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长笑・风月(下)

第七章 长笑・风月(下)

赵守诚此刻的心境十分奇怪,他虽然倔强,但性格也平和温顺,尽管在长笑坊中曾忍无可忍地与人厮打,然而更多的时候还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忍气吞声地苦读圣贤教诲。.wenXuemi.Com

今日以来,他算是第一次一个人在酒肆间借酒消愁,从而接连遇上李家两兄弟。虽然因为有内功辅助,他其实算不上有醉,但自钟馗严武别过他的这数日来,每日除了在沁园中虐待草木,便连丽娘的脸都没有见到过,更徨论说上两句话了,他走进长笑坊,固然有想寻找什么蛛丝马迹的心理借口存在,但更多的还是希望买得一醉。

抽刀断水的道理他不是不懂,但是有的时候,人是懂得麻醉自己的精神的。在见到李釉之时,听他提到那些十分敏感的话题,赵守诚的潜意识便和自己说,我已经醉了——虽然那时他精神比睡完午觉还要好。于是,李釉便受了他不少好脸色。到得撞上李庆之后,他击倒几个武师时的暴戾手段,即便是以钟馗的直性子也不一定会使得出来。

或许正因为在赵守诚的心底不断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你醉了,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因此,他性格当中的另外一面便得以稍稍展示。其实在那日,窄巷之中,已然身受重伤赵守诚突然拼死出击,以“日轮”加“斑斓”的组合击伤黑衣杀手,已经不算是在从国子监中出来的赵守诚身上应该发生的事情。

严武和钟馗当时看得也是目瞪口呆,事后严武仔细琢磨,才发觉赵守诚身上应该确实有了什么变化,这种变化他也拿不准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当钟馗听他说了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倒是十分乐观,他说,穷则变,变则久,小诚以往的性格确实不适合面对日后将发生的种种。

于是,严武只好抱着“但愿如此”的想法暂时离开了长安。

如今的赵守诚在面对面前这个神秘而强狠的对手时,居然感到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和躁动感,他仍然有些自欺欺人地将之归为酒后的反应。

※※※

日正当午,然而平日繁华无比凌烟阁前居然没有看热闹的人,皆因那几个倒在地上一时起不了身的,正是当朝权相李林甫的幼子的打手,而跌坐于地全然不在乎一身华贵绸衫的粉面少年,正是李衙内本人,市上往来人等人莫不是认得他的,皆怕惹火上身,早走得一干二净,连平日在此处争抢铺位,吆喝排摊的商贩都没见一个了。

赵守诚侧身而立,目光锁住面前的黑衣杀手,离鞘纯均平举,剑锋所向,正是黑衣人的胸膛。

黑衣人也针锋相对地抽出身畔较长的一刀,直指数尺之外的赵守诚。

两刃相互交错,相隔未盈寸,坐在尘土中的李庆只觉得在极盛的日光之下,那一刀一剑居然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此时的赵守诚自然是不会有与黑衣人熬下去的心境,他将手腕一转,号称“灿如列星之行”的纯均的较通常宝剑更宽剑身之上,光华急转,炫赫耀目,那黑衣人显然没料到这看似江湖经验不足的对手居然会用上老江湖所谓“金遁”的手法,猝不及防之下,一泓金亮的剑光已经自笠间的缝隙透射过来。

赵守诚见那黑衣人的头稍稍偏了一偏,虽然看不到黑衣人的表情,但也知道自己得自严武身上的奇袭手法业已奏效,便直接将纯均送往黑衣人胸膛,并刻意以青莲密录上运气的法门,使一个“凝”字诀,贯注于纯均之上,让它周围的气流收聚而不流散,因此剑去极快,却没有破空之声。

黑衣人反应极快,在失去瞬间先机之时,又听不到什么声音,身为杀手的他又怎会不知道原因,虽说已经恢复了视力,但他已经来不及去观察剑的角度、位置以及速度力度等等,以求回招。于是他不退反进,,长刀水平刺出,手臂与手中长刀成一直线,与赵守诚形成对杀之势,此举的目的便是借长刀比之纯均长度的优势,补回方才丢掉的时间,然而此招大凶,正是博命的招式。

赵守诚又吓了一跳,虽然他知道自己在修为上不如面前这人,但叫他一个照面便和人拼命始终过于疯狂。他只好回剑,斩向横刺过来的长刀刃尖。

“锵”地一下,刀剑刃口相击,迸出十数道细微火花,那刀只是被弹开,却没有赵守诚预计的一刀两断的结果,显然这黑忽忽并不起眼的狭长的刀也是一柄神兵。

黑衣人自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也感到手上传来的力道让刀锋偏了一偏,他已经看出赵守诚手上的纯均华光流转,不是凡品,但对于自己的爱刀也有充分的信心。于是左手搭上自己剑柄末梢发力,与右手形成杠杆之势,将刀再引向纯均。

赵守诚不知道那黑衣人何以使出硬碰硬的手段,但他心中思忖:“若拼兵器,你可以比得过这堪称中华千年来最负盛名的神剑之一的纯均么?”当下也不假思索地提足劲力斩向那长刀,势必要让那刀立折于这一次交锋之下。

然而刀与纯均接触之前,那黑衣人手腕翻转,长刀不可思议地改变轨迹与角度,居然贴上的纯均的剑脊。

刀剑接触,赵守诚却感到如同陷在棉花堆中,全部的力道无从发泄,那感觉让他觉得胸中一窒,手却无法把持纯均,任由它继续斩出。

黑衣人见赵守诚此招将老,锋锐尽失,好整以暇地向斜前方踏出一足,以虚步的姿势,将长刀下错,随着金属之间摩擦的尖锐声响,刀沿剑脊迅速下滑。

赵守诚又是一惊,纯均乃是大师欧冶子所造利器,但所用正是春秋时越国流行的款式,剑柄与剑身浑然一体,剑锷部分却不甚分明。黑衣人这招正是抓着了纯均这个不能算是缺点的特点。

然而赵守诚却不好立刻回剑,如此便会令得胸腹之间完全暴露在长刀之下,而如果不作反应,后果便是长刀将顺势斩到持剑的手。

但是赵守诚的特质便是善于“借招”,如此危机时刻,还真叫他给想到了。却见他运劲于指端,持剑右手成箕型,而后用力一捻,纯均开始急速旋转。“叮”地一声,那刀终于被旋转之力给弹开。

黑衣人脸色一变,料想不道居然有这样的破解方式,他此刻已失去先机,本能的反应变是向后急退。

赵守诚自然不会放过如此良机,右手掌后移,抵住空中旋转的纯均,向前直送。这招名曰“螺闪”。在少陵原上的月光之中,李白便用此剑施展此招,将严武打了个措手不及,日后几人论及当时情节,严武言及若非钟馗及时出手,当时他还真的没想到什么对策。

赵守诚这招,相较李白自然差了些火候,然而黑衣人攻至赵守诚近身之处,猝惊之下,也是冷汗直冒。

赵守诚见纯均迎向那人面门,心道得矣,突然,黑衣人戴着笠的脑袋凭空消失。赵守诚心中一惊,但是他马上反应过来,立刻抓住剑柄飞身落回原地。

黑衣人后退途中以十分不雅的姿势仰头倒地,并想以脚踢飞赵守诚手中宝剑,他柔韧性虽好,但赵守诚曾经吃过他这招,如何还会上当。

赵守诚看着黑衣人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这时双方有回到开头对峙的原地,刚才的几招交手,谁都没占到便宜,相较之下,黑衣人却沾上了不少尘土,略略显得狼狈一些。赵守诚此刻气势盛极。

黑衣人突然手腕转动,划出一道弧光之后,以优雅姿势将长刀归鞘,正了正悬在腰畔的两个刀鞘,然后右足于前,双腿梢弯,微微侧身而立,以左手夹虎口住长刀刀鞘,拇指顶住刀鞘,右手则以十分放松的态势于刀锷上方。斗笠遮颜,更彰显出森冷杀机。

赵守诚曾经听严武和钟馗提及当日死巷之斗中他昏迷之后的情景,而且曾经拜会过阿倍仲麻吕,虽然架势稍稍有别,但他明白,这正是居合的起手势。相比一般的招式,这一招只有一个特点,便是“一击必杀”,正是压箱底的杀手锏。

他心中有点紧张,但保持横剑及胸的姿势不变,他知道居合的可怕之处便在于可以抓住瞬间的破绽出手绝杀。可是在面前这可怕敌人杀气的逼迫之下,他的心情如何能不受一点影响?暮春的灼热日光也是毒辣的,何况在这无绿荫的长街中间。

也不知站了多久,烈日当头,赵守诚觉得一阵眩晕,他不自觉地晃动了一下身躯,心头一震,道:“完了!”果见黑衣人左手拇指将长刀弹离出鞘,但这一瞬间似乎十分缓慢,他突然觉得自己颈后一凉,脑中一黑,倒在地上。

黑衣人吃了一惊,他望向倒在地上的赵守诚身后,长笑坊中,是一抹如梦般的粉红。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收刀转身便走,再不回头,连残留在身上的尘土也不顾了。坐在一边地上的李庆一骨碌爬起来,叫道:“大侠,等等我!”尾随而去。

长笑坊中,一朵红云袅袅婷婷正地移向门外倒地的赵守诚。

凌烟阁上,一个凭栏俯瞰着方才一切的男子若有所思地露出一丝嗳味的笑容。

****************

长安春色本无主,

而今无奈人娉婷。

笙歌日暮难留客,

街东酒浊易醉醒。

帘前笑语自相问,

何人堪占此春情。

……

※※※

歌弦楼台,梨花院落,红罗帘幕无重数。

赵守成皱眉呻吟出声,只因头痛欲裂,浑身上下亦是酸痛异常,竟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无法提起,神识也是一片蒙昧,方才那一缕伴随丝竹,犹如镜花水月般清透而迷离的的歌声,却似带着他的灵魂在向上飘升,他的身体却似乎无法继续沉醉在歌身中,疼痛终于撬开了他的牙关。

一时歌声忽止,倒似将赵守成直直地自云端坠下,他体内的真气猛地一窒,而后似乎失去了运行的既定轨迹,散乱地游走,四肢百胲间充斥着撕裂感。他的头脑沉重而涨痛,真气自颈后XX**(麻烦知道的人告诉我什么**道,我没研究,以后修改的时候补上)涌入其中,直冲百会,却不得门径,只在脑中继续乱窜,这让他以为似乎将要爆裂开来,偏生除却眼睛无法睁开之外,身体的感觉开始变的有些真实,五感六识好象俱在那歌声停止的瞬间恢复,方才的入梦与而今的些须真切之间的对比,疼痛之外,倒更叫他有种梦里不知身是客的迷离感觉。

“水,水……”真气不断穿行,炙热的内气烘考着他身体的每一处,口中干燥枯涩的感觉让他不由得再次呻吟出声,只是嗓音晦涩嘶哑。他突然听到“哐砀”的声响自那歌声发处传来,随即是“铮”的清音顿起,有绕梁之势。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赤足落在木质楼板的声响,脆如鼓点,正击在赵守诚的心弦之上。

那足音自远而近,在赵守诚近前停了一下,响起汩汩水声,稍瞬即逝,既而香风入衣,温润如玉纤细婉转的腰肢靠上了如同山岚浩月般的胸膛,肌理细腻骨肉匀称的柔荑抚过赵守诚滚烫的面颊,滑上同样如同燃烧着一团火焰的额头。

赵守诚只觉得抚过脸颊和额头上那一阵阵沁入心脾的凉意,带着让人醺然迷醉的香风,让他的心中稍稍生出一种安定感。

丽娘吗?脑中只是浅浅地浮过这个意识,因为口中那似有火灼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再次挤出几个音。

“水,水……”

“唔……”那只让赵守诚无比受用的手仍然轻轻地放在赵守诚的面颊上,一个坚实而冰凉的器件抵住他的下唇,那对于此刻的赵守诚来说,不啻于甘霖的温水缓缓进入口中。赵守诚贪婪地想蠕动喉结,将那甘露全部纳入。然而他既然连眼皮都无法睁开,又怎能喝水?偏是那水已入口,却怎么也不愿再流入喉中。

赵守诚本能地吸气,只望可以让那犹如火燎的喉咙得到些滋润。然而,那水虽然有一些好不容易下去了,却不得引导,大半叫他吸进气管之中,叫他不由得剧烈咳嗽起来,口里边残存的水也顺着脸颊流走了。

一块触感滑顺的丝织小帕温柔地将赵守诚连上的水迹擦去,赵守诚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伸手抓住那捏着丝帕的手,只觉柔若无骨,他此刻却也想不了那么多,只是不住咳嗽着。

那只手在赵守诚宽厚的切炙热的手掌中呆了片刻,轻轻地抽出,连同放在赵守诚额上的那只手一起离开,赵守诚本能地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这一用力却叫他身子无法承担,他痛苦地“噢”了一声,但却再也无法发声,因为他的唇被什么东西给封住了。

赵守诚唇上传过来的感觉是这分明是一团烈焰,但他为什么会没有不舒服的感觉,是因为那团烈火是柔和的么?神志混沌的他很快结束了这不清楚的思索,因为他发觉,一个湿润而甜蜜的柔软物事,已撬开他的牙关,随之而来的是芳香而甘冽的泉水,缓缓地流过他的舌头和他的喉咙,然后继续温柔地流入腹内。

“唔……”赵守诚的手掌间印上了另外一对娇小的手掌,但他此刻头脑中却只有那口中传来的奇妙感觉,他贪婪的**着那甜美的浆液,连蛰伏的舌头也有些不安分起来,与口中的物事交缠着。

**如蛇般慢慢缠上赵守诚的腰际,任他的手指划过滑顺的发梢颤抖地抚摸全身温润如玉的肌肤。

说来奇怪,赵守诚此时的意识和体内异状居然渐渐恢复,他却不愿在这时睁开眼睛,怀中的璧人儿修长柔弱的颈项仰起透出哦吟的时候,也是闭上眼睛的罢?

丽娘……

突然,有什么微小的东西落在赵守诚的脸颊上,滚烫地滑过,只留下惨痕。赵守诚此刻突然脑中一醒,犹如醍醐灌顶,丽娘已经不会再留泪了……

他睁眼推开怀中娇小无力的身躯,有些粗暴。

眼前是一个花容失色的异族装饰的女子,怔怔瞧着他。

却见红烛微摇,眼波如画。赵守诚有些呆了,他不由得轻轻一叹。这一刻,他心中忽地涌起怜惜之意,这绝美女子眉目间有些熟悉,却不是他熟识的。可是那神色间却分明是无限的疲倦憔悴。他想起方才种种,已然知道这女子以檀口哺水,有些尴尬,低叫了一声:“姑娘……”便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那女子抬起头,目光望向他,二人目光一触,浑身如遭雷亟,连忙掉过头去。赵守诚只觉得心中波澜骤起,久久不能平静。

还是那女子先开口道:“公子可认得奴么?”

赵守诚听那口音,音调特异,微微带了些化不开的慵懒甜蜜,却不似平日所听的关中一带的话音,他心中一阵,抬首瞧见那女子轮廓分明的俏脸,一双美目和有些卷曲的长发,不由失声道:“这里是长笑坊中么?”

那女子面上绽出一抹晕红,眉梢眼角蕴起无穷喜意,点了点头,道:“公子一直没有再来此处,奴只道公子嫌弃风尘女子。公子还记得我……我实在欢喜得很。”最后两句话,显是激动地脱口而出。

赵守诚终于可以肯定,面前的绝美女子,便是长笑坊中的胡姬沙眉,初春时节,他曾经于此远远地见过她蒙面时的才艺,此时面上轻纱即除,眼前是一个绝色的可人儿。

当日这女子于坊间吹奏西域乐器及佳曲,坊间无人得时,只有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侃侃而谈,她便不由得留上了心。后来,每日登台之时,她便时刻留意这名触动她心扉的少年,然而数月之间,这少年便象蒸发一般,再未出现。她却不知,在长笑坊中日日苦候望穿秋水之际,已然情根暗种,无法自拔,情网既陷,情丝愈缠愈紧。

赵守诚人虽厚道,却并非木石,又是名满长安、文采风流的国子监出名的才子,如何看不出面前女子的心中所想?他也算是潇洒之人,不拘俗礼,于是又叹了口气,伸出手,拨弄着她长长的睫毛,想掩盖她眼中令自己不安的希冀,也消磨着自己的踌躇。

沙眉心中陡地一沉,赵守诚这看似亲昵的动作所包含的意思,她马上便体会到了。她起身离开赵守诚的手指,离开赵守诚半卧的牙床,走到窗前慢慢打开用红绳系着的头发,抬头凝视着窗外一轮明月,双目中有盈盈珠光。

风过处轻纱飞扬,几欲凌空而起,衬着天上圆月,又象是刚从月中冉冉而下的一朵红云。

赵守诚心中一片恍惚,脑中闪过一些东西,他不由得脱口念道:

“长安春色本无主,

而今无奈人娉婷。

笙歌日暮难留客,

街东酒浊易醉醒。

帘前笑语自相问,

何人堪占此春情。

……”

虽然不曾完全,但却象是一首七绝,乃借用不少前人名句,虽于平仄不和,但细细读来,个中意思,颇多感慨,竟似自怜自伤。

沙眉娇躯一震,转头望向赵守诚,目中渐渐露出些暖意,道:“奴一时心绪,写来好玩,公子莫要笑我。”

赵守诚心中怜惜之意又起,他并不讨厌面前的女子,这女子风华绝代,魅力任谁都无法抗拒,他不由得道:“在下虽然驽钝,然梦中闻弦歌知雅意之时,我已然有些将你当作朋友,你若不喜,我亦于心戚然。”言辞恳切,但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沙眉眼眶中终于滚出泪来,却走回桌边,纤手执一素杯,柔声道:“以此薄酒,相敬知音。”虽是浅笑盈盈,脸上却泪痕犹在。赵守诚人已经变得洒脱,此时也将思虑抛脱,接杯一饮而尽,确是甘甜醇厚的汾酒。

再看那沙眉,却走到里间,拾起那跌落在地上的筝,摆正抚弄起来。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娥眉……

珠帘轻卷,那弹筝的女子半低着头,有些蓬松的卷曲长发倾泻而下,那去除了装饰的粉色衣裳,也象画一般写意。

筝声如泣如诉,却又轻柔婉转,让人以为那是打落窗棂的潇潇夜雨,又似如怨如慕的夜半私语,赵守诚忽然兴起逝者如斯的感觉,只觉往事如风,一一拂过心田。

沙眉樱唇开启,带着明月当帘的寂寞,带着落花流水的无奈,带着沧海桑田的伤逝,带着辗转反侧的思念,歌声流淌而出,正是那几句七绝。

然而,又是唱到“何人堪占此春情”一句,筝声和歌声戛然而止,沙美双手抚住兀自颤动不止的筝弦,凝视虚无之处,似是心中有感。

赵守诚也不知道心中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震动,那一句“何人堪占此春情”却象是那女子正期待着什么答案。

他再一叹,吟道:“生无常,命多舛,常别离,难相守。”

他停了一停,又道:“多谢小姐看重,只是梦总是要醒的……我的心中,有另外的人了。”

此言一出,沙眉只觉得抚弄筝弦的指尖一凉,呆了半晌,抬头之时,眼中希冀已尽是凄凉。

赵守诚心中大恸,却听面前美女幽幽道:“梦总是要醒的,何不把梦作得更美?”

他心中涟漪不断,这痴痴的女子似在他心湖之内,投下一块石子。他看她,却见啼泪纵横如阑干,目光却如水般温柔,嘴角却挂着一丝微笑。

“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矩相识。”

“借问**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

沙眉笑着对赵守诚道:“奴还有最后一个要求。”

她眼中再次流下泪珠。

“光阴弹指老。奴能得此一刻,已无憾了。”

“但求和公子一醉。”

※※※

长安春色本无主,而今无奈人娉婷。

笙歌日暮难留客,街东酒浊易醉醒。

帘前笑语自相问,何人堪占此春情。

倾国妖姬云鬓重,薄幸公子雪衫轻。

旭日初升,长笑坊内院的阁楼上,粉红的帐幕下,芊芊素手捏着一张浅绯色的笺子,上边那随意而温和的笔迹,渐渐地被泪水打湿而慢慢化开,却象一朵昙花。

自己开门,走出长笑坊的他,丝毫不理会周围的诧异目光,回头望那粉色帘后,是一个凭窗的纤纤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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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长笑・风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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