哪个王八蛋干的?使用舰载机进行鱼雷攻击,是我们秘密的海航飞机研究方向,其他国家还在摸索和试探中,美军不可能这么快就确定在海战中使用舰载机进行鱼雷攻击是最有效的攻击方式!我们一直竭力掩盖这些,但我们的研究成果却这样就被敌人轻而易举的剽窃了过去!这简直就是前所未有的卖国行为!”
沈洪涛用担忧的心情望着深深陷入愤怒、失望、痛苦中的李喜浩。李喜浩心中的痛苦简直无与伦比,他感觉自己像狠狠地嘲讽了一通。这就好比双方在打牌,自己精心制造了一个杀手锏,以为能给对方致命一击,但没想到对方却早已经对自己的企图洞若观火。海战的方式,不外乎舰炮轰射、潜艇攻击、飞机轰炸,具体哪个攻击方式在实战中最有效,各个海军大国都在摸索和尝试中。众说纷纭中,李喜浩在太平洋舰队内力排众议,暗中命令加强对鱼雷攻击机的研制和发展,但到了最后关头,却发现对方也有一样的武器。这给他在精神上造成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最可怕的是,鱼雷攻击机是他苦心策划的计划一部分,如今暴露了,这极有可能导致自己的整个计划全盘失败。
“我们在暗中严密调查后,发现可能涉及到的人员非常多。不仅仅有负责这方面的海军高层军官,还牵涉到数百名进行这方面研究的航空专家和鱼雷专家。”沈洪涛道,“尽管涉案人员众多,但我们还是坚持巨细无遗地进行调查。当然了,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我们是暗中调查的。”
“有何发现?”李喜浩感到自己在这一瞬间简直是身心俱疲。
“有。”沈洪涛将一起带来的包裹放在李喜浩面前,“这个人几乎毫无破绽,但我们意外地发现了这个他疏忽了的漏洞。这个包裹,是从夏威夷邮寄到美国洛杉矶的。可惜,因为一点意想不到的纰漏,让他露出了马脚。”
李喜浩看了邮寄地址一眼,整个人几乎僵化了:“是...是他?”他几乎不敢相信。同时,心里的绝望更加进一步加深了。完了...居然是他,那整个计划都完了。李喜浩脑子嗡地一下,眼前几乎是金星飞舞。
“这个包裹是从美国退回来的,美国人没有想到,我们也没有想到。这简直就是天意啊!”沈洪涛自嘲地叹息一声,“邮寄人的地址已经空无一人,所以才存放在檀香山的邮政局仓库,最后到了我们手里。经过调查,这其实也不奇怪,根据海军方面的某些规定,战争即将开始,居住在夏威夷已经不太安全,海军各层官兵都有权将自己家人送回国内。”
“立刻追!”李喜浩紧咬牙齿,眼中寒光毕露。
“司令,我们也怀疑这是不是对方的反间计,故意栽赃陷害,从而是我们内部产生混乱。”沈洪涛考虑得很周全,“虽然越来越多的证据支持了这一点,但我们还是怕这样会冤枉好人。”
“我也不希望是他。”李喜浩低沉着声音,“这不仅仅是个人原因,也是出于舰队的考虑。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我们一开始没有打草惊蛇,现在是否可以敲山震虎?”沈洪涛望着李喜浩。
李喜浩沉思了一下:“好,事不宜迟,立刻进行。”
开战前夕的军事会议。
李喜浩面无表情地道:“航空母舰在实战中的作用究竟是如何,究竟能不能取代战列舰,这些都是未知数。我们没有时间进行摸索和实验,唯有采取稳妥的办法。目前,航空母舰的作用还得不到确定,但战列舰的作用却是毋庸置疑的。”
刘步蟾显得很惊愕:“司令,难道您也是‘战列舰派’的?那...恕我冒昧,您的思想是不是有点墨守成规了?航空母舰肯定会在实战中取代战列舰,您作为海军总司令,怎么能怀疑这一点呢?根据情报,去年1月18日,美国飞行员尤金·伊利驾驶一架飞机在美军宾夕法尼亚号巡洋舰上成功着落后,美国便组建了海军航空兵。我们怎能反而落在他们后面呢?”各国海军中,对于海军和海战主力究竟是老牌的战列舰还是新崭露头角的航空母舰,都争论不休,帝国也不例外。李喜浩原先是坚定的“航空母舰派”,但现在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战列舰派”,这让很多支持航空母舰的将领们都感到不可理喻。
李喜浩的脸色波澜不惊:“现在讨论这些没有意义。如果我固步自封的思想导致了战役的失败,我自己会负责的。现在,都回去枕戈待旦吧。”
将领们起立敬礼:“是。”
李喜浩冷漠地望着众人:“现在,我们需要清理一下我们内部的叛国者。”
此话一出,现场众人大哗。“什么?叛国者?”众人神色各异,惊疑不定地面面相觑。
李喜浩语气如冰:“云振飞。”
海军航空兵副司令云振飞少将茫然地站起身:“司令。”
“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吗?”
现场再度大哗,云振飞脸上是极度惊愕的表情:“司、司令,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参会的将领们也都瞠目结舌:“司令,这会不会搞错了?云振飞怎么会是叛国者呢?”
海军航空兵司令王军杰更加是两眼圆睁,极度难以置信:“这...这是怎么回事?”
两名海军宪兵冲进来,闪电般地将云振飞按倒在地并戴上手铐。云振飞徒劳无助挣扎着,同时喊道:“司令!这一定是搞错了!我没有任何叛国行为呀!您没有证据!”
“证据?”李喜浩冷哼一声,“海军情报局已经对你的家人和你的私人财产进行了严密的调查,发现你的个人银行账号上有上百万不明来源的存款,就靠你的军饷和补贴,那笔巨款是怎么来的?你还敢抵赖?”
云振飞顿时冷汗如雨:“我...我招,司令,我确实收了黑钱,但我也是迫不得已...”
“放屁!”李喜浩勃然大怒,“为了一己私利而卖国求荣,你居然还说什么自己迫不得已!简直是寡廉鲜耻!岂有此理!立刻押下去!”
宪兵面无表情地将拼命挣扎的云振飞拖了下去。李喜浩望向众人,原先冷若冰霜的脸上浮出了一丝笑意:“诸位,经过海军情报部的调查,云振飞在过去几年内早已经被美国方面给收买,源源不断地出卖了大量太平洋舰队的情报给美军,给我们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如今,这个毒瘤被挖出来,也算是亡羊补牢。但是,诸位还不可以放松警惕,包括我在内,所有人在三天内都要到海军情报局接受调查。明白了吗?”
将领们在复杂的情绪中再次立正敬礼:“明白。”
两天后,风和日丽。檀香山民用港口,候船室。
柔和明媚的光线下,候船室大厅内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不同肤色的人群和身穿海蓝色制服的海航保安人员来来回回,各种语言的谈笑声汇聚成了一片和谐的气氛。由于战争临近,夏威夷群岛必然在战火中首当其冲,因此各个港口码头都一片繁忙。大量从北美撤回来的华人华侨怀着新奇和如释重负的心情来到夏威夷,同时又有大量夏威夷居民准备离开这片即将笼罩在战火中的土地,前往中国本土或其他地方,这些人主要都是太平洋舰队官兵们的家属。
供乘客休息的区域内,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戴着眼镜有点心不在焉地看着手中那本厚厚的《三国演义》,不时看一下手表,似乎有点着急。周围等待船只的乘客们有的在睡觉或闭目养神,有的在看书报杂志,有的则在大厅边的公用电话亭里打着电话。一切都显得很平静。这时,广播里响起了一个柔美的女音:“各位乘客朋友,于今天下午三点整前往南美洲的‘波利尼西亚’号轮船即将靠岸,准备登船的乘客朋友请手持护照和船票,前往检票口准备登船。”
老人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书塞进随身携带的行李包里,然后吃力地拖着沉重的行李包,走向检票口。但两双军靴出现在了他面前。
老人抬起头,看到两张面无表情的脸。为首的军人开口道:“先生,请和我们走一趟。”
“什么事情?”老人惊讶地道,“我还要赶上这趟船,不能耽误时间。”
“耽误不了您的时间,请和我们走一趟。”军人的语气很坚决。
“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老人显得六神无主,颤抖抖地掏出身上的证件,“我有巴西国的国籍,我这里还有护照和船票,我拿给你们看。你们一定搞错了...”
军人冷冷地看着他:“您是在逼我们动武吗?”
老人原本看上去老态龙钟的动作缓缓地僵住了,然后叹息一声。在周围乘客们迷惑不解的眼神中,军人粗暴地给老人套上了一顶黑头套,并将一副铮亮的手铐铐在了他的双手腕上。
等头套揭开的时候,已经在审讯室。坐在审讯者位置上的,是太平洋舰队司令李喜浩。
李喜浩用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老人闭上眼,似乎已经崩溃了,也似乎已经料到这一幕早晚会发生。
李喜浩摆摆手,一名海军情报局的特工走上前,毫不拖泥带水地撕开了老人脸上的面具,露出了海军航空兵司令王军杰的脸。
王军杰的神色近乎木然:“能告诉我,我是怎么被发现的吗?”
李喜浩厌恶地看着他:“你最后传出去的一份情报,是你的妻子帮你传递的吧?而且是通过邮政部门,将情报隐藏在包裹里邮寄到美国的。”说着,李喜浩取出沈洪涛交来的包裹。
王军杰错愕道:“你们怎么知道里面有情报?”
李喜浩冷笑道:“因为这个包裹根本就没邮寄成功,天要亡你。你老婆毕竟是一介女流,干这种勾当让她心惊胆战,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美国人写地址都是先写小地方,然后再写大地方,和我们的习惯正好相反。你老婆写的地址按照我们看来是正确的,但对于美国人来说却是错误的,因此这个包裹又被退了回来。按照海军的新规定,由于战争在即,居住在夏威夷地区的海军官兵家属可以撤回国内,你当然要赶紧让你的老婆和孩子乘机逃走。所以,这个包裹退回来后,由于原地址没有人了,因此便存放在了檀香山邮政局,继而被海军情报局所注意到。其实,他们一开始也没有发现这个包裹的内在乾坤,完全是沈局长的敏锐直觉。再加上我们鱼雷攻击机的情报泄露,他没有忽略这个看似很普通的包裹,于是便拆开来研究。”李喜浩打开那个已经被拆开的包裹,里面是三个精致的陶瓷娃娃,还附带着一封信。李喜浩读道:
“亲爱的怀特太太,感谢您对我店的支持。按照您的要求,最新款的三个瓷娃娃已经邮寄给您了,请查收。听说原先的那些娃娃都很平安无事地邮寄到了您的手里,那我就放心了。这三款新式瓷娃娃是最新到的,希望您能喜欢。”
王军杰叹口气。
李喜浩冷笑一声:“这封信和这三个瓷娃娃看似很正常,但却是你秘密传递情报的途径。这最新到的三个瓷娃娃,意味着我军又有三艘最新式的战列舰抵达了珍珠港,至于这三艘四万吨级新式战列舰的详细资料,也尽在其中。”李喜浩说着,举起这张信纸,只见信纸的背面用密密麻麻的小黑字详细描述了太平洋舰队最新服役的三艘新式重型战列舰的数据资料。
“这些小字,都是用橘子汁写的。”李喜浩看着王军杰,“字迹干了后就会消失,看不出任何异常,但是用火稍微一烤,字迹便显示出来了。这是因为橘子汁里含有很多碳酸化合物,遇热后便会分解出小颗粒的碳。王军杰,为了传递情报,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起初沈洪涛也没有注意到,但他闻到这张信纸上有淡淡的橘子味,丰富的谍报经验让他迅速知道了真相。”
王军杰苦笑一声。
“至于这三艘新式战列舰的照片,也都在这里。”李喜浩恨恨地冷哼一声,拧开了一个瓷娃娃的头,露出了中空的内部,几张被卷起来的高清晰照片在瓷娃娃的内部尽露无遗。“你老婆在夏威夷开一家礼品店,你便利用这个方式传递情报,还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呀!”李喜浩讥讽道。
“唉...”王军杰低叹一声。
“至于在信中所说的‘听说原先的那些娃娃都很平安无事地邮寄到了您的手里’这句话,隐含的意思就是太平洋舰队各个主力舰仍然在珍珠港没有移动,是吧?”
“是的...”
“你其实不会这么快就露出马脚的,但云振飞两天前被捕让你异常惊恐。”李喜浩冷漠地看着他,“我可以告诉你,云振飞并非间谍和内鬼,他只不过和我唱了个双簧而已。鱼雷攻击机的泄露,让我怀疑到海军航空兵内部出了问题。经过调查云振飞,我确定他没有问题,那么剩下的,就有可能是你了。因此,我和云振飞事先商量好,故意上演两天前会议上的那场戏,通过他的被捕,来对你敲山震虎。云振飞故意说什么他收了黑钱的话,也是为了麻痹你,这样,你就会认为他也是美军的间谍,但却莫名其妙做了你的替死鬼。你在侥幸的同时,也深感自己快要暴露了。于是,你在惊恐之下铤而走险,决定出逃舰队。因此,我守株待兔,同时也通过你的不打自招,确定了你就是海军内部的间谍。”
王军杰把脸埋在双手里:“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了。半年前,我回到湛江军港执行任务,认识了一个美国华侨。但我没想到,这个美国华侨实际上是给美国情报机构工作的,我就这样下了水。因为美国人给了我多得难以想象的钱,我几辈子也挣不到的钱...”
“哼!”李喜浩脸色铁青,“这些年,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了,不想腐化都不行了,是吧?”他望着这个昔日的得力帮手,“王军杰,我对你的腐化和叛国真的感到痛心疾首,我不但感到失望,甚至感到绝望。因为那个绝密计划,你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知情人之一。随着你变节,我苦心经营一年的这个战略计划,彻底宣告流产。我现在真后悔,当初那么信任你,现在想想,我真是瞎了眼...”
“没有!没有!”王军杰惊恐地抬起头,“那个计划,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美国人。计划就在我带走的那本《三国演义》里,是用隐形墨水写的,美国人还没有看到...”
“什么?”李喜浩心头一震,“那你究竟告诉美国人什么了?”
“鱼雷攻击机设计蓝图,以及我军在阿拉斯加和夏威夷的布防图,其他的还有一些情报,但都没有涉及到你的那个计划。我知道这件事异常重大,绝不敢现在就泄露给美国人,不然,我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安全部和海军情报局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的...我想这次成功出逃后再告诉美国人,那时候,我已经悄悄潜藏到了南美洲,谁也找不到我了...”
“是吗?”李喜浩冷冷地看着他,同时努力压制自己内心再次掀起的狂澜,“那个计划,是我们在这次战役中取胜的主要手段,我现在很矛盾,不知道要不要废止那个我苦心策划了整整一年的计划。我的决定,就取决于现在你有没有说实话。”
“我说的都是千真万确!我没有撒谎!”王军杰拼命喊道,“我一定戴罪立功...”
“我相信,你确实没有必要为根本救不了你的美国人继续撒谎。”李喜浩的眼神犹如刀锋般凌厉,“但我仍然不敢冒险。如果你已经把这个计划告诉了美国人,然后再怀着报复的目的继续欺骗我,那整个舰队就要一败涂地了。我是在赌,而赌注,不仅仅是我和你的性命,也包括太平洋舰队数万将士的性命,以及你家人的性命。”说着,李喜浩一摆手,旁边的一名情报局特工拉开审讯室一栋墙壁上的窗帘布,露出一个玻璃窗户。通过这个窗口,可以看到隔壁的审讯室,里面是一家人,一个年轻而惊恐的青年女子,两个少不更事的小女孩,以及一对老人。两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冷峻地注视着这些妇孺老者。
“司令,您这是在干什么?”王军杰大惊失色,急忙站起来,拼命对隔壁喊,“亲爱的,我在这里!孩子们,爸爸在这里!爸!妈!我在这里!”
“不要白费力气。”李喜浩点起一根烟,“墙壁是隔音的,窗户玻璃是单视玻璃,你可以看到他们,他们看不到你。”
“司令,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了,我在赌。”李喜浩用一种阴冷的眼神看着他,“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我从一年前就开始制定的计划,而你,则是那个计划的主要知情人之一。那个计划,是增加太平洋舰队取胜概率的重要保证。今天,你叛变了,而我,则不知道究竟要不要废止那个计划,因为我无法判断你有没有已经把那个计划泄露给美国人。所以,我要用你全家的性命来再问你一遍,美国人究竟知不知道我的计划?”
“没有!绝对没有!”王军杰拼命喊道,“这一点,请您绝对放心!”
“我会把你全家交给安全部。安全部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如果最后事实证明你现在说了谎,你不但要死无葬身之地,你全家也要和你一起陪葬!枪决?绞刑?错,那都是最舒服的死法,安全部有一千种办法让你的全家在极度的痛苦中慢慢死去。而你,则是最后一个死的。因为我要你亲眼看着你全家在你面前被折磨致死,让你亲耳听到你的两个女儿在你面前的哭喊声和求救声,让你在万箭穿心的痛苦中生不如死!”李喜浩的话语阴森森得简直就像刮出的阴风,同时喷出一个绞索形状的烟圈,“这是迫不得已的办法,但我无法不用。”
“司令!司令!求求您,放了他们吧!”王军杰绝望地跪下来,“都是我一个人鬼迷心窍,和他们无关呀!我的妻儿孩子以及我的双亲,他们都是无辜的!”
“无辜?你的叛国可能导致数万海军将士莫名其妙伤亡,他们就不是无辜的?”
“司令!您开开恩!”王军杰涕泪交零,“我确实罪无可恕!可是...您不能这样对他们...”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李喜浩目光犹如寒冰,“是你害死了你全家。”
“司令,您这样做,是违法的...”王军杰哀嚎道。
“违法?对于叛国者,法律还有效吗?”李喜浩站起身,“我最后问你一遍,美国人究竟知道不知道我的计划?”
“没有!绝对没有!”王军杰崩溃了般地喊道。
“希望如此。”李喜浩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