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诱敌
夜幕降临了,山坡渐渐笼罩上了一层青色。张大缸站在山头,最后看了一眼山路上如蚯蚓行进中的国军,铁青着脸走下了山坡。
这近乎一场遭遇战。上午九点,独立旅正行进在向东北的路上,接到了师部命令,敌48师突然向东扑来,独立旅务必在天黑前将敌人卡在五道沟以西,掩护师部向东转移。
敌人就在屁股后面,居旅长立即决定,就地构筑工事,层层阻击。他将张大缸和独立团留在了第一线。一团、二团沿公路向东,连续构筑第二道、第三道防线,三团作为预备队,随时补防。
张大缸抬头看了看地形,立即在山坡上构筑工事。中午,张大缸已经用望远镜看到国军的前卫部队,但不知什么原因,他们速度减了下来。这给一营又留了准备时间。
但山坡面积较小,零碎的石头下面的山土还非常松软,不仅难以构筑坚固的工事,也容易招致敌人炮火覆盖。张大缸留下一营坚守,将其他营连摆在山坡后面。
国军炮袭前,阵地上只留下一个排监视敌人。敌人炮袭过后,一营战士才从交通壕进入阵地。
纵使这样,在接到旅部撤退的命令时,一营已损失两百多战士。张大缸急了,命令将特务连将炸药包送到了山顶上。
没曾想,张大缸的这一举动差点让张二缸送命。他还不知道六七六团已划归四十八师。
天黑透了。国军的车灯照亮了山谷。他们仍在行军。李中愤愤地骂道:“狗日的,肯定是想堵住咱们师。”
“他们情报也够不准的。”边鹏说。
“团长,揍他们一下吧。”二蛋说。
张大缸摇摇头:“先不惊动他们,等与旅长汇合以后再说。”
国军坐汽车走公路,八路步行走山路,结果,八路先过了二十里外的五道沟。独立团拐上大路,往前走了一段,居旅长和赵政委在路边等着他们。
居旅长拍拍手说:“今天歇了吧,明天再打,引着48师往东走,上级决定了,要打一回大阵仗,搞掉反动派的整建制师。”
张大缸想了想,说:“旅长,是不是上头想把48师当成出头鸟?”
“对,咱们旅就要干这活。独立团不要脱离敌人,边打边往东撤。”
“明白了,牵着他们的鼻子走。”
到达五道沟,张二缸立即向旅部禀报,并下令迅疾占领两面山坡,做好宿营准备。旅长同意他们宿营,却埋怨他们行进太快。旅长说:“兴华老弟,以后有的是立功机会,不能着急呀。”
张二缸笑着挂了电话。但看着两侧黑幽幽的山和苍茫的夜空,他又提起了心。他担心哥哥随时向他们打来子弹。
那一夜,张二缸几乎没睡。他带着五连,坐在山头等待着。按哥哥的脾气性格,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但一夜无事。星星隐去了,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张二缸站起身来,看看身边睡得东倒西歪的士兵,没有作声。他舒展了一下身体,缓步沿着下山的小路,走向了山谷里的黎明。
旅部是后半夜到的。最后与他们相隔十多里。张二缸弄不明白旅部为何行军这么慢。而旅长搞不清张二缸为何跑那么快。
但张二缸很快明白了。
他们没有接到继续前进的命令。他们的任务是驻守在五里沟,并卡主共军主力师的摆脱他们的路。但随后,旅部、团部的电台沉寂了。
搜索队报告,东面发现大批共军。张二缸闻听,立即向旅长请示:“旅座,我分析共军主力跑了,我们要不要去追?”
“兴华老弟,你看你的性子,急啥呦——”旅长拉着长调说:“你若是不理解共军的打法,也得明白师座的意思,仗先让那些王牌主力打吧,他娘的,不管人头还是枪械,都分出个一二三等。”
张二缸一直呆在非嫡系部队,能不知道这些。可他出身“嫡系”,自始至终有着强烈的求战欲望。
但此时,他也不得不“入乡随俗”。不但是48师,东北老兵自杀的那声枪响,让多少士兵心里一片哇凉。毕竟对手曾是并肩打鬼子的自己人。
张二缸不再请示出战。他躲在一边,跟刚回来的副官聊起了天:“你伤好了么?这么早就回来,师部野战医院的小护士不漂亮么?老子还想给你当回证婚人呢。”
“嘿嘿,漂亮有啥用,咱只是上尉。”副官咧咧嘴:“没人搭理咱,咱就回来了。”
“今日之上尉,将是明日之上校、少将。她们不能只看眼巴前儿。”
“现在哪个不是这样,能逍遥一天就逍遥一天,很多人说,今日有酒今日醉,明天没酒再再掂对。”
“他妈的,他们就这么消沉?”张二缸脸上露出了愤怒。
“也不是。”副团看看张二缸,轻声地说:“上峰曾说过,打完日本,就让每个人回家娶媳妇生孩子,那些打了八九年仗的老兵能没怨言?”
“那就更应该好好打仗,灭了共军,天下太平,就成了功臣,党国能亏待他们吗,到时候还不是想怎么娶就怎么娶?”
“嘿嘿,要都像团座这么想,那就好喽。”副官眨眨眼睛说。
张二缸苦笑了一声,又觉得无事可干,于是大喊道:“卫兵,去把警卫连带过来,活动活动手脚。”
“团座,你又要跟那些嘎小子们比试比试?”
“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张二缸笑笑,摘下钢盔,取下武装带,脱下了上衣外套。这天也确实热了。
张二缸在这边闲的发慌。张大缸在那边折腾的满身是汗。独立团沿大路往东跑,国军没动。他们转身上山,沿小路,翻过山坡回去,上大路,再往回跑。
到中午,张大缸不跑了。他下令通信排架线,拨通了旅部电话:“旅长,我是张兴华。”
“48师动了没有?”
“动个锤子,我带着独立团跑三趟了,他们愣是装没发现。”
“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演的不好?”
“知不道啊,按说他们发现我们,就会立即追击。”
“可能他们发现了什么,你们再跑一次,然后待命。”
“好的。”
张大缸一声令下,战士们又呼呼啦啦爬上山坡,掉头往东跑。
连续接到共军向东撤退的报告,旅长才慢吞吞地向师部报告。师部研究了半天,报到军部,军部又分析了十多分钟,才决定上报剿总司令部。
剿总司令部慢悠悠地回复:“你部所报情况,剿总已获悉,明日继续向东进军,切记盲目急进,保持好左右两翼的距离。”
命令传到到旅部,已是黄昏。旅长把张二缸请到旅部。张二缸看着旅长呵呵呵的笑脸,还有桌上的酒,明白旅长已把他当成了自己人了。
旅长也的确想把张二缸当成自己人。就这几天,他已断定六七六团的战斗力在全师是首屈一指。那座山坡换做其他团来攻,莫说两个小时了,能不能拿下还要另说。所以他很生气地枪毙了那两个八路伤兵。
举着酒杯,旅长向张二缸传达了上峰的指令。旅长还语重心长的说:“此次进攻山东共军,咱48师就必须严格遵守国防部制定的稳扎稳打层层推进之策略,不然,被共军抓住机会,咱们吃饭的家伙就要搬家喽。不过,”旅长话锋一转,又说道:“只要抓住机会,咱就狠狠干他一仗,咱不能让那些可通达最高层的嫡系们看扁了!”
张二缸举着酒杯,微笑着说:“兴华明白!兴华今后定当以旅座马首是瞻,服从旅座指挥,竭尽全力领兵打战。”
“哈哈,好,兴华老弟,以后咱们精诚团结同舟共济,打下一片天地!来,为党国干杯,为胜利干杯!”
“为党国干杯,为胜利干杯!”
又是一夜平安无事。早上,张二缸的皮靴踩着山坡上轻盈的春风,下达了进军的命令。
迎着山谷中的阳光,他们走的不急不慢。正因为不需要走快,排头兵下了汽车,以行进队列走在前面。
张二缸让副官趴在了车后排,自己骑上了战马。他边走边欣赏着三两旁的风景。副官笑着说:“团座,您这架势大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之韵味呀。”
“哈哈,你还别说,我还就没打过这么惬意仗。”
“哈哈,这也挺好。几十万大军形成一个巨大的石碾,八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啦。”
“呵,不到胜利的最后一天,不许骄傲!”张二缸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前面传来了枪声,很激烈,还有手榴弹爆炸的声音,连串响的。张二缸一个机灵,立即掏出手枪,大喊道:“准备战斗!”
刹那间,士兵们取下后背上的枪,呈行行军队列态变成作战队形,机枪手,炮兵也迅速展开。
“四连,五连占领两面山坡!六连,跟我走!”张二缸催动战马,迎着枪声,跑了过去。
赶到一营阵地时,枪声稀疏了,地上躺着十几名士兵的尸体,还有二三十名士兵捂着伤口,龇牙咧嘴地躺在地上呻吟着。有两个士兵的肠子被炸了出来,发出着呜呜的惨嚎。
“团座,八路从两边山上打了一阵,跑了。”一营长哭丧着脸说:“他们向东面跑的。”
“追!”张二缸大喊一声,带着士兵追了过去。后面的汽车也加大了油门。
追出去五里地,仍没看到八路的踪影。张二缸猛然挥手,下令:“停止追击,强占两侧高地,就地防守!”
张二缸在等大部队。而张大刚也在等国军的大部队。
旅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夸赞道:“兴华老弟,别的我不敢说,你未来一定能戴上将星。”
“谢旅座夸奖,卑职建议,先占领两侧高地后,再行军。”
“妥,就按你的意思办。”旅长高兴地说:“虽然速度要比之前缓慢一些,但上峰也没指定行军速度,只要跟上两翼的家伙们就行了。”
挨了一顿揍,拥有重装火力的国军却忍了。这让张大缸很不理解。居旅长也沉不住气了。
敌人虽然行进的速度很慢,每天也就十几二十几里地。但随着时间的累积,其行军里程还是可观。用不了十天,部队除了打穿插,也无路可退了。
居旅长向师部请示,准备再打一次狠的。师部上报纵队,纵队同意了。
居旅长的作战意图是,先阻敌,后纵敌。对此,赵政委有一个比较形象的解释,先挖一道堤坝,将水拦住,然后掘开堤坝,让水一泻千里。
但没想到,敌人发现八路军阵地后,突然发起疯来。地面大炮轰,天上飞机炸,接着便是整团正营地集团式冲锋。
在血雨腥风中,顶了一个小时,纵队接到报告,敌48师两翼各有一股敌人正向独立旅包围过来。纵队首长直接将电话打到独立旅:“各团交替掩护,立即撤出战斗!”
独立旅后撤后,48师却一反前几日的常态,猛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