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重生之人（上）
玉珏被人掉了包，顾渊却毫无察觉，从亡灵冢出来的时候，顾念还和他说过话，能够有机会做这件事的就只有清欢了，可他实在想不通，清欢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今只有回去金鹿山，让姑姑查一下清欢的行踪，才能找到顾念了。
念及此处，顾渊便一刻也不能等，给潮声留下一封书信后便启程回金鹿山。
因担心顾念的安危，顾渊一路上都没怎么休息，等他爬上金鹿山的时候几乎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极微霖墟的门口。
极微霖墟的大门上了封印，他进不去，只得在门口大喊妙如姑姑。
“阿渊，你怎么回来了？”妙如解了门口的封印，却仍不敢放顾渊进去，“你师父不是让你别回来吗？”
“姑姑，您是不是派了人在我身边保护我？”顾渊见妙如出来，立刻便抓住她的手臂，急切的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妙如千叮万嘱要他们在暗处保护的。
“您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您先告诉我，她是不是叫清欢？”
“是有一个叫清欢的，可是她已经死了。”妙如的眸中闪过一丝悲痛。
“死了？”顾渊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你下山后不久，就死了。”妙如当时收到清欢的死讯时还以为顾渊在山下遇到了什么大麻烦，所以又加紧派了两人下山，只不过当时顾渊已经离开了鬼域森林，派出去的人找了许久才在望川郡找到顾渊，之后就随着他一起返回了金鹿山，此刻都在山下候着呢。
“这怎么可能？”顾渊分明是在鬼域森林外遇到清欢的。
“确实如此，她是中了幻术，在幻境中一直战斗，最终力竭而亡。”妙如双手拢在袖中了，指关节都被她捏得发白，极微霖墟的护卫们都是妙如一手带大，亲自培养的，与他们的感情非常深厚，所以，下山的人除了保护顾渊之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调查杀害清欢的凶手。
“幻术？”顾渊想到鬼域森林里那道绵延至海里的城墙，“莫非是天鹿宗的人？”
“天鹿宗树大根深，枝繁叶茂，我尚未查清是谁下的手。”
“那阿念！”如果那个人不是清欢，却能清楚的知道极微霖墟，知道妙如姑姑，还知道有人在暗中保护自己，那她抓了阿念，会对阿念做什么！顾渊不敢细想，“姑姑现在可有眉目了？”
妙如摇摇头，“以清欢的修为，幻术能真实到让清欢都分辨出来，至少也应该是小宗师的级别，目前我也只能按照这个进行排查。”
“那这范围应该很小啊。”幻术是天鹿宗的独门绝技，在天鹿宗内部排查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明面上的小宗师确实好查，但也有很多并没有被评级的，像咱们极微霖墟，所有人就都没有划分等级，这种情况在天鹿宗也是有的。”
顾渊眉头紧皱，顾念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他却连一点头绪也没有，“姑姑，弟子告辞了。”
“你要去哪儿？”妙如还没见过顾渊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道他口中的阿念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竹夏。”天鹿宗就建在那儿，还有两个多月便是登明大会，天鹿宗的重要弟子应该都会回来，他一个一个挨着查，总能找到线索。
从望川到金鹿山本就耗尽了他的体力，现在又马不停蹄的往竹夏赶，饶是他轻功卓绝，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气血翻涌，被他强行咽下了好几口血。
想到顾念的安危他就顾不得自己的身子已经熬不住了，疲劳奔波终令他从云端跌落，那些在暗中保护他的人赶紧射出一把飞剑，将他稳稳托住。
昏暗的水牢里，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顾渊借着墙壁上的灯光依稀可以看见一人高的铁笼子里锁着一个人，她低着头，湿润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而她的手臂似被某种力量控制悬挂在半空，两条手腕上都有一道猩红的伤口，正汩汩流着血，血液顺着她的手臂滑下，直滑到她的手肘处再滴落到下方的碗里，溅起一朵朵血红的花。
突然，她抬起了头，苍白的脸上贴着黑色的头发，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他，顾渊全身一激灵，猛的大叫，“阿念！”
那个人是顾念！
“公子，你可算醒了。”
顾渊被方才的梦吓得出了一身汗，又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你…你是谁？”
“我叫长歌，是姑姑让我跟着你的。”妙如因为担心顾渊，所以让长歌贴身守护。
“长歌？”顾渊在极微霖墟的日子大部分都是和师父一起，或看书写字，或背诵心法，偶尔常曦君也会带他到巫森林散心，后山的那些护卫他接触得少，妙如姑姑也不让他去那边玩儿，所以对他们都不太熟。
“正是，姑姑担心又发生之前那样的事，所以让我随侍在侧。清欢的事姑姑交给了清越，有什么进展他也会第一时间汇报公子的。”
“您耗费精力过多，需要好好休息。”
“不行！我要去找阿念！”刚才梦里的情景历历在目，他不能等，“我要赶快去竹夏！”
“公子。”长歌按住准备穿鞋的顾渊，“现在我们已经在竹夏了。”
“？？？”就在他睡着的这会儿功夫，就已经到竹夏了？
“而且方才我已经在城里查探过了，暂时没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长歌见他不肯喝药，只好将药碗放在一边，“不过去药庄买药的时候听说那里有个送货郎中了黑尾蝎的毒，大家都以为他活不成了，不料居然又活了过来！你说奇不奇？”
“黑尾蝎？小黑！”顾渊激动的抓住长歌的手，“哪个药庄？药庄在哪里？快带我去！”
“别着急，先喝药。”
顾渊因急着去找药庄，端起药碗一口就喝光了，“走吧。”
乔溪身子恢复之后，就又开始送货了，只不过现在他只给竹园送货，竹园的鹿小姐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日便要让他送三次货，早晨的胭脂，中午的药膳，晚上的安神汤，就只给她一人送货，乔溪就已经忙不过来了。
天还没亮，就得备好最新的胭脂水粉，赶在鹿小姐起床之前送到，中间还不能耽搁，因为他得按照鹿小姐的指示去市场上采购各种野味，今天是山鸡，明天是野兔，反正每天都不重样，买好了又得马上送回药庄，因为药膳房的厨师得根据他买的野味来配料，也就厨师熬汤这会儿他可以暂时喘口气，到城门楼去看一眼顾念。
今日鹿小姐要的是雁子，乔溪把整个市场都找完了，也没找到，时间却耽搁了不少，乔溪自作主张买了只白鹭托人先送回药庄，自己则回到竹园，说明情况。
管家让他在院子里等，自己进去通报了，乔溪规规矩矩的站着，连蚊子叮在他的脸上他也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管家出来了，说是鹿小姐请他进去。
乔溪深吸了几口气，随着管家进到了内院。
鹿小姐正坐在树下喝茶，粉色的长裙曳地，纤纤手指握着一只墨色的杯子，杯子黑得极致，更衬得她的肌肤胜雪，乔溪看着，总觉得她与顾念有几分相似，不像人，反而像一抹云烟，很不真实，但她又与顾念不同，她的身上有种病态的美，而顾念则是朝气蓬勃的，如果要形容，那就是一个是水波上氤氲的雾气，表面柔弱，实际却心思深沉，一个是伴着朝阳的满天云霞，充满活力与青春。
“咳咳咳…”管家见他盯着自家小姐目不转睛，一连咳了好几声，提醒他非礼勿视。
乔溪回过神来，略有些尴尬，“见过鹿小姐。”
鹿霏烟抿了一口茶，抬眼瞧他，粗布麻衣，眉目倒还清秀，似乎跟以前还是一样，“你说市场上没有雁子了？”
“是。”
“那倘若本小姐非要雁子呢？”
“请恕乔溪无能，鹿小姐可以与其他药庄饭店合作。”乔溪本就不满鹿霏烟的颐气指使，尤其是她爱吃野味这一点，各种稀奇古怪的动物，有的他连名字都没听过，如果不是看在庄主的面子上，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大胆！”鹿霏烟气得一拍桌子，这个人似乎又有些不同了，“你敢这么和本小姐说话！可知道后果？！”
乔溪越发觉得她比不上顾念，不，确切的说她根本就不配与顾念相比，“此事我一人所为，今日我便会离开药庄，还请鹿小姐不要为难药庄。”
“你…”鹿霏烟一时气结，这根本就不是她所知道的乔溪，原本他应该为自己的美貌所倾倒，然后成为她忠心耿耿的仆人。
鹿霏烟咬了咬牙，咽下了这口气，“好，今日的事我不追究，但是你…还是必须每天给竹园送货，那些野味以后都免了，中午你就不用来了。”
乔溪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心里准备好的那些慷慨激昂的词语全都不能用了，只拱了拱手，道了声“是”。
现在他中午闲了下来，开心的提着药膳到城门楼找顾念。
因为刚下过雨，城门楼的青瓦屋顶有些打滑，乔溪一边小心篮子里的汤别洒了，一边担心自己会一不小心从这楼上摔下去。
顾念看他笨手笨脚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轻轻一抬手便将他安稳的拉到了房顶上。
“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不用去竹园么？”
“以后中午都不用去了。”乔溪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打开食盒，里面是山里的野菌子煲的鸡汤，香气扑鼻，引得顾念食指大动，“好香啊！”
“乔溪，你不如改行做厨师吧，我看你做菜很有天分。”顾念满足的干掉了一整碗热鸡汤，全身都舒坦了。
乔溪笑而不语，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学会烧菜做饭了，“阿念，你在这里看什么啊？”
“我呀，在等人。”
被她等的那个人一定很幸福吧。
“乔溪，不如我教你修行吧？”
“我？我不行的。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根本入不了仙门。”
“干嘛要入仙门啊！”顾念左手撑着脑袋，“你是嫌弃做我的徒弟没身份吗？”
“当然不是！”乔溪怕她误会，急得脖子都红了。
“我跟你开玩笑的。”顾念嫣然一笑，“又不是只有仙门的人才能修行。”
“而且，难道你没发现自己已经不一样了吗？”
要说不一样，也是有的，感觉自己更有力气了，每天早上挑个十来桶水也不带喘气的，还有就是精力更好了，送一整天货也不觉得累，然后就是速度变快了，以前去一趟竹园基本上要花一个时辰，现在半个时辰可以走个来回了。
“这个呀，全都得归功于小黑。”小黑站在她的肩头上，骄傲得很，“它的毒素流经你的奇经八脉，再加上我度给你的灵气，二者相融之后在你的体内形成了一股特殊的气，让你从普通人变成了修仙者。”
是的，在鹿洲，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修仙的，首先得有一副先天的好身子，能够承载仙气的根骨，才入得了仙门。普通人在鹿洲地位低下，寿命不长，一辈子都只能在饭庄酒楼等地方打杂，上不得台面。
“真的吗？！”乔溪不敢相信，有一天自己可以突破身份的禁制。
“不过，你跟其他的修仙者又有所不同。”顾念继续说到，“毕竟这股气并不是你自身所有的，而且你的身体构造并没有变化，所以依旧不能承载仙气。”
“那我怎么修炼啊？”乔溪闻言有些失望。
“所以啊，那些仙门不能教你，你只能靠我了。”顾念手指了指自己。
“那要叫你师父吗？”
“传道授业，你自然要叫我师父的。”顾念笑嘻嘻的说到。
“那我不学了。”
“为什么？”顾念当他因为自己看起来年轻，所以才不肯，“其实我年纪比你大很多很多。真的，我应该有好几百岁了吧。”
乔溪给她翻了个白眼，“反正我不学。”
“你要是修仙，也可以活个几百岁的。”
“活得再久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死的。”乔溪头枕着双手，望着天空。
“那就不叫师父吧。”活得久好像确实没什么用，但修仙也并不只是为了长寿，“叫我姐姐，也是不错的。”
乔溪还是没有答应。
“喂！”顾念踢了踢他的腿，见他还是没反应，不由得恼了，“你爱学不学！”
“学，我学。”乔溪怕她真的生气，还接着叫了她好几声“姐姐”。
顾念噗呲一笑，“这才对嘛，多学点东西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是，姐姐。”乔溪故意拖长了尾调，惹得顾念“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这股气你要是学会运用，可比那些普通仙门弟子要强得多！”
这个倒是实话，其他人是练体，通过修炼改造自己的身体以最大限度的汲取天地灵气，两者相辅相成又相互制约，所以在达到大宗师级别后就很难再精进一步，因为人的身体承受力是有限的。而练气则不同，练的是对气的运用和控制，而不是自私的占有它，这与其他仙门的修炼之术有着根本区别。
“是，姐姐的仙术天下第一！”
“好了，别废话了，开始吧。”
顾念先教给他入定的方法和一些简单的心法，让他平时多练习，乔溪翻来覆去的背了个滚瓜烂熟，一看日头，“哎呀，时辰不早了，得去送安神汤了。”
“去吧，试着用我教给你的心法。”
刚才不过只是稍微修炼了一下，乔溪就感觉走路的时候似乎脚下有风，比平时又快了许多，不一会儿就回到了药庄，安神汤都还没出锅。
“乔溪，今天又有人在打听你。”
周仁心正在碾草药，说起来他被庄主责罚还是因为乔溪。
“打听我干什么？”乔溪倚在晾草药的架子上，随手拿起一根药草闻了闻。
“你傻啊！那天你中毒，鹿小姐亲自来药庄看你，现在还天天往竹园跑，惹得其他仙门弟子嫉妒你啊！”
“嫉妒我？他们也太闲了吧。”乔溪不以为意，“以前我也经常去竹园送货啊。”
“鹿小姐可是多少竹夏人的梦中情人，不单人长得漂亮，而且身份尊贵，这上辈子得积多少德才能娶她啊！”
这鹿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见过她的人屈指可数，不知这世人皆知的美貌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
“她可不是我的梦中情人。”乔溪脑中浮现的却是顾念的影子。
“哟，乔溪，中了一次毒，连鹿小姐你都瞧不上了。”周仁心有意揶揄他，“慕言走了以后，不知是谁从庄主那里求来竹园的跑腿。”
乔溪对竹园的确有兴趣，不过却不是因为鹿霏烟，何况他今日已经见过了鹿霏烟，怎么说，也就那样吧。
“乔溪，前面有人找你，庄主让你过去。”
“找我？”现在他好像真的成了名人了。
周仁心坏笑着用嘴型说到，“被我说中了吧，找上门儿来了”。
顾渊在门口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圈，脖子都快望长了，“姚庄主，他什么时候过来啊？”
“已经派人去请了，公子稍安勿躁。”
顾渊和长歌来的时候，姚淞凡正忙着调试配方，管家来报，他也推了，谁知后来管家带进来一枚黄玉做的玉佩，这才匆忙出去相迎。
“公子，都已经到这儿了，难道他还会跑了不成。”长歌倒是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椅子上。
“来了来了。”姚淞凡远远的望见乔溪往这边走来。
“就是他？”顾渊冲过去抓住乔溪，“你真的中了黑尾蝎的毒？你是怎么解毒的？黑尾蝎呢？”
“公子，公子。”长歌跑过去将他的手剥开，又对乔溪道歉，“不好意思，我家公子在找人，所以心急了些。”
“咱们还是进屋里说吧。”其实大致的情况姚淞凡已经跟他们说过了，只是他们非要见一见乔溪。
“我听说前些日子你中了毒差点就死了，可有此事？”
乔溪望了一眼姚庄主，然后点了点头。
“是黑尾蝎？”
“是。”
顾渊忍住心里的激动，接着问道，“那黑尾蝎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其实我刚跟它见过面，“它蛰了我就跑了，大家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那你的毒是怎么解的？”
“是庄主用七色花救的我。”其实是阿念用灵气救的我，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七色花解不了黑尾蝎的毒。”顾渊盯着乔溪的眼睛，“你在撒谎！”
“公子，我确实给乔溪服了七色花。或许是他体质特殊，七色花正好对他有用。”解毒的过程姚淞凡是清楚的，并没有看到有其他人参与其中，若非要说有，那也是在那之前仁心给他敷的那些草药。
难道真的不是阿念吗？黑尾蝎生活在鬼域森林，唯一带出来的一只也一直跟着阿念，不，一定是她！
“能让我们看一眼你的伤口吗？”
姚淞凡也示意他把袖子挽起来，光洁的手臂上看不出丝毫被蛰过的痕迹。
“长歌，你来看看。”
长歌走过来，咧嘴一笑，手指准确无误的按在了黑尾蝎蛰的位置，“会有一点点疼，不过放心，对身体没有伤害的。”
话音刚落，乔溪就感到手臂上的血管似乎被打开了，一股气流在他的身体里迅速流窜，然后冲上他的脑门，像是脑袋里面被拳头击中，“嗡嗡”作响。
“好了。”长歌松开他的手，“他的体内的确存在另一股气，有点像灵气。”
“那你有办法找到她吗？”顾渊充满希冀的看着他，这是找到顾念的唯一线索，只能依赖长歌的追踪术。
长歌看了一眼乔溪，“乔公子认为呢？”长歌几乎已经确定，乔溪与顾念是见过面的，甚至是认识的。乔溪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别人叫自己公子呢。
而顾渊也反应过来了，“乔公子，你是不是见过阿念。”不是问句，而是陈述。黑尾蝎误伤了乔溪，顾念不会坐视不管，所以乔溪的毒根本不是七色花解的，而是顾念给他渡了灵气，才保住了乔溪的性命，他体内的那股类似灵气的气就是最好的证明！灵气混合了黑尾蝎的毒素以及七色花的药性，形成了另外一种独特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