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降甘霖

第三章 天降甘霖

张巡没打算现在就离开清河。他也没有再去央求赵从祥。今天天还没亮,他就来到东方思明居住的房前,要他立即带领两名差役去请县里的十二个立正和城西的宋老汉,说有要事要商量。

东方思明正睡得香甜,但他还是立即带着差役跑道郡府借了三匹快马,出城分头去通知里正。

张巡又牵着老马来到城外,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正午时分,十二个里正牵驴骑马地全都来到县衙。他们也听说了吏部文书,也都纷纷向张巡表示恭喜和祝贺。

张巡却连摆了十二次手:“今天叫你们来,不是因为本官的事。”

人员到齐,张巡清清嗓子说道:“大旱旷日持久,现各处井水将枯竭,如果不及时解决百姓喝水问题,我们只要一起外出逃荒。现在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挖深井,但本官也不知道是否可行,特召集各位前来商议。”

宋老汉说道:“大人,我觉得此方法绝对可以,但要选择低洼的地方。我这就回去召集村里的人们挖井。”

“好,今天早上我去城外看了看,也确实有几处低洼处用来挖井,其他里正也要寻找合适的地点。”张巡又告诉十二个里正:“县库中还有三千领银子,大家分去作为挖井之资。”

一名里正摆手说道:“大人,这三千两银子是县里看家的银子了,不要再动。我们带头挖井,想必百姓也都会支持。”

宋老汉也说道:“大人,那三千两银子就留作以后最为关键的时候用吧。”

说完,大家纷纷离去。

张巡也和宋老汉等百姓在城西南五里的清河河堤外百丈远的一个低洼处昼夜不停地挖井。

在城外度过了没有一丝年味的新年,正月初五这天上午,天空飘起了遮天蔽日的黄乎乎的云彩。张巡抬头看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又低下头来冲井下的东方思明喊道:“挖到水吗?”

“大人,快了!”东方思明瓮声瓮气的声音传到井上。一连四天,东方思明几乎全都在井下,但也总是回答着“快了”两个字。今天,沿着木架向下的绳子已是十丈长。

张巡失望地坐在木架的圆木旁边。他抓起一把从井下刚拉上来的湿润鲜土,用力地攥住,似乎想要攥出水来。再挖不出水来,该如何啊?张巡有些绝望地望着天空。

一滴凉丝丝的雨珠打在张巡的脸上。是雨滴?张巡不敢相信。他扔下泥土,展开双臂。又一滴雨珠滴落在他卷起袖子的胳膊上。

身边的宋老汉声音颤抖地喊了一声:“大人,下雨了!”

张巡小心地点点头。他已经看到一滴一滴的雨珠似乎不情愿地打在干渴至极的地面上,溅起一丝一丝的黄土。他赶紧命齐桓带人摆好香案香案。

挖井前摆的香案还没撤走,因为每天张巡都要带众人焚香祷告。不多时,齐桓带人重又将香案摆好。香案上烧着香炉,香炉后面供着猪头羊身点心等贡品。

和井边的数十位百姓一起跪拜在香案前,张巡口中大念道:“皇天在上,久旱无雨,土地龟裂,井水将枯,祈求皇天,速降甘露,救我百姓,巡愿折寿以谢天恩!”

念毕,张巡带领众人连连叩首。

也许是张巡的真诚终于感动了上苍,这次雨不在飘落即国。而是那点点雨滴渐渐变得淅淅沥沥,不久又哗哗哗地下个不停。张巡忘却了寒冷,虔诚地跪在雨中。

这时,从井下传来东方思明杀猪般的叫声:“快拉我们上去啊!”

张巡在雨中跪了整整两个时辰,才被差役搀扶回县衙。

雨连着下了两天。城中百姓摆在院子里的锅碗瓢盆都已接满雨水。

天擦黑的时候,雨渐渐变小了。县丞东方思明从外面回到县衙。他头斗笠,身披蓑衣,向张巡拱手说道:“禀报大人,清河已蓄有河水。”

“那井中也快有水了,呵呵。”张巡怔怔地看着这个黑黑壮壮的年轻人,第一次向他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明天大人该上路了吧?”东方思明说着,不顾县尉齐桓欲要伸过来的拳头,变戏法般地从蓑衣下取出了一大包牛肉,两条肥狗腿,还有两只肥鸡,两个肘子。接着,他又命差役从他的住处搬来了两大坛酒。

齐桓笑了:“难得东方兄如此大方,我们就借花献佛,恭祝张大人三喜之中有了两喜。”

东方思明正左手拿鸡翅膀,右手扯着狗腿,胡吃海塞着。他不明白地问:“我只知道现在的甘霖可喜可贺,可大人何来第二喜?”

齐桓伸手夺过东方思明刚扯下来的狗腿,开玩笑地说道:“大人还没吃呢,你这个呆子。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能升迁不就等同于金榜题名时吗?”

东方思明又将狗腿夺了过来,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是我花银子买的。”说着,东方思明的眼睛瞥了一眼张巡:“其实,大人还可以有第三喜。”

齐桓听了,也看着张巡,拱手说道:“大人,东方说的是——”

张巡瞪了二人一眼。接着,他举起酒碗。无论如何,他很久没心情喝酒了。

齐桓、东方思明互相看了一眼,也举起酒碗,大口喝酒。不多时,两个酒坛见底。张巡又让差役去自己住处搬酒。张巡还有珍藏八年的老酒,是在京城的好友李翰托人捎来的。张巡一直没舍得喝。

半夜时间,张巡三人和另外五位不当值的差役,听着窗外的淅淅沥沥的雨声,尽情饮酒。他们聊起了当下光景。齐桓不由怒道:“大人,想去年旱灾之后,朝廷拨下的赈灾粮食,整个清河郡每名百姓还分不到五斤,这到底是为何?”

“赈灾粮食是宰相杨国忠亲自过问的!”东方思明喝醉了,嘴里没了遮拦。他反复说着朝廷出了奸臣逆贼,还是两个。

齐桓问他是谁。他却不说,只是大哭起来,还一声比一声高:“朝中出了忤逆之臣啦,天下将大乱啦!”

除了张巡,众人皆大笑。齐桓没有看到张巡脸上的黯然,大笑道:“思明又发人来疯了!”

众人又大笑起来。张巡也微微笑了笑。的确,东方思明给大家的感觉就是人来疯。

东方思明的父亲是光禄大夫,官居二品。他借着父亲的光影,经保举当上了官。就在去年六月他父亲改任河北道巡检使时,这小子不愿留在京城享福,也不愿呆在他父亲身边,执意要到清河任县丞。

刚到清河县衙,东方思明便嬉皮笑脸地对满脸冰冷的张巡说:“张大人,俺是听李翰李大人说过大人为官清廉一身正气,所以才来清河。俺要跟着大人,当一个好官。”

李翰是张巡的同年好友,已官拜吏部侍郎。可即便东方思明提及李翰,张巡对这个黑胖的家伙还是心生厌恶。张巡觉得这个二十一岁乳臭未乾,脸上只知傻笑从不知愁是何物的东方思明不过是不学无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纨绔公子,来清河任县丞也不过一时兴起罢了。

于是,张巡宁可自己忙碌一些,也什么事都不想交于东方思明。旷日持久的干旱也让张巡心无旁骛。

但面对张巡的冷漠,东方思明却不急不躁,不愠不火,整日傻兮兮和差役们一起,呜呜喳喳地舞刀弄枪,还带着差役像正规军队一样演练攻防。他还真炼。半年的时间,他的虚肉没有了,浑身结结实实,站立行走也颇为威风。他说自己将来相当领兵打仗的将军。齐桓等人听他的话后,差点没笑掉大牙:想打仗去边疆啊,你跑到清河跟谁较劲?

也练过武的张巡却看出来,这个黑小子有些武功底子,更有不怕吃苦的劲头,如果生逢乱世说不定还真能成为打仗的将军。但张巡仍对他依然冷峻不已,还不时大声训斥。

不过,今天这黑小子似乎说的颇有道理。张巡抚着他的后背,劝慰道:“思明莫急,吾皇万岁乃圣明君主,不会让奸臣当道的。”

没想到,这黑小子捶胸顿足,哭得更痛:“大人,可恨那些逆乱哪——”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让齐桓觉得似乎要比他那当二品大员的爹死了还要伤心。

张巡看劝不住东方思明,也只好打算让他赶紧回屋歇息。于是张巡向众人抱拳说道:“巡感谢诸位多年来的相助和陪伴,明日巡就要离开清河,赶赴京城了,巡最后敬各位一碗酒!”说着,张巡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齐桓和差役们端起了酒碗喝酒。

东方思明不哭了,他左手端起酒碗,右手拉着张巡的衣角,抽泣着说道:“大人,思明想跟你一起走,思明要保护大人!”

张巡摇了摇头:“身为朝廷命官,你怎能再由着性子来!再说,本官也不需要你特意来保护。”

窗外雨声停下的时候,张巡也喝醉了。他起身离开,踩着积水回到小院。

走到堂屋正门,张巡还是清醒地推开前来搀扶他的吴氏,径直躺到自己房间的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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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血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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