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萧氏之争
三天后,蒸馏装置零部件全部搞定。
李察将酿酒地点放在厨房旁边的厢房中,三天以来他已把这里整改完毕,组装蒸馏装置只用了半个小时。
一个小时后,经过多番试验,李察终于成功蒸馏出一小碗纯净的高度酒。
出锅那一刻,整个蒸馏房弥漫着高度酒特有的醇香味。
按照这味道,至少得有70度吧?李察暗道。
在院子中发呆的高帅,动了动鼻子,喉咙一阵耸动。
厢房内,李察拿出晒干的花瓣,放入石臼中,然后根据记忆,加入不同的香料,开始用木质舂米充分碾碎混合。
十多分钟后,他转头一看,“你怎么来了?”
原来,高帅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的桌子旁。
高帅还是那一副高冷的样子,淡淡道:“来看看你的进展。”
说完,他双手抱胸,转身离去。
李察拿起身后桌子上的高度酒,准备倒入一个干净的瓷碗中,但他手顿了一顿,疑惑地看了看白酒,总感觉好像少了一点。
房门外,高帅脸色涨红,踉踉跄跄地走到自己的房中,一头砸在被窝上,嘴角还喃喃道:“好酒……”
……
颍昌城,萧府。
行人匆匆而过,望着那朱红的门柱和威武的石狮,不由一脸羡慕。
此刻,萧府内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太公,俊杰愿您福寿绵长活百岁,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一蓝袍男子奉上一枚拳头大小,刻有寿字的金桃。
坐于堂中的萧老爷子淡淡嗯了一声,接过金桃,放于桌旁,而后把一片可有佛文的金叶,递给了蓝袍男子。
蓝袍男子一脸喜色地退去。
这时,萧青松走了上来,躬身递上一块手臂大小的玉如意道:“太公,青松愿您李桃枝叶茂,寿比泰山松。”
萧老爷子一脸慈祥地笑道:“不错不错。松儿的寿礼太公很喜欢,来,这是太公给你的。”
他从怀中掏出一对冰糯翡翠玉镯。
萧青松大喜道:“多谢太公。”
站在众人身后的蓝袍男子,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萧府门前,门前车水马龙,一个穿着红衣的中年男子,笑容可掬地对着来访的客人抱拳行礼。
一辆奢华的红木马车,缓缓停在萧府门前,几个肌肉撑得衣服隆起的壮汉,骑着高头大马,跟在马车后边。
红衣中年见状迅速上前,挽开马车的布帘,恭声道:“张大人莅临寒舍,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若是我家老爷子知道张大人要来,定然会亲自来此恭候。”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马车中传出,“萧掌柜说笑啦,我张鸣今天可是专门来给萧老爷子贺寿的,岂敢喧宾夺主?”
接着,一个矫健的身影从马车中跳出,只见此男子年纪约莫四十,身高八尺,剑眉鹰目,脸部肌肉棱角分明,胡须袖箭得整整齐齐,一身朱袍更彰显出他那挺拔的身材。
红衣中年连忙对下人呼喊道:“赶紧为张大人的兄弟们备上好酒好菜,车马务必照顾周全。”
接着,他马上对紫袍人躬身道:“张大人,里边请。”
“请。”张鸣客气了一番后,便昂首阔步地往萧府中行去,红衣中年则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为他指路。
片刻后,两人行至一处大堂门前,张鸣高声道:“张某特来向萧老爷子祝寿,祝老爷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周围宾客顿时哗的一声,纷纷惊叹道:“萧家面子可真大,竟然连张都监都来了。”
片刻,一个白发苍苍的萧老爷子急匆匆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众老小。
“哎—呀,原来是张大人来了,老夫有失远迎,还望张大人恕罪啊。”萧老爷子对张鸣抱拳。
张鸣淡笑道:“张某不请自来,岂敢劳烦萧老爷子?”
他挥了挥手,又道:“区区薄礼,望老爷子不要嫌弃才好。”
他的随从,立刻奉上一卷书画。
萧老爷子笑道:“张大人能来,老朽就已经很高兴了,岂敢嫌弃?张大人,里边请。”
众人来到大厅依次就坐。
“萧老爷子,张某听说萧家正计划放弃丝绸与粮食贸易?”张鸣问道。
萧老爷子一怔,随后道:“萧家近日盘下不少店铺,周转不灵,放弃丝绸和粮食,实乃无奈之举。”
张鸣呵呵笑道:“老爷子说笑了,萧家富可敌国,岂会周转不灵?”
站在不远处的萧青松,一脸疑惑,他心中暗想,萧家什么时候有丝绸和粮食贸易了?
不过在场的都是大人物,他一个萧家小辈,根本没权利开口询问。
“哈哈哈,张大人过誉了。”
“张某还听说,萧家还打算把营中肉食、酒酿供应转予他人?”
“呵呵,定是谁在胡乱造谣,营中供应一直都是萧家的重中之重,岂会假手于他人?两项买卖只是从大房转到二房罢了,前后都是萧家,何来他人之说?”
张鸣捋了捋胡须道:“可张某与萧大掌柜合作多年,相互之间甚有默契,若现在换了个人,怕是不和营中兄弟口味啊。”
萧家不少人为之色变。
萧老爷子不动声色道:“哦?那张大人的意思是?”
张鸣笑道:“张某自不敢干预萧家内部事务,只是这个更换,还是有个缓冲时间为好。老爷子说呢?”
萧老爷子隐藏在长袖之下的手,捏得发白,如果之前那丝绸和粮食是话中有话,那这肉食酒酿就是明目张胆了。
良久,他哈哈一笑:“既然张大人发话,那萧家便再晚半年,以免造成营中兄弟不满。”
“好!萧家不愧是大宋商贾开模,与萧家合作当真是张某之幸。张某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烦扰了。告辞!”张鸣站了起来,对萧老爷子和客厅众人拱了拱手,大踏步离去。
萧家大房萧孟德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微笑,他理了理通红的衣袖,急忙跟着张鸣离开了大厅。
萧老爷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深夜。
萧老爷子房间。
“混账东西!竟敢拿那张鸣来压我,你要气死我不成?”萧老爷子用力拍了拍桌子。
身着大红衣裳的萧孟德笑道:“父亲,我也是为了萧家着想,若少去张都监的支持,萧家还能撑多久?”
萧老爷子脸色铁青,“他张鸣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你跟他合作,萧家迟早要败在你的手中。”
萧孟德道:“父亲说笑了,我岂是那种任人摆布之人?萧家的生意在我手中只会越来越大。难不成您还想将之交到那个野种手上?”
“你!”
萧孟德道:“哦,我想起来了,您从小偏爱那个野种,想给他多点保障无可厚非。只是,他们若是知道您这德高望重的老祖宗,竟然违背道德伦常,干下那种伤天害理之事,会怎么想?”
萧老爷子大声喝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萧孟德阴笑道:“那等卑贱婢女,就算死了,也脏得要命,岂能进入萧家祠堂?我看你是老眼昏花了。”
“咳咳咳”…萧老爷子剧烈地咳嗽起来,而后咆哮道:“滚!给我滚!”
萧孟德哈哈一笑:“您老就好好歇着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在他转身一刹那,脸色徒然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不远处的一丛花草中,萧青松神色凝重地望着萧孟德。
房中,萧老爷子从床底拿出一副卷起的画卷,将之缓缓打开。
画卷上出现了一个栩栩如生的青衣年轻女子,女子一瞥一笑,浑然天成,仿若要从画卷中走出来一般。
……
萧孟德回到自家房间,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迅速走了出来,为他宽衣解带。
“老爷子怎么说?”妇女眯着眼睛问道。
萧孟德淡淡道:“还能怎么说?想来他不会、也不敢误了萧家。”
妇女笑道:“看来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
“自古以来无论是皇位还是家主,都是传嫡不传长,传长不传幼。如果老爷子识趣还好,倘若他一意孤行,那就怪不得我了……”
萧孟德的眼神徒然间变得冷厉起来,妇女嘴角也泛起一丝冷笑。
……
集市。
“赏酒大会?”李察捏着下巴,听着人群的讨论。
“听说今年的赏酒大会,梁知府会作为评委参加。”
“嘶,真的假的?”
“以往不是只有都监前来?”
“谁知道呢,说不定今年知府大人一时兴起才决定要来,毕竟许州可是他最大,他做什么事,还用得着请示别人不成?”
“说得也是。”
“诶,你有没有听说,最近有传言萧家大房和二房闹起来了。”
“哦?什么情况?”
“据说萧老爷子打算把大房一部分买卖分配给二房,大房当然不高兴了,于是就斗了起来。不过这可便宜了我们百姓,萧家大房商铺大多降价,客人都跑那边去了。”
“如此甚好。我也去瞧瞧。”
李察脚步一顿,突然想起了临颍城那个总是笑容满面的萧家公子,萧青松,他不就是萧家二房的人吗?
这萧家窝内斗倒是有一手,不过人家家大业大,说不定斗斗更健康,他暗想。
“萧家?”回到家里,李察说起萧家,高帅神色一动。
李察意外道:“你知道?”
高帅点点头道:“萧家富可敌国,不过他们身后的人可不简单。你说的萧家大房和二房斗起来,那可就太看得起他们二房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萧家大房占据萧家近八成的买卖,二房只占据不到一成,而且大都是净利较小的买卖,其他的买卖则在三四五房手上。”
李察道:“那有什么好斗的,都八成了,还想赶尽杀绝呢?也不怕被别人说闲话?”
高帅摇摇头道:“你太小看大宋权贵们的贪婪了,萧家二房哪怕只占一成,也有百万两的资产。”
李察倒吸了口凉气。
百万辆白银,换算城后世的金钱,估计得有数亿,这可是封建社会。
怪不得别人都说宋朝已有资本主义的萌芽,如果按这种局势发展下去,说不定华夏会成为最早的资本主义国家,可惜……
高帅又道:“此外,据说萧家二房的生母,曾是个红尘女子。而大房夫人,则来自开封府某个权贵家族。”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李察疑惑道,“你的仇家到底是谁?为什么一直讳莫如深?”
高帅道:“现在还不是你该知道的时候,等你有了自保之力,再告诉你不迟,否则会害了你。”
李察闻言有些不满……等哥有了自保之力,迟早会把你踢一边去,天天那么高冷,还当你是西门吹雪呢?
……
赏酒大会。
今天天气很好,童子已把地上的雪花扫得干干净净。
各大酒库聚于一堂,酒库和酿酒坊打出各种广告,推销自家的产品。
北宋的酒虽然属于官府专营,但酒坊和分销方,却可以是私人商家。
私人租赁官府酒坊,酿出酒后进入官方酒库,由官方酒库统一包销。
很多商家既有酒坊又有酒店,其酒店从酒库拿酒时,专门拿自家酒坊酿制的酒,所以实际上也可算私营,只是中间在官府酒库转了一道而已。
李察还没进入会场,就闻到了一股冲天的酒香。
不少童子甚至跑到他身边,给他介绍某某酒坊的美酒,邀请他前去品尝。
李察看了不禁暗叹,看来不能小看古人的智慧,宋朝商人做生意,可精明得很呐。
缴纳一两银子进入会场后,入眼是两排整齐的方形木桌,排头有两扇大木板,上边各写着东市酒库、西阙酒库。
而后,每张木桌旁都插着用竹竿和布匹做的广告牌,曹氏酒坊、梁氏酒坊、雨露酒坊……
桌子上有浅黄色的黄酒、棕黑色的果酒和浑浊的米酒,甚至蛇酒、蚁酒都看到不少,李察大开眼界,若非人们都穿着古装,他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展销会。
大量平民、商人、达官贵人的身影混杂其间,比得上后世影像记录中的车展。
他继续往深处走去,途中有不下七个酒库,酒库旗下的酒坊至少有上百个。
十几分钟后,他来到一处略高于其他地方的露台,这里的酒坊摊位更宽更大,而这里的顾客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行为举止,都远比其他地方儒雅。
这里才是赏酒大会的核心。
无数身穿绫罗绸缎衣袍的年轻公子、气质不凡的贵族老爷以及风流倜傥的士子、大商人,聚在一起惬意地品酒,时不时冒出一段佳句,引来阵阵商业互吹。
北国酒库萧氏酒坊,聚集了大量顾客,萧家大房萧孟德坐于摊位后的帘子内,脸色充斥着得意。
他举起酒杯抿了抿,脸上不由露出陶醉之色。
这时,他的儿子萧俊杰走了进来,低声道:“父亲,这次能行吗?听说二房那边为了赢得酒魁,不惜重金请来开封府的酿酒大师,耗费数月酿制出了上品佳酿。”
萧孟德冷冷一笑:“酿酒大师又如何?我给他们准备了一道厚礼,这次他们死定了。”
萧俊杰神色一喜,跟着笑了起来。
对面,南城酒库萧氏酒坊,虽同属萧家,但却隶属于不同酒库,掌舵之人亦不是大房,而是二房之人。
这里与北国萧氏相比,显得门可罗雀。
萧青松气愤道:“他们太过分了,我去跟他们理论。”
只见有几个童子在他们摊位不远处,一旦有顾客要过来,童子就会拉住顾客,说上几句话,顾客便掉头往北国萧氏走去。
这么明目张胆的拉客行为,若是其他商家,早被官府拿问了,但现在却是萧家内部纷争,再加上有人打点到位,官府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孟尝同样一脸怒气,但他却拉住了萧青松,道:“别冲动。”
“再这样下去,我们就真的要输了。”萧青松咬牙切齿,不复以往宠辱不惊笑容不减的神色。
萧孟尝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以往萧家的酒店从酒库拿酒,一般都会各取一半,然而前些天,大房借着赏酒大会名义突然发难,
如果酒魁被对方夺去,萧家酒店就不再从南城萧氏酒坊拿酒,南城萧氏销量必然一落千丈,然后被关闭,再加上其他买卖被不断狙击,二房将会名存实亡。
“老爷子,难道你就真的愿意看到二房上街乞讨吗?”萧孟尝心底喃喃道。
……
“呸,这什么酒?是人喝的吗?”一个不顾童子忽悠的年轻公子,来南城萧氏品尝了一杯酒后,猛地吐了出来。
萧青松双眼一瞪,“你!”
“怎么?敢摆出来还不敢给人评论?”那年轻公子怒道。
周围人见状,纷纷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萧孟尝连忙拉住自己的儿子,笑容满面地对年轻公子道:“公子息怒,劣酒难入公子法眼,实在惭愧。”
说着,他拿出另外一瓷瓶,道:“这是去年萧氏酒坊酒魁如兰美酒,当做给公子的赔礼了。”
年轻公子皱了皱眉头道:“你以为我会在乎这点酒水?实在是南城萧氏越来越让我失望了……”
说完,他拂袖而去。
萧青松呼吸都沉了许多,“无耻,竟然还找人来捣乱,真想让我们死绝?”
萧孟尝看着年轻公子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他记得那位公子。
那公子是某个世家的子弟,酷爱美酒,家里有权有钱,按道理应该不至于被大房收买才对。
想到这,他谨慎地品了一口桌上的酒水,紧接着,他猛地吐了出来。
“父亲,你……”萧青松一脸疑惑道。
萧孟尝脸色沉得快要滴出水来,“酒水有问题!”
有一股烧锅的味道。
“被调包了!”
萧青松神色一变,“赏酒大会要开始了,我马上派人,不,我亲自去提酒。”
萧孟尝重重叹了口气道:“来不及了……”
自家的下人,恐怕也背叛了。
即使他们父子两亲自去提酒,也会有各种各样的阻挠,一环扣一环,大房肯定不会让他们二房如愿。
就在这时,一阵敲锣打鼓声传来,官兵开始维持秩序,把高台正中央腾空出来。
而后,一群气质不凡的权贵走进会场,为首的是一位身着曲领大袖紫色长袍,腰间束革带,并挂有一银质鱼袋的中年男子。
男子约莫五十岁,表情严肃,不怒自威。
颍昌府知府梁铿。
他站于台前,开始滔滔不绝地演讲起来,内容无非是歌颂自己的功绩、颍昌府以后会更好等等。
李察听得直打瞌睡,宋代官员唯一不好的就是说话文绉绉的,也不知道百姓们能不能听懂,关键是还有人不停叫好。
很快,正戏开场了。
各大酒库精挑细选的酒坊陆续登台,拿出自己的精品酒酿,等待领导品鉴。
梁知府带着一群官员和文人墨客,逐一品尝。
北国酒库萧氏酒坊,评委们来到摊位,捻起桌上精致的小酒杯,轻抿了一口,而后微微闭上眼睛,表情陶醉。
其中一朱袍男子道:“醇香留齿,回味无穷。”
“怡然清雅,如晨之花露。”另一人道。
梁知府同样赞赏地点点头道:“萧氏酒坊,果然是我颍昌府一大瑰宝。我意评为上等,诸位觉得如何?”
众人纷纷应和。
摊位前的萧孟德笑容满面地躬着身,不停表示感谢。
“萧大掌柜,此上等纯酿,应当多多拿给诸位大人品鉴才是。”朱袍张鸣对萧孟德使了个眼色说道。
萧孟德立刻笑道:“张大人说的是。小人已命酒坊为各位大人备好此酿送至府上,还望各位大人多多品鉴,多多指点。”
评委们捋着胡须,一脸满意地看着萧孟德。
很快,评委们来到了对面,梁知府微微一怔,又是萧氏酒坊?
此刻,萧孟尝已是一脸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