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头

用未来儿媳妇做借口搪塞完丈夫，温瑛知给了鸾儿这些东西的事儿就算过了，心满意足说了不少好话，把丈夫捧得飘飘然。

王子腾一喜之下，想着未来女儿若真成了郡王妃，媳妇册子上那些东西且还不够。他便大手一挥，直接让人从库房里抬了三千两金子，说往后给鸾儿做压箱钱。

温瑛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却不言语，只笑着替鸾儿接了，在册子上添上一笔，心道这样一来更好，凤姐儿来之前，鸾儿该有的都有了，她也不怕往后两个女孩子一碗水端不平，再让老二两口子挑出什么刺儿。

这么想着，温瑛便趁势和王子腾说道：“仁儿凤儿的屋子我都收拾好了。仁儿就住佑儿佩儿院子的西厢，鸾儿住的是从前二妹妹在家时的院子，凤儿住大妹妹在家的院子。鸾儿才往她院子里去看了，今儿天还早，咱们也去看看？”

王子腾道：“罢了，这些事你做主就是。我往前头看看他两个去。”

儿子们的前程是王子腾心中最重要的事，温瑛便不再说，只送他出了门，看明日无事，便吩咐下去明儿带着姐儿往荣国府走一趟。

“妹妹明儿还去啊！”

吃完了晚饭，王佩一气儿喝干一盏茶，急急忙忙问温瑛。

温瑛看鸾儿呆呆看着佩儿，眼睛瞪得溜圆，忍不住笑道：“怎么？鸾儿不上学，和我出去逛逛，你眼红了？”

王佩赶忙摆手道：“不是！不是不是！娘！就是鸾儿每次回来，都说瑚大哥哥哪里好，又和瑚大哥哥学了什么，好像那贾瑚是鸾儿亲哥哥，我和大哥才是外……”

感受到他爹的目光，王佩一个激灵，忙缩脖子，把话全咽回肚里去，又赶忙起身。王佑虽没说话，却也和弟弟一起站了起来。

温瑛先是给了丈夫一个安抚的眼神，方教育儿子道：“佩儿，你也八岁了，不小了。你细想想，你这话说得对不对？”

看王佩低着头不答话，温瑛又道：“说是去逛逛，实则我和鸾儿去荣国府是去看你们大姑并张姨。我们是客，瑚儿是主，他辈分小，年纪也不大，还上着学，我们每次去，却都是他用心招待，又教鸾儿读书认字。鸾儿年纪虽小，心里却清楚，瑚儿待她好，她心里感激，回家多说几句，正是知道感恩，又知道家里和外头之分。”

“你们不解鸾儿也就罢了，怎么反说出这亲哥哥外人的话？不是平白伤鸾儿的心？我看往后鸾儿再不和你们说体己话，你们就高兴了。”

虽知娘说得有理，王佩到底不服，他嘴唇动了动，叫王子腾看见，喝道：“还要说什么！你说！”

王佩顶着一头冷汗，哆哆嗦嗦道：“那，那荣国府也有别的，别的弟弟妹妹，鸾儿也没，没说过他们……”

温瑛无奈道：“元春年纪是不大，到底过了七岁，你们两个更大，是我嘱咐鸾儿不许和人说元春的事。我们每次去，琏儿都在先生那里上学，鸾儿又没见他，有什么说的？”

王熙鸾已瞪着眼睛傻在一边儿。

她每回从荣国府回来在家说几句贾瑚如何如何好，是想帮他在未来老丈人和舅兄们这里赚赚印象分啊！

谁知道她哥哥们是憨憨，没领会“贾瑚是一个上进懂事体贴，特别是对他们妹妹很好”的潜力妹夫，反而吃了贾瑚的醋啊！

王熙鸾一时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她太想当然了，还是她的哥哥们真的憨憨。

但看她爹王子腾的怒气值将要满分，王熙鸾赶忙站起来，想要做个贴心小闺女哄哄她爹——

啪嗒。

王熙鸾起得太急，左脚绊右脚，脑门儿正磕在炕桌上。

在跌倒的一瞬间，王熙鸾悟了。

她没有问题，哥哥们也没有问题。

问题在于，她现在身体年龄太小了，而她的哥哥们确实是憨憨。

七八·九十十一二三四岁的男孩子，都是憨憨！

大姑娘脑门上磕出个大包，满屋子人忙忙乱乱拿水的拿水，找药的找药，王子腾又立时命人拿他的名帖请太医去，看着在媳妇怀里大哭的女儿，心疼得了不得。

王熙鸾哭号之余，还不忘拉着王子腾的袖子给憨憨哥哥们求情：“爹爹别怪哥哥……爹爹不要生气……呜呜呜……”

谁又会相信一个不到三周岁的雪团儿一样的小姑娘有什么心眼呢？

王子腾看着儿子们沉声道：“听见没有！鸾儿给你们求情，今次就饶过你们！再有下次，让我听见你们说这些浑话，再不轻饶！”

看着两个低头领训的儿子，王子腾本还想再说一句，让老大别总把老二当枪使，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老二再不长长记性，被当枪使也是活该！多吃几回亏，自然就长教训了！

因王熙鸾磕着了头，温瑛本准备第二日不出门了，但终究被女儿“娘，我也想张姨了，娘替我看看张姨”这句话说软了心肠，答应替女儿给她史夫人大姑姑张姨瑚大哥哥元春姐姐等问好。

到了荣国府，温瑛照旧是先见史夫人和大妹妹，再往东院去。这两个月她来了四五回，知道她来，贾瑚每回都先等在荣禧堂，再亲自带温瑛过去。

上了车，温瑛本打算先问问瑚儿张姐姐今日如何，便听瑚儿先问道：“温姨，鸾儿头上磕得怎么样？可要紧不要紧？”

温瑛一愣，便把才在史夫人正房说过的话又说一遍，笑道：“瑚儿放心，昨儿已请太医看过了，将养两日便罢，不要紧的。”

贾瑚点点头，也不再问，主动说起了他娘今日如何等语。

见贾瑚如此反应，温瑛难免多想了些。比如为什么她已经在史夫人屋里说过鸾儿无事，瑚儿要是要私下问他一遍？为什么瑚儿这么个冷淡性子，却对鸾儿这样关心？

后一件可说是瑚儿面冷心却不冷，懂得谁对他是真心实意，鸾儿也确实招人喜欢。但前一件就有许多说头。

瑚儿到底都经历了什么，才小小年纪疑心这样重，大妹妹他不信就罢了，亲祖母跟前儿，他都不信？

鸾儿没来，张氏要和温氏说体己话，他也不好进去，贾瑚就在外间安静坐着看书。

但他的心情并不像表现出来那样平静。

最后，贾瑚摸了一下袖子里的信，决定还是等下次鸾儿过来了再说这事。

他走，一定要亲口告诉鸾儿。

他再也不要和鸾儿毫无准备的分别。

屋内张氏与温氏的说笑声隐隐传来，贾瑚平日最厌有人在他做事时弄出动静，此时心中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烦躁。

独自生活在这里八年多，他一直觉得不过是活在书里、梦里。

从未听见她说过红楼里有贾瑚这么个人，所以梦总是会醒的。

已经是梦，那就不必活得太认真。

孝顺长辈，刻苦读书，照顾幼弟，使手段自保，不过是为了在梦里活得也能舒服些。

但这不是梦。

她也来了，不管是叫云熙还是王熙鸾，她在这里，他的世界就是真实的。

既然是真实的世界，他就不会再和以前一样得过且过。

平时为表孝心，也是怕府里谁糊涂了给张氏下点什么东西，张氏的一应医药饮食他都要亲自看过。因此鸾儿给他的药丸，他轻而易举就下在了张氏药中，亲眼看见张氏服下。

这两个月和鸾儿见了五面，他们还没有单独说过一句话，身边总是有人。他并没问过鸾儿这药丸是从哪儿来的，有什么用。

这世上谁都有可能害他，只有鸾儿不会。

所以，鸾儿明明看出来张氏一心求死，为了他，还是给他药丸让他去救张氏。

见张姐姐人比上次见更精神了，点心也吃了一块，温瑛心里高兴得不知怎样是好。

看她这个样儿，张问雁朝丫头们招手，命扶她起来，笑道：“今儿天好，也不算太热，咱们廊下说去。”

见张氏温氏出来，贾瑚忙起身侍立。他听见张氏感叹：“六月初六是你生日，偏我如今还不能出门，只能明年再去给你庆贺。”云云，心中立时有了主意。

荣国府国公之家，一应规矩极大，贾代善和史夫人虽是夫妻，晚间却并不在一处用饭。

贾代善在前院正房内与儿子孙子们用饭，史夫人在后院与孙女一同用，儿媳妇在旁伺候着。

因贾瑚在学里常得先生夸赞，前二年又出过下人苛待他和贾琏兄弟的事儿，贾代善难免对他多些关注，一来二去，便比别的孙子更喜欢些。

贾瑚心知肚明这份儿偏宠，以前却未拿它做过什么，今儿是第一次。

用过晚饭，趁着贾代善和子孙们名为“交流感情”，实则训话的环节，贾瑚起身对贾政一礼，恭敬求道：“二叔，侄儿听说再过几日便是王家温姨的生辰。我娘病了这些日子，都是温姨时时来探望，侄儿深承温姨的情。”

“不知二叔能否替侄儿和二婶子说说，温姨生辰那日带了侄儿同去，侄儿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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