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情不知从何起,一往而深
临安,落花别院。
中午时分,天气正好,云儿正在院子里舀水洗头发。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丫鬟气喘吁吁跑过来说:“云姐姐,公子正到处找你呢,还不快去。”云儿双手挽着滴水的头发,直起腰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又有什么事?”怎么她连洗个头也不得安宁?
那小丫鬟急道:“不知道。公子刚才在吃饭,问你哪去了,脸色似乎不大好。”云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不是明摆着找她碴么!“我正忙着呢,等会儿再说。”她将桶里的水舀到脸盆里,弯腰继续洗头。那小丫鬟推着她说:“云姐姐,别洗了,你还是快去吧。这都什么时候了,公子发起脾气来,很吓人的。”说着从屋里拿了条干毛巾出来,催促她道:“赶紧擦擦,快去,快去。”
云儿没法,只得用水冲干净头发,随便擦了擦,头发也来不及绾,便被那小丫鬟强拽着来到燕苏住的“飞云阁”。她推门一看,偌大的厅堂一个人都没有,桌子上摆了一些还未撤去的碗筷。她摸了摸尚未干透的头发,有些郁闷地想:还以为出了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呢,非得要她亲自出马,这不是消遣她么!
她不知道燕苏什么时候回来,只得站在那儿等着。觉得披头散发的样子有失体统,一时又找不到束发的东西,见桌子上的筷子没用过,便拿了其中一只松松地绾了个发髻。
燕苏进来看到她,不悦道:“让你侍候我吃饭,跑哪儿去了?”云儿腹诽了他一句,低着头说:“听说公子找我,我连饭都没吃就来了。”燕苏没说话,看着云儿的眼神有些奇怪,围着她转了一圈,问:“你头上是什么?”云儿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摸了摸头发,说:“哦,一时没有发簪,只好找了根筷子把头发绾起来。”燕苏盯着她头上的那只筷子,阴沉沉问:“你从哪儿拿的筷子?”
云儿答:“桌上啊。”随即反应过来,暗叫糟糕,他大概还没吃饭,忙说:“你要吃饭是不是,我再去给你拿一双。”燕苏冷着脸说:“你知不知道,不是随便一双筷子本宫都可以用来吃饭的。”云儿理亏,看着他弱弱地说:“那,那你要什么样的……我,我这就给你找去。”大不了赔他便是,不就一双筷子么,小气什么!
燕苏冷哼道:“找?你上哪儿去找?单是你头上这只沉香木做的筷子,便价值百金,卖了你只怕也值不了这个价!”云儿吓一跳。什么?那这只筷子岂不是比真正的金簪还贵?忙拔了下来,扔在桌上,“喏,还给你。”燕苏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你让我用你绾过头发的筷子吃饭?”
云儿看着他支支吾吾说:“那你想怎么样?你也知道,我,我没钱——”她要是有钱,早走了,哪能被逼得卖身为婢,任由他呼来唤去?
燕苏瞪了她一眼,又气又怒又拿她没办法,喝道:“罚你把飞云阁里里外外全部打扫干净。”说完,拂袖而去。云儿十分委屈,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如今她连“落花别院”打杂的粗使丫头都不如了!她临走前还不忘拿走了桌上那只沉香木筷子,一只筷子价值百金,不拿白不拿,反正燕苏也不会要了。
云儿把飞云阁前前后后的庭院全部扫了一遍,累得直不起腰来,喘着气坐在台阶上喝水。初秋的夕阳照在门前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径上,反射出斑斓的色彩。她看着天上缓缓飘动的白云发呆。“叮”的一声,腰间暗袋里藏着的沉香木筷子掉了出来。她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心想,这筷子这么值钱,什么时候得找个机会去“宝瑞通”当铺把它当了换银子使。
陈管家迎面走来,说有事找她帮忙。她忙进屋把手里的筷子往妆奁盒上一放,擦了把手匆匆忙忙走了。
燕苏从外面回来,又没见到云儿,心里有几分不高兴。她哪是丫鬟啊,简直比他这个当主子的还逍遥自在!掉头来云儿的屋子找她,人影儿都没见着。他闷闷地坐在桌边等她,倒了杯茶慢慢喝着,看见云儿的妆奁盒上放着他平时吃饭用的筷子,想到这只筷子绾在她如云秀发上的情景,不由得拿在手里把玩。他从不知道,筷子原来还可以当束发的簪子用,就是长了点,绾在头上不怎么好看。
燕苏挑了挑眉,一时心血来潮,干脆削短当簪子用好了。他兴致勃勃找来一把匕首,把筷子削成簪子的长度,上头圆,下头尖,插在头上试了试,光秃秃的难看得紧,并且刮断了他好几根头发。他气得一把扔在地上,不要了,自嘲地想:自己今天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居然干起这等无聊的事来。
云儿办完陈管家交代的事,回来见到地上只剩一截的筷子以及满地的木屑,气得直跺脚。价值百金的筷子啊,这还怎么当钱?
即便是只剩半截的沉香木筷子,也还值五十金呢。她找来砂纸把半截筷子打磨光滑,问陈管家要了一点桐油,细细地刷匀了,又在簪头雕刻了几朵祥云图案,放在太阳底下晒,一支朴素无华的木簪便做好了,闻上去有淡淡的、沁人心脾的幽香。
虽然这支木簪费了云儿许多的工夫,可是因为太过朴素,戴不出去。她随手扔在那儿,只有洗完头发的时候偶尔还能派上用场。
燕苏后来见到这支木簪,倒是很喜欢,云儿便借花献佛送给了他。再后来发生了许多许多的事情,她离开皇宫时带走了这支木簪。
情不知从何起,一往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