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癸丑4

第25章 癸丑4

山月寂寥空照人,中间多少痴情客。

癸丑刚从后山面壁参悟归来,就把无忧与月泽一起下山的一言一行,看得清清楚楚。控制不住的,他心底升腾起一抹愤怒,堵的他喘不上气。他俊美的脸上罩着一层阴郁,手指不自觉地蜷作一团,半握成拳又忽地散开。

“无忧……”

“为什么你什么都要和我争!老祭神的偏爱,我认了,为什么连月泽你也要如此?!”

一个习惯了天之骄子的人,一个从少年到成年一直沉浸在赞美声中的人,一个从不知道被比下去是什么滋味的人,一而再再而三被挑战底线,怎么容忍得了?!

如果月色在此刻能被愤怒染上颜色,那么癸丑的愤怒足以把这高悬九天的玉盘染成红到发黑的超级血月。

第二天,无忧不知因为什么事情,跟老祭神告了假,说要去后山面壁一段时间,老祭神答应了。癸丑没有说一声,就下山去了,快要走到山门口的时候,遇到了同门月隐师们,大家平时与癸丑很熟悉,就似关心又似玩笑地问癸丑下山做什么,癸丑面色平静,什么都没说,就告别同门下山去了。

一个月之后,癸丑领回来一个女魂,在老祭神的同意下,癸丑把那个女魂安置在菩提院,说是专门为月泽寻找的侍女。

这侍女清秀中透着一股子英气,说话做事十分有分寸,月泽听说是癸丑这次下山在山下遇到的可怜女魂,心生怜悯,才把她带回来的。又想到菩提院内,月泽没有随身相伴的侍女,便把这女魂带来菩提院,留在月泽身边做个伴。

月泽:“癸丑,谢谢你!”

月泽:“这女魂有名字吗?”

癸丑:“她叫许清宛,生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诗词书画都会,而且也懂一些修行论道,我看你一个人单独在这菩提院抄经修习有些孤单,想必有她在,你也有个说得来的伴。”

月泽:“谢谢癸丑师兄!对了,无忧最近怎么样?我本想听他讲讲外出游历的见闻,一直没有时间去。”

癸丑淡淡道,“无忧一直在后山面壁思过。”

月泽:“面壁思过?!他犯了什么错?”

癸丑:“是他自己要求去后山的。我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

月泽轻轻舒了口气,许清宛站在癸丑身后,低着头,不说话。月泽看了一眼许清宛,便有意把话题引到许清宛身上。

月泽:“许清宛,你在启月国多久了?”

许清宛:“我也不知道,遇到癸丑大人之前一直浑浑噩噩的游荡着,没有时间的概念,想来应该是很久了。”

月泽:“嗯,月隐师也不用有太清晰的时间概念,反正时间到了,就自然消失了。”

许清宛小心翼翼瞄了癸丑一眼,他面上没有不愉快的神色,暗暗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说错话。

在菩提院坐了一会儿,癸丑就独自返回无忧阁去了。

自从无忧回来,老祭神就没有再外出游历,大多数时间都在闭关修炼,对月泽的督促愈加严谨,对癸丑和无忧的修行也督促的厉害。

这天圣君急匆匆来无忧阁,老祭神在无忧殿闭关修习,别的月隐师们不敢擅自进殿打扰老祭神,便叫来癸丑和无忧。圣君和癸丑已是无话不谈的好友,无忧则是第一次见圣君。癸丑和无忧对圣君颔首作礼,圣君轻轻摆手示意两位不必。癸丑看圣君神色像是有什么棘手的大事,便问道。

“圣君,何事如此慌张?”

圣君:“祈月城里突然出现许多恶鬼,听说广陵,永嘉,潼川都有恶鬼作乱。”

癸丑:“我前几天刚下山,一路上确实感觉恶鬼比之前多了一些。”

圣君:“我担心恶鬼出现,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特来找老祭神商量商量。”

癸丑:“怪不得老祭神最近一直在闭关……”

圣君:“难道老祭神早有预测,老祭神什么时候出来?”

癸丑:“不知道,这事儿一时半会不会有意外,我们暂且去石亭等老祭神吧。”

癸丑,无忧和圣君就暂时坐在无忧大殿广场上的石亭,等待老祭神。

圣君:“想必这位就是无忧了吧?”

圣君神色平静一些,抬眼看了无忧一会儿,无忧一贯的平静无波澜,只有眼神特别清澈。

无忧:“圣君。”

圣君:“听闻老祭神座下弟子无忧与癸丑如两颗明珠,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无忧:“圣君谬赞,无忧只是谨遵老祭神教导,若论修为和资质,无忧比不得癸丑师兄。”

癸丑面上有一瞬间的阴云后露出浅笑道。

癸丑:“圣君,那恶鬼的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圣君:“一个月前,子契去祈月城处理几处作乱的恶鬼,在处理月庙附近的那一处作乱时,被打散的一只恶鬼灰飞烟灭前吼着‘血月现,恶鬼乱,山河破碎,启月冰寒。’子契原本没放在心上,后来广陵和永嘉的几处恶鬼作乱也出现了同样的恶语,我越想越觉得这事儿蹊跷,所以来找老祭神。”

无忧:“‘血月现,恶鬼乱,山河破碎,启月冰寒。’这血月,我曾听老祭神说过,血月是凶月,血月出现,必将有大乱大战或瘟疫出现。不过这血月应该是一百年才有一次吧。”

圣君:“你意思是启月国将有血月出现?”

无忧:“我也不太确定,只是猜测而已。”

癸丑:“这血月百年出现一次,按照那恶鬼所说,定是血月将现。”

圣君:“但是这一段时间,恶鬼作乱的事情又少一些。”

无忧:“不能掉以轻心,启月国月隐师们一直在控制恶鬼游荡,每个辖地都会配有相应数量的月隐师,那几处恶鬼作乱的地方,月隐师们怎么没上报?”

圣君:“我让子契盘问过那几处地区的月隐师们,他们一直在,没有发现恶鬼游荡,几次盘问下来,子契发现那些月隐师们像是被谁删了一部分记忆……”

癸丑:“删除记忆?!”

无忧澄澈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暗淡,侧脸看一眼无忧大殿紧闭的殿门。

这时大殿的门似是有所感应,吱吱呀呀沉重地开启,圣君无忧癸丑三人同时起身走向大殿来。老祭神安详地打坐于榻上,三人进来,还未开口。老祭神像是早有所知,道:“恶鬼横行之事,确实是血月之兆。早在三个月前我就知道,只是当时还未有任何迹象,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圣君:“老祭神,您早就知道?!”

无忧:“应对血月,不知道老祭神是否有应对之策?”

老祭神:“这就是我最近总在闭关的原因,不过火月祭需要的远不止于此。圣君,无忧,癸丑,你们也有都要做好应对准备。”

圣君:“老祭神,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说。”

老祭神:“圣君先尽量处理已发生的动乱,控制恶鬼作乱,无忧和癸丑配合圣君,我想很快就会有稳妥策略。”

圣君听老祭神如此平淡安排部署,内心里的紧张焦虑舒缓许多,眉头舒缓许多,面色看起来轻松一些,癸丑有点面色沉重,从进来无忧殿就一直没有答话。

圣君离开后,无忧和癸丑依然留在无忧殿,老祭神吩咐了癸丑要做的事情,便只有留下无忧在无忧殿内。

老祭神:“无忧,很早之前一个朋友曾告诉我关于血月亮的事情,恐怕这次火月祭没有那么容易压下来。你这十几年的游历和锤炼,到何种地步了?能扛得起祭神之位的责任吗?”

无忧:“老祭神,你……!”

无忧没敢把后半句话说出来,难道老祭神知道自己在这次火月祭中要归于暗月?

无忧:“弟子愚钝,恐怕担不起祭神之责。”

老祭神:“无忧,这些年你在外游历的一些事情,我其实很清楚,也知道你的品性,其实祭神之位,并不是启月子民们想的那样神秘高高在上,坐在这个位子上,你就不再是你,而是一个符号,一种信仰,是他们心中的月神。这个位子就像是站在悬崖峭壁的一个支点上,没有恒定的静心和宽宏的慈悲,很容易就粉身碎骨。我知道你想说癸丑比你适合,无论是修为还是精进,癸丑都比你有优势,但唯有一点癸丑不如你,那就是善待万物的慈悲之心和恒定的静心。我一直说癸丑悟性不足,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无忧:“老祭神,我……”

老祭神:“唉……我也知道把这样一个担子硬塞给你不该是为师行为,可这关乎着启月国的国运,牵连着你在启月国的使命,”

无忧:“老祭神,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关于我的身世?”

老祭神欲言又止。

无忧:“老祭神,这几天我在后山面壁反思,你不问我原因吗?”

无忧:“自从回来无忧阁,我总是梦见一些别的事情,有个女子伤心欲绝的死在我怀里,山月之下,也是那个女子站在尽头等我,缱绻温情,刺痛我心。祭神,作为月隐师,不是没有人世的记忆吗?为什么我会梦见那些?”

老祭神:“无忧,你……”

老祭神跟无忧说话,从未像今天这样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纵使无忧再平静如水,反应迟钝,也能觉察出来关于无忧身世这个问题上,老祭神隐瞒了什么。

但是,既然老祭神没有坦诚说出来,无忧也不会缠着老祭神说出来,或许那个机缘还未到。

无忧:“老祭神,你安心闭关,火月祭的事情,我会配合癸丑师兄做好准备工作。”

老祭神:“嗯,你去吧。”

无忧恭敬一礼,退出无忧殿。老祭神坐在榻上,合十闭目,老寿星似的长眉毛稍稍皱起,像是要跳脱出那张慈悲和蔼的面皮。

花期最怕狂风雨,果实最怕虫蚀心,而一个人最怕的就是心变了轨迹,那是从善到恶的最短距离,从此一失足再无回头路。癸丑躲在大殿外把老祭神和无忧的对话隐隐约约听了个七七八八。

却原来,在老祭神心里,早已把祭神之位传给无忧,而他早已被无忧比下去。真可笑!这些年,他还勤奋苦修,一心想要得到老祭神的认可,真可笑!他一直把无忧当作竞争对手,事事都要和他比个高低!真可笑,他在月隐师们面前一直以来的下一任祭神的小丑表演!真可笑!老祭神,你到底还是偏心的!

癸丑站在后山悬崖边,望着满目青山绿水,望着依山势蜿蜒错落的无忧阁,望着山下一望无际的祈月城,脸上透着笑,只不过那笑是冰冷的,是自嘲的,很愤恨的,是曲解一切事情真相的扭曲的骇心之笑。

弯钩月挂在天边,山气白茫茫缭绕在远处,若是喜悦的心情去欣赏这一份静谧美好,那必然是感叹自然的神妙,而此刻站在这如诗如画景色中的癸丑内心是另一种意境,自然这眼前所见也带着另一种寂寞阴冷。

“年轻人,想要夺回你失去的一切吗?!”

这寂寞阴冷的意境配合这句仿佛从地狱中发出来的鬼森声音,再惊悚不过,再绝配不过。

“你是谁?!出来!装神弄鬼算什么本事?!”

癸丑警觉的环视一圈,手指凝聚十分灵力,随时准备出击。

一根凝聚着紫黑色气息的权杖忽然立在癸丑三丈之外。那权杖周身篆刻着奇怪的纹饰,就像一根枯树枝里注入了魔气,又像是一个新嫩的枝桠被吸食尽汁液后埋在地下枯腐许多年。

癸丑:“刚才说话的是你?”

权杖悬在半空中山下动一动,像是点了点头。

权杖:“我可以帮你夺回你失去的一切!”

癸丑:“我失去的一切?!我想你是弄错了,我什么都没有失去!”

权杖:“是吗?!希望是我想错了。”

癸丑:……

权杖:“那就权当我们交个朋友,以后用得着我的时候,欢迎随时来这找我。”

癸丑:“不好意思,我不跟一根枯枝交朋友。”

癸丑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权杖在身后发出一阵狰狞狂妄的笑声。

权杖:“年轻人,我们很快会成为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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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空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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