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朵杏花
徐杏之所以会对这件事有如此深刻的印象,是因为,徐家这位大娘子虽为东宫良娣,但却好似和太子关系不是很和睦。甚至,她在怀孕之初,还曾对太子原配所出的嫡子动过手脚。
当时,徐家为了能让自己的嫡长女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动过不少心思。那段日子,也是太子和徐家斗智斗勇最厉害的一段日子。
徐杏在徐家一直都是个边缘化的人物,从未真正融入到这个家庭中过。所以,其实很多事情,她也知道得并不太多。
但九月十五这个日子,她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定是不会有错。
徐杏想过,她想全身而退,能信得过的人就只有徐夫人一个。徐家阖府上下,若说对她有几分真心的,也就只有这位国公夫人了。
倒不是说她疼自己超过疼徐妙莲,只是她这个人心地实在善良罢了。徐杏很多时候都在想,便她不是徐夫人的亲生女儿,只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外人,想来徐夫人也是会对她存几分怜惜之情的。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徐杏会舍近求远的原因。为什么见到了徐护,却不在他面前摘下自己的面纱来,让他看清楚自己的真容,而非要设计去见到徐夫人的原因。
因为她心中清楚的知道,便是今日她让徐护看到了她这张脸,徐护也并不会救她。到时候徐护为了保全徐家的名声,为了保住徐妙莲的地位,说不定会动杀她以绝后患的心思。如果这样的话,那她的结局,还不如上一世呢。
九月十五这日成了徐杏的救命稻草,有了这根稻草后,徐杏心中还是很激动的。她没想过要求什么荣华富贵,她只想好好过日子,只想一生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
她不想闻名长安城,也不想嫁入什么名门望族。她想要的,从来都只是简单快乐的日子。
而想要摆脱前世命运的第一步就是,她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曾是风月楼的准花魁。
离九月十五还有几天,徐杏有翻看过黄历,这是个好日子。也难怪,徐夫人会选在这日出城去金光寺还愿。
徐杏想,这几日她定要再好好做做洪妈妈的工作。这样的话,才能为自己争取到九月十五这日出城的机会。
而此刻,徐家那边徐护兄妹从徐夫人院子出来后,一道回各自住处的路上,二人说了几句。
“如今阿姊在东宫的处境堪忧,太子殿下又快回来了……阿兄也该收敛些才是。莫要再去那些地方了,叫父亲知道,他定又打你板子。我听说,你如今迷上了风月楼的一个姑娘?还是歇歇这个心思吧。”徐妙莲身为国公府嫡幼女,大家闺秀,从小受的都是最好的教育。
虽才过及笄之年,但却端庄大方识大体,在长安城诸贵女中,也是颇有些名气在的。
徐护自是把妹妹的话听进去了,他点点头说:“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是非轻重我还是懂的。”又侧眸看了妹妹一样,笑着说,“你既知道我今日去了哪里,想来也知道九言兄去了哪里吧?你放心,他是个正经的,去了风月楼后,对着那些莺莺燕燕,他都不会多看谁一眼。”
意思是,日后你们二人成亲后,他定会以真心待你。
徐护促狭了几句,徐妙莲却有些恼了。
“阿兄可莫要浑说,平白毁人名节。”她和王家三郎还并未定亲,便是定了亲,也不该被开这样的玩笑。
徐护这才正经起来:“是是是,是阿兄错了,阿兄向你道歉。以后这样的话,再不说了。”
兄妹二人又说了点别的,气氛十分融洽。直到出了徐夫人院子,二人才分开各自往各自的住处去。
徐杏这几天对洪妈妈可谓是言听计从,让她跳舞就跳舞,让她抚琴就抚琴,简直和前几天判若两人。搞得洪妈妈都有些疑惑了,总觉得心中惴惴的,不太-安生。
不过,洪妈妈也没多想。整个风月楼如铁通般箍得紧,她想逃,那肯定是逃不掉的。
退一步讲,就算她能趁着防卫松懈时逃出楼去,但外面世道那么乱,她如此一个娇弱女子,能靠什么过活?听她的话没错,她最好的出路,便就是寻个能愿意花重金为她赎身的富贵公子。
所以,洪妈妈是不担心她逃的。或者说,是不认为她能够逃得掉的。
正因为洪妈妈有这样自信的想法,所以当徐杏提议说要去城外寺庙烧香拜佛时,洪妈妈才没有一口拒绝。不过,洪妈妈倒也没有过于盲目自信,多少还是存了些防备心的。
徐杏认真端详她脸色,见她犹豫,徐杏又说:“我如今是想通了的,我这样的人,此生最好的出路便就是寻个富贵人家的公子靠一生。可妈妈知道的,像我这种出身的,能不能寻个可靠的男人靠,还得看上天的意思。”
“没几日便就是我的好日子了,以后日子是好是坏,其实就看那天了。若真能有幸,得个勋贵公子愿花重金赎我,那真是最好不过的。”
“我想过了,我这一辈子,靠的也就是这一天了。可凡事还得信命,我想能得上天眷顾。所以,想去城外的金光寺祈福。我知道妈妈担心什么,原也是我前段日子造下的孽,妈妈有此担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不过,妈妈可以派福安他们几个盯着我,有他们在,我定然是跑不掉的。”
见自己的心思被戳穿后说出来,洪妈妈反倒是笑了。
“你虽非我亲生,但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我之间虽说利益牵扯的多,但总归有些感情在。好,既然你都这样说了,妈妈便信你。去求求菩萨,让她保佑你此生能得个良人。”
“多谢妈妈。”徐杏松了一口气。
“让金花婆婆陪你去,小葡和小萄两个年纪小,又笨手笨脚的,我怕她们二人会冲撞了佛祖。”
徐杏心里笑,她知道洪妈妈的意思。洪妈妈这样安排,也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
小葡和小萄二人打从被买来风月楼后,就是贴身伺候她的。她们打小一起长大,自然感情深厚。
而且若是她们三个一起跑了,洪妈妈的损失更大。
“妈妈这样安排甚好,金花婆婆是楼里的老人了,有她陪着去,我也放心。”
徐杏说这番话的时候,洪妈妈一直都有认真打量她神色。但见她神色淡然态度诚恳,似是真没有在打什么主意,她这才更稍稍放松一些。
叮嘱了些她出城拜佛的相关事宜后,洪妈妈这才离开。
洪妈妈走后没一会儿,月季找过来了。
“你可真是善变,前几天还哭着喊着要留清白之身,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倒是要看看,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月季素来和徐杏不睦,像这样的单方面挑衅已经不是一两次了。
徐杏觉得很累,她并不想和月季争这些。
月季永远不明白,其实她们都只是洪妈妈棋盘上的棋子而已,是她老人家赚钱的工具。又或许她明白,但她并不在意罢了。
徐杏知道月季也是可怜人,所以平时懒得搭理,都是能避则避。
但这样的次数多了,她也很烦。
“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三娘你等着看不就知道了?”徐杏对她的态度很敷衍,甚至连正眼都不看一眼,只继续坐在梳妆镜前拆耳环。
月季冷冷哼了声,脸色也更难看了些。
“你以为你真入了那徐家二郎的眼了吗?别做梦了!那徐家是什么门第,徐二郎是什么人,那样的人家也岂是你一个青楼女子敢肖想的?”月季说这些的时候很气,因为这些日子洪妈妈一直在提徐家二郎,还说徐二郎多半是看上杏娘了。
徐二那般风流人物,自是常来这些地方消遣的,月季自然见过他。
要说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
“三娘说够了吗?说够了就走,我要休息了。”徐杏并不想听这些,她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何况,她眼下最为重要的事是如何在九月十五那日成功和徐夫人碰上面,而不是在这里和月季打嘴仗。
只要能成功和徐夫人碰上,让她看到自己这张脸,那么日后她就都不必再回这里了。
自然也就不必再听月季在自己耳边唠叨。
得了逐客令,月季恨恨离开。
小萄伺候过来说:“三娘总是这样欺负娘子,娘子该告诉洪妈妈才是。娘子您优秀,又不是您的错,三娘何必这样。”
小葡见徐杏并不在意的样子,就和小萄说:“别说这些惹娘子了,快伺候娘子歇下吧。”
这一夜徐杏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里她和徐妙莲并没有错抱,她是从小在母亲徐夫人膝下长大的。她是徐家最小的孩子,大兄二兄和长姊都很喜欢她。
大兄扛着只有三四岁的她去逛街市,二兄偷偷带着她逃出府去玩闯了祸却一人扛下了所有,二兄被父亲家法处置时还能抽空对她笑。长姊则在她及笄那日温柔的抚着她鬓发说:“我们杏娘长大了,日后也不知哪位郎君有福气,能娶我们杏娘做娘子。”
梦里还有父亲母亲,母亲温柔,父亲英武,他们都在笑着看她,眼里满是疼爱。
梦里的一切都太美好了,以至于醒来后的徐杏久久都未能回过神来。
但她却清楚的知道,梦里的这一切也不全都是假的。至少,这些来自家人的喜欢和关爱,都是徐妙莲真切拥有过的。
甚至,她拥有的,远远比她梦中梦到的这些还要美好。
其实徐杏心里也一直隐隐有些担心,她怕即便是见到了徐夫人,她也不能这样清清白白的入徐家大门。毕竟在那一家六口眼中,她始终都是一个外人,一个多余的外人。
保不齐他们会为了彻底保住徐家名声,彻底斩草除根,对她痛下杀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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