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送别

第一章 送别

铅云低垂,朔风凛冽,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将夏日里如海浪般随风起伏的松涛林海变成了一片乱琼碎玉的琉璃世界。

苏浅坐在那面具男人的床边,看着他那双紧紧闭着的眼睛,嘴角略略勾起,露出个讥嘲的笑来。

他被抬回来时浑身浴血,昏迷不醒,眼看着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前几天大夫还时常过来瞧瞧,渐渐的连护卫都似乎变得不那么经心了。

苏浅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好奇他的长相,她只想知道如果他死了,自己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她转身到了窗边,又一次向着那远山眺望,仿佛那里藏着她的救赎,有着她所向往的一切。

“你想离开我。”突然,身后传来男人沙哑的声音,吓了苏浅一跳。

她回过头去,看到那人竟是醒了,只是相比起以往来,更显得阴鸷沉郁。

苏浅条件反射般畏缩着身子抖了抖,可很快便反应过来抬起了头来。

她细细端详那人仍旧僵直无法动弹的身子,发现这样躺着的男人,看起来似乎少了许多戾气,莫名让人少了些畏惧。

苏浅冷眼看着,竟觉得没以往那般害怕了。

她静静站了会儿,看着那男人面具后的脸,突然鼓起了勇气:

“我不该想吗?”

男人眼睛微眯,突然扯了扯嘴角:“是啊,大难临头各自飞。”

苏浅有些别扭,想说那是夫妻,可却不想再跟他说话,反正他现在也不能再动手打她了。便转过身去继续看窗外的远山。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这院子里人心的浮动。

昨夜又有两名下人跑出去被乱箭射死了,尸体被丢在了后院喂了狼狗。

下人们噤若寒蝉,苏浅却对此无动于衷。

却想不到,今天大白天里竟有人放火烧了庄子。

苏浅艰难的钻出被子,骤然的冷意让她身子缩了缩,却很快被她抛到了脑后。

她的视线所及之处,所有人都在哭喊着奔逃,到处是浓烟和惊惧,苏浅突然间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是她离开的好机会。

为了怕她逃跑。他们拿走了她所有的东西,甚至连一件棉衣都没有留给她。她不得不穿着一件薄薄的寝衣踏出了房门。

可这又有什么要紧呢?

苏浅的眼中是极度的渴望和希冀,尽管她深觉自己从身体到心灵早已变得腐朽靡烂,但她还是盼望着能逃离这处禁锢了她三年的牢笼,她依旧向往自由,向往能畅快的呼吸,畅快的活。

“奴儿,回来!”

嘈杂声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唤她,可是这个名字代表着奴役,代表着屈辱,代表着她不堪回首的记忆,让她十分厌恶。

她光着脚,快速穿过了冒着烟的廊道,被烧得火烫的碎石地面……

大门近在咫尺,只要一伸手,她便能离开这令她窒息的所在。

突然,她身体晃了晃,似乎是被一股大力推动,她身子一软,靠在了大门上。

门栓尽在眼前,她终是露出一个笑来,伸出颤抖的手,拉开了门栓。

她真的跑出来了,终是奔向了她一直向往的自由生活,可她的生命却也快要终结了。

何其讽刺。

只穿了一件寝衣的女子背后中箭,她光着脚向着那远山蹒跚的“奔跑”,鲜血在她的身下蜿蜒成了一条血溪……

大路上,一队身着软甲的骑兵远远的踏雪而来。

其中一个指了指那女人:“殿下,那个人……”

为首一人望一眼那人身后长长的血痕,惊讶于此人生命力之顽强。

他们速度很快,转眼便到了那女子面前。

为首那人却是突然伸手握了拳头,众人得他示意,皆随他一起勒停了骏马。

他看着眼前那毫无所觉,仍旧一心向前的女子,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要帮忙吗?”

女人似乎是无知无觉,嘴角却微微上翘,竟似十分欢喜的样子。

男人有些诧异,更讶异此人的眼熟。

突然间,他下了马,上前几步,拉了那女人细细地瞧:“你,可是苏七?”

苏浅似乎才意识到有人在和自己说话,眼睛转向来人,嘴角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请把我,埋在那儿。”

她发自内心笑得甜美欢悦,为了盼望三年的尊严和自由。她终于不用再为了一粥一饭为难自己伺候别人,终于不用再为了棉衣足炭委屈自己讨好下人。

苏七是谁?……

这名字太遥远,她已经不记得了。

不,她似乎还是记得的,曾经有一位华服娇娘儿,从繁华浓香的馆阁殿堂走过,从艳羡倾慕的目光中走过……

他的眼前出现了那年春日宴上见过的那个俏丽明媚的少女,她着彩衣,挎金铃,在巨大的鼓面上跳那曲名动上京的拓枝舞,竟觉比满目的春光还要鲜活明艳。

随从不忍心,走上前提醒道:“殿下,她好像已经,死了。”

男人抬头,望向远山。

即是她最后的请求,便,依了她吧……

苏浅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指尖拂过眼角,果然是又一次泪湿枕畔。

她暗叹一声,默默在心里发誓,今生再不会如原身这般痛苦,心绪这才渐渐平静下来,苏浅叹了口气,这才起身穿衣洗漱。

上京城外,正是七月流火的季节,日头火辣辣打在人的身上,大路上车马稀疏,蝉鸣声刮噪得令人昏昏欲睡。

延官道出城十里有处矮坡,坡上建一简陋小亭,已是有些破旧,但这里却是上京大名鼎鼎的长亭。平时但凡出入上京都,迎来送往的人们都喜在此处吟诗作赋,把酒挥别。

此时,长亭旁正停了两辆不起眼的青油布马车。

其中一辆车上,一五六岁小童正泪眼汪汪偎在母亲怀中,母子相对垂泪,显得十分可怜。

一旁陪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年纪虽不大,却已生得仙姿窈窕,如春景暄妍,绝丽而娇艳。

她吸了吸鼻子,拭了眼中泪。另从怀中摸了干净素帕出来,将孩子从阿娘的怀中挖了出来,细细捧了他的小脸来擦,边柔声道:

“尘儿乖,此去一路千万要小心自己身子,听师傅的话,凡事多思多想,切不可淘气。该说的话,娘亲已都跟尘儿说了,尘儿只需记得,万事安全为要。还有紫琴与陆征,他们都是老实可信之人,尘儿遇事也可与他们商量着来。”

说着,又劝自家母亲:“阿娘,该让尘儿他们走了,再晚,这日头越大,这冰也要化尽了。”

为娘的心中如有刀割,可是再不舍,也知道女儿说得对,狠狠心别过了脸去,用帕子掩了口,终是被女儿扶着下了车。

小童哭得抽噎,爬起来追到了车下,可却是个知礼懂事的,不敢再去缠着阿娘家姐,却抬起了一双红肿的眼,忍着难过,小大人般郑重的抬起自己的白胖小手,冲着母亲和姐姐深深一礼,奶声奶气道:

“娘亲保重身体,儿他日归来,定学有所成,不负母亲家姐的期望。”

刘氏的泪早已模糊了视线,可还是狠心冲着小童挥了挥手。又对马上的男人微微一福,一切尽在不言。

马上人一袭青衫,青布包头,看去倒像个书生模样。

但其身负长剑,气质清冷高华,一看便知不是常人。

他也不言语,只冲着刘氏一抱拳,再看那车上跟随的一男一女将小娃安置妥当了,这才喝了声:“走。”

马车辘辘,逐渐远去。

刘氏泪眼婆娑,哭得几乎晕厥,被身旁女孩儿紧紧搀住,直到再也不见那车的影子,这才和丫鬟婆子一起扶着上了另一辆马车去。

苏浅从丫鬟手中接了用冰镇过的帕子,轻轻为母亲去掖她红肿的眼睛。

刘氏索性接了帕子搭在了脸上,不一会儿便又听到那帕子下面传来的啜泣之声。

苏浅咬了咬唇,还是轻声道:“阿娘,待日后咱们也去寻了尘儿,便可一家团圆了。”

刘氏半晌停了抽泣,沉默片刻,才在帕子下低低应了句:“但愿吧。”

马车缓缓往城中去,与迎面而来的三匹快马交错而过。那马上人斜一眼紧闭的车帘,露出一抹冷笑……

车缓缓进了城,耳边渐次传来早起城市的烟火之声,依然那么简静素淡,却在此刻越发令人伤感。

车内人皆是满怀心事,沉默不语,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前面一阵杂沓的马蹄声传来,不一时便传来了喧哗声。

却听自家赶车的车夫低低道了句:“夫人小姐,来人是西府的管事,为着追世子爷来的。”

苏浅看一眼自家阿娘那一副神思不属没精打采的样子,便在马车里沉声道:“大庭广众之下喧闹,成何体统!世子爷不过是随师父出去游玩两日,这也值得大张旗鼓,前呼后拥的!竟还当街纵马,好大胆子,还不快滚回府去!”

来人听出是东府里那位小姑奶奶,心里不忿,但嘴里却不敢不应承,加上面前马车上那赶车的一双虎眼如刀似芒正牢牢盯着自己,心里不免打鼓,知道神仙打架,他这等小人物合该要受了这等夹板气。

心里愠怒也无法,只得应了声,喊身后奴才调转了马头跟着马车往回去。

长街里却又奔来了几匹高头大马,为首的一个青年俊眉修目,唇红齿白,坐在马上也是修长挺拔,倒也算得一表人才。

只是此刻他衣衫稍显凌乱,面色也有些过于惨白,眼底青黑,眼窝下陷,明显是酒色过度,熬夜放纵的结果。

眼见着对面一行人拥着一辆简素马车往南街去,眼睛便是一亮,打马上前挡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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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拐个皇帝去种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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