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粥

喝粥

苏泰和此时的表情却显得很是沉重,看着苏信云的目光里满是失望。

“爹!都怪我没教好信云。”对自己长子的表现也感到失望,苏耀低着头,手里一下又一下地捋着胡须。

“你无需多想,明日还得提审你,养精蓄锐要紧。”

“爹!”

两人的对话引起了苏信云的注意,一想到自己今天的样子,脸上也爬满了臊意,虽然他知道祖父和父亲此时看不清自己的样子,还是忍不住低下了头。

“三弟,二哥以前是小瞧你了。”

两个孩子已经在苏钰怀里安稳睡着,此刻只剩下绵长的呼吸声,看样子就知道睡得很沉。

“二哥,论官场我可能不如你和大哥,可这市井之事,可是我的强项。”

“没错,二哥是不如你。”

盘着的腿已经发麻,苏钰朝苏致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来帮自己抱孩子,等孩子被抱了过去,才解下大氅把一半铺在了稻草上,等把孩子放了上去之后,才用另一半当做被子盖了上去。

他的一系列动作都在苏耀的眼里,再对比下垂着头的长子,更是不由得长吁了口气。

不管是苏钰对于苏家的警示还是在牢里的动作,如果没有他,今日的苏家将会是什么样子,苏耀自己都不敢想。

刑部大牢是个什么样子,他可是比谁都清楚,进来这里的人没几个能安然无恙,能活着出去的更是要九死一生。

夭折在牢里的孩子更是数不胜数,可现在他们还全部安稳地坐在这里,完全都是靠了自己那个纨绔弟弟。

通过唯一的天窗,苏钰猜测此刻已经过了午时,不知女眷那边的情况如何,但是他们这边现在看来反倒是很平稳。

轮回境里一进大牢就抑郁成疾的苏泰和情绪平稳,甚至卷了大氅躺下了。

孩子们的情绪也很平稳,在现代世界里读了不少的书,书上也曾讲过一种病症叫心里疾病。

精神上受到伤害之后,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可是心里已经病了,这种病很难医治,就连现代社会也只能依靠精神药物来控制病情。

所以对于苏信云和苏信逸的异常,他也没置之不理,反而是挪动了几下,移到了两人身边。

“累不累。”

“三叔,我不累。”苏信云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坐直了身子。

“你呢?”转头看向沉默不语地苏信逸,苏钰问。

“不累,三叔,今日多亏了您,要不孩子要受罪了。”

“不累为何阴沉着个脸,是觉得我们苏家没希望了,还是觉得自己没希望了。”

旁边的苏信厚也挪了几下,移到了几人身边,仿佛是第一次看见苏钰似地盯着他猛瞧。

“不是,三叔,我就是……”苏信逸支支吾吾了半天,手指尖的稻草都已经扭成了结,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又不是明天就砍头了,唉声叹气什么。”

一巴掌拍上苏信逸的后脑勺,苏钰撇了撇嘴冷哼:“你们都是上有父母下有儿女的人,就遇到了这么点事,就只顾自己了。”

“还有你,你看看你自己的爹和儿子现在是个什么样,明日大哥还要上堂,说不定还要受刑,可是你呢,除了自怨自艾,脑子里除了合离的妻子什么都装不下了。”

“还有你……”

先狠狠地扭了下苏信逸的耳朵,苏钰又转头指了指苏信厚。

这三人出生时苏家就已经起势,苏泰和那时已经入了东宫做太傅,那时的苏府可谓是宝奉郡的鼎盛,巴结的人不少,奉承的也不少。

包括苏钰在内,几人都是在各种溺爱和吹捧声里长大的。

不仅没有吃过苦,恐怕心气还比一般的世家少爷们都高,就这么一点点的挫折,几人就受不了了。

可是,苏钰的话还没有说完,这还不算什么,后头还有三千里路要走,那才是真正的考验开始。

那时作为苏家顶梁柱的他们恐怕还要受些罪。

“父亲,藤儿……”苏信云的脑子好像一下清醒了,刚才还浑浑噩噩的神情一顿,就连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抖了下。

“是啊,你看看我大哥!”

“爹!”

“好了,你们三叔说得对,这回我们能活着就算是命大了,其他什么都不重要,我只求咱们家的人能全部活着走到目的地。”

苏耀摆手,神情很是落寞,就连一直挺直的背也佝偻了许多。

苏信云鼻子一酸,起身走到了苏泰和几人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作为苏家的长孙,我没有给弟弟们做好榜样,请祖父责罚。”

“好了,现在又不是在家里,快起来吧,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苏泰和伸手扶住他的胳膊,忽然长长叹了口气:“我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出刑部,但我希望你们都能活着出去。”

“爹!”

“祖父。”

“好了,我就是这么说说,你们也往心上去,现在休息会吧。”

摆手制止住了苏耀几人的惊呼,苏泰和裹紧大氅又躺了下去。

苏钰的中指抽动了两下,眼中泛起坚定,他不仅要让苏泰和活着出去,还要他们苏家都平平安安的到边境。

有了苏泰和的发话,牢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们周围的牢房都是空着的,只能偶尔听见远处的几间牢房里发出的哼唧声和呵斥声。

可是并没有安静多久,远处的通道里传来吵闹的声音,伴随着狱卒挥鞭子的响声越走越近。

大氅里睡着的两个孩子被惊醒,下意识地就开始找起苏钰的身影。

“三爷爷,三爷爷!”

“我在这,莫哭。”

蹲在栅栏前的苏钰连忙回头,把两个孩子连人带大氅地抱到了苏泰和和苏耀中间:“你们待在曾祖父这,三爷爷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不要,我也要跟你去。”

苏清腾不安地拉着苏钰的手,固执地紧紧贴着他不放。

“外面有敌人,三爷爷得去打探下敌情,你们在这保护好曾爷爷和祖父,万一会走路的熊跑来了,就靠你们了。”

“那,那好吧,那我就留下来保护曾祖父吧,谁叫我是哥哥呢。”

一听自己还有任务,苏清腾嗖地一下放开小手,拉着苏清嘉靠进了苏耀的怀里,甚至还反过来冲着苏耀摆了摆手:“三爷爷你快去。”

“我这就去!”

一脸凝重地点点头,苏钰折身朝着哭笑不得地朝栅栏处走去,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有孩子缘。

听声音来的人还不少,而且其中也有小孩子的哭声,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近,终于让他看清了来人。

兵部左侍郎何常羲!

“大哥!”苏钰转头。

苏耀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扒着栅栏朝外面喊了声:“何大哥”

“苏尚书,你怎么也被下了大牢。”

来人披头散发,看到苏耀的样子更是大吃一惊,连忙上前几步,确认了下自己所见。

“现在我可不是什么尚书了!”苏耀摇头,牢房外的钱狱头一声冷哼,啪一声甩了下鞭子,大声呵斥道:“何家这边,程家这边。”

钱狱头似是看了眼苏钰的方向,把何家安排在了苏家的旁边,而程家则安排到了斜对面,只能虚虚看到里面有人走动。

牢房之间是用木头隔开的,为了通风,隔板也是用木栅栏所建。

何常羲与苏耀关系在整个户部都算亲厚,两人算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官场之事苏耀从对方处受益良多。

“苏耀!”

刚一进去,何常羲就跑到了栅栏边,有许多话要说。

轮回镜里苏钰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苏家,并未注意到何家和程家,可是他明明记得最后只剩六个年轻人走到了边境,其他人都在路上死了。

所以说,这何常羲应该也没能挺过三千里流放路。

转头看了眼两个一脸痛苦的两人,苏钰撇了撇嘴,这皇帝现在是根本没打算走个过场审理此案了。

竟然把同一案的两个关键人物关在一起,还让他们自由聊天,可见其敷衍的态度。

“所以,咱们这是已经被皇帝所弃了?”何常羲跌坐在地,终于得到了心中隐隐约约有的答案。

“何兄,不必太过伤感,你我虽下了大狱,可总归是性命无忧的。”

“现在,我们也只能如此这般安慰自己了。”

“嫂子和孩子们可还安好。”

何府人口单薄,除了夫人马氏,就是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现在孙子辈也只有两个。

“都还好,为兄只受了些轻伤,就是孩子被吓到了,你府上可还好。”

“我府上都还好,孩子们也还好。”

两人互相通报着自己的状况,渐渐安定了下来。

“这地方这么臭,还不给本少爷换个好点的牢房,小心我姑姑治你们的罪。”

程家那边就闹腾的多了,两个年轻男子大喊大叫地不肯进去,言语中满是不满,直到啪的一声鞭子声响起,满耳都只剩下了尖叫声。

“还娘娘,估计要不了多久你们就能相见了。”

一阵血腥气传来,苏钰知道钱狱头这鞭子抽得不清,直到落锁,程家都没再发出一点声响。

“敬酒不吃吃罚酒!”一边卷着鞭子一边朝这边走来,没想到走到苏家的牢房前,苏钰才发现他竟然是笑着的,看上去心情颇好。

用手柄敲了敲栅栏,钱狱卒笑呵呵地叫了声:“苏三少爷何在。”

“在的,不知何事竟然大人这么高兴。”

“嘿嘿!”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钱狱头贴近栅栏:“苏少爷果然没骗我,那簪子竟然卖了三百五十两。”

“那可真是恭喜大人了。”

“说吧,还有啥要求,我老钱定能满足你!”一高兴,钱狱卒立马许下豪言壮语。

“那在下就厚颜说了……”

苏钰笑了笑,把刚才苏耀拜托他给何家也要些稻草的事也说了,最后就是女眷那边的伙食能帮忙安排下。

说完请求,见对方还是笑呵呵的,又伸手冲他招了招手:“那我就再告诉你个消息……”

轮回境里,苏家徒步出城经过一处街道之时,那里有辆马车被堵在了路上,那车中之人撩开车帘抱怨了两句,说是阻挡了他去买地的路。

他自言自语了半天,苏钰就算不想听,也听了个大概。

直到他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他就立马派人去打听了此事。

终于确定,宝奉西城郊,一个穷秀才要卖了祖上的地,而据他所说那块地下是铁矿石,所以要价不便宜。

于是他出了个主意给秀才,让他把地分开成一小块一小块卖,这样就能零碎的卖出。

而据他找人探测,矿石的集中地就在山腰,钱狱头只需买了中间那块,所得的价值就是最高的。

何况,他估计要不了几天,消息快些的大户人家肯定会蜂拥而至,到时随便卖给其中一人就能狠赚一笔。

“苏少爷所说当真?”

“大人何不一试,百两银子可是能换来十几倍的收获,何乐而不为呢。”

苏钰笑,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过几日就会有人来问询那些地,只几日功夫,大人何不等等看。”

“好!我这回就听苏少爷的。”

宽掌一拍栅栏,牢门抖动了两下,钱狱头猛点头:“如果真赚了,那我就欠苏少爷一个大人情了。”

说完,人已经兴冲冲地朝外面走去,当天的晚饭就体现出了苏钰这番话的作用。

钱狱头离开没多久,就有狱卒过来给何家送稻草和马桶,甚至还有人抱了四床破棉被给苏家。

虽然看上去又破又旧,可对于夜晚的地牢来说,这可是宝贝。

苏耀把辈子分了两床给何家,自己家只留下了两床,比起还有大氅的他们,何家只穿着薄衣的情况显然更需要。

天黑透了,苏钰才听到有人推着车边喊着放饭边走了过来。

“放饭了,放饭了。”

“不吃就滚蛋。”

啪——

随着各种嘈杂的声音,独轮车终于推到了苏何两家的前面:“你们吃不吃。”

“吃!”

一直蹲在门口的苏钰连忙应声,狱卒连看都没看他,捡起车上的陶碗舀了几碗清汤寡水的稀粥递到了何家的牢门前。

何家的长子何志远小心地接过,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谁是苏钰。”狱卒转头看向苏钰,见他指了指自己,这才打量了他几眼:“接粥吧。”

本以为稀粥就是全部了,没想到这狱卒竟弯了腰捡起车上的一个白布包:“这是狱头给你们的,还是你小子有本事。”

看苏钰艰难地把布包拽了进去,狱卒才折身拖着独轮车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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