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赵琛找萧远来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跟他吃顿饭,他是找人来谈心的。
当日同萧远归京的诏书一起传下去的还有调安肃军至广信军的调遣令,萧远常在安肃军,但北境这些守军多是由他调遣的,他回京之前还做了安排。
至少在对付辽人这方面,他们的想法是一样的。
薛润章是个政客,做事有迹可循,而萧远,说他行事无度可半点都不冤,不过萧远若是要燕云十六州,那长远来看他们的目标也算是一致……无论如何,萧远这人能拉拢还是拉拢,不能拉拢也先稳住。
“听闻王叔祖上也是京城人士?”
萧远是罪臣之后,这事知道的人不少,当年神宗继位不顺,在位期间处置了不少站错队的人,文官还好些,开国皇帝的祖训在那镇着,最多也不过是不断贬官,罢免的都屈指可数,武将要麻烦很多,随意控告投递叛国,像萧氏这样的,一家子就都流放了。
好在神宗在位时间不久,理宗继位后又召回了不少贬谪在外的官员,萧氏运气不好,当年全族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也没人帮着说话,时间久了就更无人提及这事。
一直到五年前萧远进京受封,这事才不知怎么的被挖出来,照理来说,平反冤假错案也算是个拉拢人心的方式,武宗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一直没有为萧氏平反。
一直到如今,萧氏谋逆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神宗有意构陷都还是未知。
萧远似笑非笑:“我生在丰州,长在丰州,祖上是什么人,我还真不知道,西平知道?”
赵琛有些意外,大部分人的宗族观念很强,萧远似乎是真不在乎。
萧远已经是王爵,如今又是摄政王,官职上很难在给他什么封赏,赵琛有心拉拢萧远,但也没必要上赶着,萧远自己都没那个意思,他何苦费力,神宗在位都是五十年前的事了。
赵琛笑道:“我也不过是听闻,既是如此,想来王叔亲族都不在京城,一时回京恐有不便,若有什么短的少的遣了人到公主府说一声便好……说来我这封号还要多谢您。”
赵琛端起酒盏,亲自斟了酒,冲萧远举杯:“第一杯,敬王叔定了西夏,赠我这封号。”
“第二杯,敬王叔镇守北境,守我大楚国土。”
“第三杯,愿王叔开疆拓土,再建功勋。”
赵琛敬一杯,萧远便喝一杯,赵琛说到底三杯的时候,萧远抬头看了他一眼。
宴上准备的酒,不是京中常饮的,倒像是边地常饮的酒,要粗劣许多,萧远喝着尚算适口,小公主显然是不太会喝酒,三杯下肚,面颊都红了。
赵琛这话说得真挚,尤其是最后一句,说到他心坎里去了,分明方才还含沙射影的……萧远饮了酒,摩挲着酒杯,一时分不清公主究竟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的宴饮持续得不算太久,但结束也到了关宫门的时候,赵琛干脆留他在宫内夜宿.
萧远随着内侍离开,这么晚了赵琛自然也不会出宫,他又回了柔仪殿,青黛送醒酒汤来:“殿下专程叫人去找了这酒,如今可好了……”
赵琛喝了汤,乖乖坐着,仰头让她为自己净面,过了一会儿才说:“做戏自然做全套,我既是要喝不妨全顺着他。”
青黛一边走到身后为他轻轻揉按,过了一会儿又道:“靖北王还真接了您敬的酒。”
在她看来,殿下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说句大不敬的,官家见了殿下也是客客气气,殿下敬酒也该回敬才是,靖北王倒是心安理得地受了。
赵琛闭着眼:“他应得的。”
他还指望萧远给他建功立业,开疆拓土,三杯酒罢了,现在稳住了人,将来才好差遣。
夜晚已渐渐有了凉意,萧远随内侍走了一段,吹了一阵风,忽然觉得今晚这一幕有点眼熟。
早朝上明晃晃地打他的脸,晚上又一杯接一杯地敬酒,真挚得叫人挑不出毛病。
这不就是公主对江源做的吗?江源应该是对她铭感五内了。
这些手段用到萧远身上,还真是有些新鲜,若是旁人萧远定然不会如了她的意,但这小公主……大约是她足够真挚,戏也做全了,萧远并不反感,反倒觉得有趣,只怕对他恨得咬牙切齿是真,指望他开疆拓土也是真。
倒是没看出来她有这样的野心,他喜欢有野心的人。
萧远莫名其妙地笑起来,内侍提着灯颤了颤,不知是想起什么靖北王茹毛饮血的传闻了,送他到了住处,那领路的内侍便匆匆离开。
晚了几日,护送或者说押送耶律弘温进京的队伍终于到了京城,他们抵京前,朝中还特特为这位辽国王爷的住处辩了辩。
他毕竟是个王爷,不同于一般的使臣,住在辽国使馆也不是很合宜,为他另开府显然是不现实的。
以耶律弘温的身份来讲,住在宫内算是比较合宜,层层守卫是保护也是禁锢。赵琛正要开口,萧远忽然说话了。
萧远一次朝会都没缺,但是很少说话,他的话少跟薛太师的话少不是一个概念,薛太师是等着一锤定音,萧远上朝跟闲聊似的。
几方人讨论了半天,他都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回神:“耶律弘温是个王爷,便让他住王府,本王那府上还有些空余。”
赵琛在其余人反驳之前开口:“不敢劳动王叔,还是将那辽国晋王安置在大内吧。”
赵琛不信任他,虽说萧远这一路没做什么,但保不齐什么时候改了主意就把人弄死了,那真是不打也要打。
被拒绝了萧远也没什么不悦,反而笑道:“长公主不知,那耶律弘温生得好看,长公主长居大内,又将那耶律弘温安置在大内,只怕驸马要吃味的。”
在议政之所明晃晃地说这样的事,也只有萧远做得出来,赵琛深吸口气:“不劳王叔费心。”
原本赵琛说完是有人要反驳的,但是萧远一打岔,其他理由一下就不足为道了,满脑子都是长公主家宅不宁,似乎不论说什么都是在道人宅内事。
这话萧远说得出口,他们说不出口,最后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散了朝,赵琛牵着赵璟离开,这是每日惯有的动作,萧远随意一瞥却再也没忘,似乎是有些违和,只是一时半会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张初随着耶律弘温回京,府内多了些人,王府虽然说不上破败,但萧远没有家室,主人长年不在,宅子到底是冷清,人多了才算是恢复了一点人气。
今天人多得有点过了,满院子的人,男人,还都是簪花傅粉的男人,萧远脚步顿了顿:“张初。”
张初还没来,倒是有人见了萧远眼前一亮,先上来搭话了,不单搭话,还企图碰他的胳膊。
萧远避开,那人没放在心上,又往前走了一步,萧远便动手将人扔出去了,这一来就无人敢靠近了,萧远没看他们,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张初来了,满目愁容:“你就是断袖也该成家才是,你不要女子,我找男子你还动手……”他唉声叹气的:“我怎么跟容姨交代。”
萧远掀起眼皮,笑得有点吓人:“再有下次,扒了衣服扔你房里。”
张初打了个哆嗦,以前在边地给他介绍姑娘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个反应啊,联系到萧远回京时说的话,张初有了一个猜测:“你不会是看上长公主了吧?”
长公主?
萧远细细品味了一番,这话也不算错,他确实挺喜欢公主的,只是没拿她当个女人喜欢,无关乎男女,那小公主恰好对了他的胃口。
他迟迟不说话,张初表情渐渐变了,不会是真的吧?
“你不是喜欢男人吗?”
萧远忽然想到了那双手,终于明白违和在哪了。
公主平日里不是戴面纱时就是戴丝巾,那日晚宴丝巾也没有摘过,他嗓音比寻常女子沉些,带着丝巾说是嗓子受不得寒,便也无人置疑。
如今想来,小公主或许比他想的还要有趣,萧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改了。”
好南风的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共京城里也有专门做那档子生意的,一般喜欢男人的也没耽误娶妻生子。
而萧远虽然一直说喜欢男人,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萧远真喜欢哪个男人,他给找了些样貌过得去的他连看都没看两眼还把人打了。
张初早就怀疑萧远说断袖是假的,只是不想成亲耽误人,又兼而叫老皇帝心安。
现在萧远说他改了,张初也不意外,但是他喜欢谁不好,喜欢公主,那是一般的女子么?还是成了亲的。
张初期盼着萧远说两句否认的话,萧远没有。张初便认定萧远看上了得不到的人,苦苦相劝:“天下女子千千万,长公主已然是成了亲了……”
张初不说也便罢了,一说萧远倒是又想到了小公主对驸马的态度,越发有意思了,打断他:“成亲了又如何?”
张初瞠目结舌:“这,这还不如何?成了亲就是有夫之妇,你还有这癖好?”
长公主出降的日子,应该就是萧远回京那天,他是不是该庆幸萧远没有当街抢人?
张初欲言又止,萧远懒得同他多说:“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