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小皇帝刚登基,长公主摄政不久,君臣相处之道也还在摸索中,双方都在相互试探。
众口一言地要处置萧远是试探赵琛的态度,武宗当初不顾众臣反对给了他开国以来最大的权力,之后又在群臣的力谏之下不痛不痒地特派了监军。
他要萧远为他开疆拓土,但在大部分文臣看来,开疆拓土就意味着穷兵黩武,劳民伤财。
如今赵琛的态度与他们所料大有不同,对萧远所为,他不说对也不说不对,而是直接要人回来。
“殿下三思,靖北王挑衅在先,辽人这才发兵,以战养兵,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这确实是一个缘由,但萧远即便有反心也不至于立时便反了,更直白的缘由是,如今辽人陈兵边境或许当真是为恐吓,若此时主帅回京,那就说不好了。
“萧远若有反心,便更该叫他回京来,如今羽翼未丰,尚且能召回,将来如何可就说不好了。”
赵琛说得轻飘飘的,叫人摸不清他的真实的态度,若说他是不信任萧远,他明显是不想降罪的;但若说他信任萧远,他又直呼其名,还说了这样一番话,叫人回京,似乎是想趁此将他拘在京中。
帝王心思历来是不好猜,摸透了便官运亨通,如今长公主的心思一样叫人摸不透。
太师如今在朝中轻易不开口,开口就是定调,赵琛也极少反驳他,这算是他们的默契。
如今太师无言,众人也没有再说,如赵琛所言,不论靖北王有没有反心,这事,更该操心的是萧远自己。
众人都不说话,赵琛淡淡开口:“诸位若无异议,便起草诏令,令靖北王护送辽国晋王进京。”
萧远送上这样一份大礼无非是试探赵琛,试探赵琛对他、对辽人的态度。和文臣一样,本质都是试探,但他的方式手段过于锐利强硬,赵琛不喜。
他从来不是好摆弄的人,周铸设计他提前完婚他都要敲打报复,更遑论萧远这样的近乎挑衅的试探,他自然也要有个回应。
萧远送他一份大礼问他怕不怕,赵琛便缓他一道诏书问他敢不敢。
敢不敢在情况未明了的时候独自归京。
京城到定州相距千余里,这头京城的旨意快马加鞭地送到定州,那头辽国皇帝派出的使臣也带着辽国国书入了大楚。
东京城内就有辽国的使馆,此次派来的使臣中应该是有辽国太后的人。
接下来怕是事情不少,不过在那之前,赵琛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八月十七,公主出降。
大楚婚俗,成婚当日,新人穿新衣,迎新娘子过门,讲究些的人家,男子穿红,女子着绿,到了天家又要掉个个儿。
公主出降是为下嫁,因而公主穿红,驸马着绿。
早前新娘执扇掩面,是为却扇礼,现如今不少人用起了红盖头,赵琛一不想披红盖头,二不想拿扇子遮脸。
如今他掌着全天下最大的权柄,还真没人来讨他的不快,唯一能说上两句的太后,又知道他的情况,本也没把这桩亲事放在心上。
公主开府,那买宅子的银子不必他自己出,赵琛选定了萧氏旧宅,余下不必他操劳过问。
自从那日出宫后就没再去看过,也不知这么短短几日,修整得如何了。
亲事虽做不得数,赵琛的戏却要做全,他这女装穿了十几年,早已得心应手,不出意外至少还要穿上十几年,赵琛很有耐性,坐在梳妆镜前,由着青黛几个为他上妆。
太后亲自为他梳头,梳着梳着便沉沉叹了口气。
赵琛从镜子中看她:“别人家嫁女儿也便罢了,您嫁儿子伤心什么呢,我过两日便回宫来。”
“净胡吣,”被他一打岔,到底也是伤感不起来了,太后道:“长宁郡主是明白人,承平伯府长房娘子却不然,你又不是女子,无法孕育子嗣……”
“娘娘放心,我同他们计较什么,乱些我才好脱身。”
“你是长公主,如何不能计较,如今是顾忌着长宁郡主的身份不曾给驸马升辈分,你也不可委屈了自己。”
说来有趣,历来大楚的公主下嫁,皇帝都是要下旨给驸马抬一抬辈分的,为的就是公主在婆家自在些。长宁郡主是睿王长女,论起来赵琛要喊她一声姑母,本就该喊一声姑母,这才不曾降旨。
赵琛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个,有前世的记忆在,即便从小着女装,他还是男性思维,成亲又是明明白白的政治联合,还真没想过婆媳问题。
他犹豫道:“这……不在一府中,想来是无碍的。”
太后一脸不赞同,却也不同他争辩:“我只告诉你,她若寻你的麻烦,你便告诉我,琛儿是做大事的人,不可叫内宅庶务绊住脚。”
赵琛点点头,礼官通报吉时,他便出去了,除了这一身满是金绣线的红衣裳,没有扇子,也没有红盖头,更没有半点新嫁娘该有的雀跃羞涩,赵琛成亲和上朝也没什么区别。
小皇帝也穿了一身冕服等着给他送嫁,赵琛瞧见问了一句:“穿成这样如何走路?”便抱起他走了一段,叮嘱道:“我离宫两日,官家不可懈怠了学业。”
到了喜轿近前,赵璟点点头,他才放下人。
长主出降,宣德门开,数百人的队伍便从皇城出发,往公主府去。
十二名天武军精锐将喜轿抬得四平八稳,赵琛闭眼思索朝中事。
辽国的国书未至,但他们的态度已经随着边报传到京城,大致要求便是归还人质,治萧远的罪,或者把他交给辽国处置,此外还需赔偿上贡。
虽说外交上就是这样,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但辽国这样的态度,未免太不把大楚放在眼里。
撇开耶律弘温的身份,萧远抓的是细作,这本无错,辽国却反过来向他们讨要说法。明明人质在手,大楚却反受要挟。
赵琛心中有隐怒,也知道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辽国强盛,若要作战,不是几天甚至几个月能打完的。打仗绝不是几个人在战场上拼杀就可以,后勤更重要,粮草、衣物、武器、药物……直白地说就是钱。
再多的钱也经不起长期作战的消耗,要么不打,要么一次结束……赵琛闭了闭眼,如今还是以大局为重。
武宗对萧远寄予厚望,想要收回燕云十六州,赵琛更想,后世的国都,如今却在外族的统治之下。
打仗要人要钱也要将,武宗选定的是萧远,武宗信他,武宗若是还在赵琛也信他,却不知如今的萧远是否值得他的信任。
萧远能定西夏,自有他的能耐,若能为他所用,孤傲也好,不驯也罢,赵琛自认有容人之量;但若不能为他所用……他才十七,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即便没了萧远,赵琛不信自己还等不来一个将才。
且等他回京。
*
萧远入城时就觉得今日城中似乎格外热闹,随便找人问了,才知是公主出降。
“哪位公主?自然是咱们官家的亲姊,嘉善公主。”
百姓分不清什么初封加封,甚至连公主的具体封号是什么都不清楚,只知道今日是公主出降,便来凑个热闹。
巧了,萧远也不清楚。
他不知道嘉善是谁,不知道西平公主初封嘉柔,连赵琛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对公主的了解仅限于西平二字。
但萧远知道小皇帝只有一个还未嫁人的姐姐,便是西平长公主。
他送了一份大礼,这小公主没有直接给他答案,反而要他回京来,他许久不曾见过跟他顶着不低头的人了,便有了几分兴致。
不管公主是要如辽人的愿拿他求和,还是另有算计,萧远都觉得很是有趣。
张初有些担忧,怕他被扣在京城,萧远看了他一眼,嗤笑:“她比你大胆多了。”
张初:“……”
他这是为了谁?
萧远便照那诏书说的,亲自护送耶律弘温回京,耶律弘温全然没有受制于人的自觉,一路上见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都要试上一试。
他倒是没有盛气凌人地使唤人,只是也没有身为人质的自觉。
张初纳闷:“他真当是来做客的不成?比咱们自在多了。”
“耶律弘温不傻。”萧远说完这一句没再多提,想到了在京城的公主:“她是不是也这样?”
公主么,高高在上,他们大楚的公主,想来该比这契丹人的王爷更讲究更娇气些?
张初根本不知道他的思维又跳到哪里去了。
萧远忽然上了马:“我先回京,你带着他们慢走,耶律弘温若是找事,找副枷锁铐了了事,回京再解。”
张初一头雾水:“你回去干什么?”
他说话间,萧远已经纵马出去了,闻言回答:“去看看那小公主。”
张初:???
他没记错的话萧远不是喜欢男人吗?看什么公主?
萧远确实奔着公主来的,没想到当街就遇上了,更没想到一回来就见着她嫁人。他还真当这小公主有秦国公主的野心,迫不及待赶回来见见,这就嫁人了?
萧远看着远去仪仗,不大确定,方才那张脸似乎还真挺好看的?
他只在边地见过婚礼,可没有京中这般讲究,自然也不知道新娘子面上是要遮掩的,没有还未拜堂先叫外人见了真容的道理。
萧远只是可惜,对他是挺不客气,没想到那么好拿捏?
萧远不喜欢循规蹈矩的人,小公主要真有那个野心他倒不介意帮上一帮,陪她玩玩,既然没有……
他忽然笑了一声,那还是他来做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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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辈子最后悔的是什么?
萧远:没有
后来,
萧远:后悔没有抢亲(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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