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谢微浑身上下疼得厉害,尤其是左半边脸,像被无数根细针不断戳刺。因为疼痛的刺激,她两眼又酸又涩,肿胀不堪。
环顾四周,谢微发现自己待在一间面积不大的单人病房内,入目一片雪白,看着倒是格外整洁,只是室内弥漫的消毒水味道略有些浓重。
她还以为自己死在了岀租屋,没想到被抽了那么多的血,居然还能救回来。也不知究竟是她命硬,还是老天不肯结束对她的折磨。
抬手按住床角,余光扫见满布紫红伤疤的手背,以及连在手臂内侧静脉处的输血管,谢微不由愣住了。
殷红鲜血不断往外涌,流进血袋内。
阵阵晕眩的感觉席卷全身,谢微的身体不住发抖,整个人也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她眼底满是厌恶,一把拔掉输血管,掌心死死捂住伤口,给自己止血。
“患者伤的这么严重,就算国内的医疗环境不差,也不可能恢复如初,听说您女儿很有天分,一时间怕是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并且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太适合给别人输血,要不还是等患者痊愈再说吧?”
“医生放心,我心里有数,肯定不会伤害自己的女儿。”
不远处的对话声对于谢微而言,熟悉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即便隔着一层门板,谢微也知道外面站着的那个男人是她的生父谢民洲。
在她十三岁那年,谢民洲跟她妈妈离婚了,自那时起谢微很少有机会跟他见面,要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恐怕她还会把谢民洲当做慈爱温和的长辈,一直敬他、爱他、不愿违背他的想法。
可谢民洲却为了金钱名利,甘愿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当作筹码,圈养在地下室中,成为继女的备用血库。
谢微还记得,有次被抽血时,她浑身疼得厉害,哭着哀求谢民洲,“爸爸,我不想再给叶娉输血了,我想好好活着。”
可谢民洲是怎么说的?
“叶娉活着,你才能活着,要是没有她,你还不如死在那场火灾里。”
脑海一片空白,她又躺回病床上。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外表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一步步走到近前,见谢微拔掉输血管,谢民洲满脸担忧道:
“微微,都是爸爸不好,要不是爸爸非要把你送进舞团,你也不会被烧得遍体鳞伤。”
谢微最初听到这番话时,不止没有怪罪谢民洲,还安慰他,说火灾只是意外,跟爸爸没有关系,也未曾追究自己在重伤时被抽血的事实。
现在这幅令人倒尽胃口的场景再度出现,不管是不是在做梦,谢微都不想再忍下去。
她仰起头,刻意将满是伤疤的左脸露出来,那双杏眼形状姣好,格外莹亮,可惜在瘢痕的映衬下,非但没有半分美感,还显得尤为狰狞。
“您为什么非要把我送进这个舞团?就像您说的,要是不来,我就不会受伤,我的人生也不会被毁掉!”
听到谢微嘶哑愤恨的嗓音,谢民洲愣住了,他没想到向来渴望父爱的女儿竟会说出这种话。
以前谢微面对他时,态度堪称小心翼翼,从来不敢顶撞自己,她渴望从父亲那里获得关爱,但这会儿她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谢民洲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好在这些年来,谢微渴望关怀的模样早已印在他心底,谢民洲虽然对女儿的语气不大满意,也只当谢微是因为毁容而性情大变,并没有产生怀疑。
他缓了缓神,重新摆出温和的神情,像往常那般抬手揉了揉谢微的脑袋,说:“微微,你伤势这么严重,你妈妈心脏又不太好,我怕她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就没有联系她,准备过段时间再慢慢告知她真相。”
这话乍一听是为谢微考虑,实际上处处都是阴谋。
她母亲的心脏虽然不太好,身体素质却算不上差,更何况,女儿毁容又不能隐瞒一辈子,早说晚说没有任何区别,可惜谢微识人不清,才会被这种拙劣的谎言所蒙骗。
经历过死亡以后,谢微才明白,谢民洲之所以不想把她住院的消息告诉母亲,是因为他有别的打算——他想利用这场火灾,让谢微给继女献血,讨好她的再婚妻子,彻底融入叶家。
谢微献了整整十年的血,直到死,她才得知自己经历的一切都是骗局。
她怎能不恨?
谢微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想起还在隔壁病房等待输血的叶娉,谢民洲有些焦急,他弯下腰,想拿走装了大半的血袋,谢微却抢先一步,将血袋握在手里。
她的血,就算倒进下水道,也比用来维系叶娉的健康要好。
“微微,你别胡闹,把东西给我。”
血袋还残留着余温,刺目的颜色晃得谢微眼睛生疼。
她唇角勾起一丝笑,问:“我重伤昏迷的时候,你不顾我的身体状况,抽我的血,哪有父亲会狠心到这种地步?”
谢民洲大脑飞速运转,刚想开口解释,谢微便将血袋狠狠砸在男人的头脸上。
浓重的铁锈味在病房内弥散开来。
谢民洲气得面色铁青,鲜血不断往下淌,他却因为满身狼藉,只得离开病房。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谢微松了口气,她终于有机会审视自己的处境。
强忍着周身蔓延的疼痛,谢微踉踉跄跄走到洗手间。
镜子里倒映着一道身影,穿着浅蓝色带条纹的病号服,显得瘦弱又狼狈,左脸颊有一块碗口大的伤疤,正是十六岁的她。
即使心里有了预感,看到这么稚嫩的自己,谢微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她瞪大双眼,指尖点了点冰凉的镜面,一寸寸往下滑,镜中消瘦的少女与她的动作完全一致。
由于刚下床时动作幅度过大,谢微手臂内侧刚结痂的伤口裂开,猩红血丝丝丝缕缕往外渗。
火辣辣的刺痛提醒她,她不是在做梦,而是真回到了十六岁。
被关进不见天日的地下室中整整十年,谢微几乎忘了自己十六岁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模样。
由于常年献血,她的皮肤粗糙蜡黄,整个人瘦成了皮包骨,没有半分属于年轻人的活力,反而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疲态。
仔细端量着镜子里面庞,少女左脸狰狞得仿佛恶鬼,而右脸的肌肤却能称得上白皙,若是忽略可怖的伤疤,依稀能分辨出谢微的五官格外精致。
谢微蹙眉回忆了好半天,终于想起在火灾发生前,她是Z大附中公认的级花,要不是因为这场意外,她可能会按部就班地度过自己的高中生活,艺考、高考,最后进入一所舞蹈学院深造。
可惜,她注定没有那么幸运。
谢微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回到从前,但既然老天给了她这样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把握住,改变自己的命运。
心里这么想着,她突然头疼得厉害,站都站不稳,砰地一声,谢微跪倒在地,身体不断颤抖,口中溢出痛苦的呻.吟。
不知过了多久,等这波疼痛逐渐平复下来,谢微脑海中多出了一些特别的内容。
原来她活在一本书里,是书中的炮灰女配,存在的意义就是给女主当备用血库,当女主的病情逐渐好转后,她这个“工具人”便失去作用,自然不必继续存活在世上。
谢微捂着脸缓缓站起来,她面色惨白,双眼却亮得惊人,两手紧握成拳,她不住冷笑。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人生竟然这么荒谬,不仅要成为女主叶娉的血库,时刻准备给她献血,还要把女主当成自己的救命恩人,感激她,亲近她。
想到那十年间,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抽血,谢微就恶心的想吐!
无论她是不是所谓的炮灰,她都不会被所谓的剧情操控,她不想当别人的踏脚石,她的命运要握在自己手里!
细碎绿光从指尖划过的地方溢出,阵阵凉意缓解了伤口的刺痛。
谢微盯着不再渗血的手背,唇角略微上扬。
这是她重生得来的礼物。
谢微并不清楚这些“绿光”的具体作用,只知道这东西乍一看和玄幻小说中的木系异能很是相似。
不过“绿光”并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刚刚仅治疗那么小的伤口,谢微便觉得有股难言的疲惫从体内升起。
应该是数量有限,并不能多用。
缓了口气,谢微慢吞吞走出洗手间,推开病房的门板,一举一动尤为小心,生怕剐蹭到刚结痂的伤口。
这具满是伤痕的身体是她的,若是自己都不珍惜,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重生的机会?
烧伤整形科的病患并不在少数,但像谢微伤的这么严重、年纪又这么小的,却不算多。
“这孩子才高中吧,怎么被火烧成这样?”
“就是,你看她右边脸长得多俊,现在毁容了,这也太可惜了!不知道做手术能恢复几成?”
“估计能有三四成就不错了,伤疤那么明显,她以后该怎么办?上学也不方便吧?”
走廊里往来经过的家属病人看到她那张脸,目光便染上了一丝同情,小声交谈着。
谢微并不在意众人的视线,她缓步走到护士站,眼神清澈,像一汪湖水。
年轻的护士有些心疼这个小姑娘,语气温和地问:“小妹妹,你有事吗?”
“护士姐姐,请问我可以借用一下电话吗?”
谢微的手机早就遗失在火场,为达成不为人知的阴谋,谢民洲不准她与外界联络,自然不会让她接触到通讯设备。
可谢微早就不像前世那样对他言听计从,等护士将医院的座机推到面前,谢微轻声道谢,随即按下一串熟悉又陌生的号码.
电话刚响了一声就被接通,“喂,您是?”
谢微嘴唇颤了颤,哑声开口:“妈妈,是我。”
“微微?你不是在舞团集训吗?你爸还说你最近训练很紧张,不能受到外界打扰,怎么突然打电话给妈妈,是不是训练太辛苦了?”
谢微的母亲名叫陈依玉,她跟谢民洲离婚后并未再婚,身边也只有谢微这一个孩子,自然把女儿看得比什么都重。
谢微握紧了话筒,咬紧牙关道:“妈妈,我在市医院,您来接我好不好?”
有些事在电话里说不清楚,她必须要尽快见到母亲,免得夜长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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