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心静手稳
问了几个问题一再确认,曾奎切实能感觉到箭尖与胸部肌肉组织接触,武卓想到了风险最低的办法。
那就是切开胸肌,剥离出箭头后从正面取出。
有了解决问题的思路,武卓转向看向瘸腿汉子:“大叔,我可以想办法尽量安全的将箭拔出来。
但是,只是尽人事,能不能活还要看运气。”
“弄吧,我现在就当他是死人了。”瘸腿汉子表现的极为冷酷。
“整!”六叔拍了下武卓的肩膀,安抚道:“这伤本就是九死一生。你把他命保住了,我们所有人都感激你。人死了,肯定没人儿怪你。放手整!”
武卓点头,说道:“那我把我的想法跟大伙儿说下……”
“不用,我们哪懂那些,你就凭本事弄吧!”瘸腿汉子打断了武卓的话。
“说还是要说的,不然你们不知道该如何准备。”武卓坚持将手术思路和风险讲给家属,不止是需要大量的准备工作,同样是必要的术前程序。
这也就是在大唐,如果在现代,医生讲完手术过程和风险后,还要家属签字确认呢。
“你讲,有什么要准备的尽管说!”
说话的虽然是六叔,但屋里和门外的人都竖起耳朵用心听着。
都是刀口舔血的,见伤就知道曾奎这次很难活了。只是人没一下子死掉,终归不能就那么放弃了。
费这么大力气的把武卓搞来,不就是为了搏出一线生机嘛。
“从中箭的位置和伤…大奎哥的表现看,初步可以确认箭头应该没有伤到胃部、食道和右肺部。
但有一点非常危险。”武卓手指在曾奎胸椎第四节下缘,到箭头扎进体内的位置虚划了一下:“这里,有一根非常重要的大血管。
虽然现在看,箭头射击体内时应该没有伤到它,但箭尖的形状不确定,往出拔时伤到的概率是非常大的。
而这跟血管别说断掉,就算破损,几个呼吸的时间人就没了,救的机会都没有。”
听武卓说的吓人,屋里和门口围着的人脸色都紧张的厉害。
“所以,我的办法是从正面割一道口子,剥离开皮下的胸部肌肉……”
“啊,我懂啦!”山子兴奋的喊了一声。
“你特娘的闭嘴!”六叔抬腿就是一脚。
山子下意识躲闪,手中的火把差点儿掉到床上。尽管他眼疾手快接住了,但六叔气的脸都青了。
山子知道差点闯祸,低着头小心的往后退了半步。
“给我麻溜滚出去!”六叔咬着牙挤出一句。
而后不再看山子,软下声音对武卓说:“你继续,继续。”
武卓余光看着山子缩着脖子退出去,口中继续说:“我要先切开后面,查看下箭杆和那根大血管到底离着多远。
因为箭杆并不光滑,如果跟大血管离的太近,甚至贴在了一起,就需要在二者间隔层敷料。不然即便从正面拔,箭杆也有可能蹭伤血管。”
“懂了,再往后呢?”六叔很焦急,忍不催问。
武卓没有受他的感染,继续说:“创口深处还有一些重要的血管。
一旦在拔箭杆的过程中受损,或是现在已经受损,只不过被箭杆压迫着才没有大量出血,等箭杆拔出后依然会要命。”
“知道了,你就说要准备什么吧。”瘸腿汉子不耐烦的催促。
“准备的东西很多。”武卓转向门外的人:“首先需要干净的锅和蒸屉,一定要反复水煮刷洗,不能有任何一点儿油污。
第二,需要油灯。那种带玻璃罩子,光亮很足的油灯,最少需要三盏……”
武卓对术前准备的布置已经非常熟悉了,按部就班一样一样阐明要点的交代。
门外守着的人则认真记下,待武卓交代完后由六叔分派任务,一帮人奔赴各家迅速忙活起来。
直到这时,武卓才知道眼下身处的这处土匪窝子到底有多大。整面朝南坡从山顶到山脚,没一会儿的功夫到处都有光亮闪动。
又过了一阵,打着火把背着大锅柴捆的男人、女人、老人、半大孩子陆续涌到瘸腿汉子的院里。
这面利落的支起苫布棚子,垒起石头灶台,那面成队对队的人从西坡远处的泉眼处挑着最干净的泉水回来。
毛刷子加火碱把各家齐来的锅盆刷洗过一道,又生起火来水煮。
这面忙活着清洗容器,另一边陈板子烂木方从各家被拆出来。九叔亲自量了尺寸,又指挥着几个会做木头活儿的汉子抄大锯轮斧子的赶制手术床。
几个壮实妇人不知从哪儿翻出了几匹发黄的棉布,就着冰凉溪水捶洗拧干后,按照武卓的要求撕成大块儿再叠成小方块。
落在锅盖上烘了一阵,又放进蒸屉进一步蒸煮消毒。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准备着,唯一有些犯难的就是整个山寨居然找不出丁点儿精盐。
武卓的医箱里虽然备了一小瓷瓶,但根本不够用。好在有高锰酸钾溶液可以用在备皮消毒上。
剩下的,只能寄希望于手术过程中出血量能控制住,尽量少些冲洗伤口的时候。
天边泛起蒙蒙的青光时,大体准备就绪,半山腰平坦处的议事堂也被收拾了出来。
一个土匪窝子哪有什么事情要议,所谓的议事堂就是一处四下透风的大木房子。
平日里功能只有两个,一个是出山“干活儿”前搁里面分派任务,再就是逢年过节时在里面聚饮。
秋风正盛,手术时暴露的创口被风吹可不行。于是又在里面搭了个架子钉上打湿的布帘,挡风的同时也能起到防尘的作用。
外面再燃起一圈儿火盆保持室温,不知道的乍一看,还以为要开坛做法呢。
朝阳初升的时候一切准备停当,四个汉子用门板抬着喂过麻药的曾奎进到议事堂。
不知是冷还是被这么大的阵势搞的有点儿怕,原本已经昏昏沉沉的曾奎居然有些发抖。
拄着拐棍的瘸腿汉子见自己儿子居然这么怂包,冷哼了一声训斥:“哆嗦个屁,就当自己个儿已经死了!”
“好……好!”趴在门板上的曾奎虚弱的应了一声,但身体依然在止不住的哆嗦。
见老十一有些压不住火儿,九叔赶忙劝说:“你先回吧,等在这儿也没个用。”
“嗯!”瘸腿汉子点了下头,又瞄了眼即将消失在布帘子另一端的儿子,拄着拐棍自顾自的走了。
临到门口停住,颤着声说了句:“要是死了……就甭告诉我了。”
帘子里面武卓正在对九个搭手帮忙的做最后的叮嘱,尽量想到可能出现的各种突发情况,然后将如何应对指派到人。
三个打灯的三个辅助的,和三个按着曾奎肩膀和两条腿的,哪个也不敢怠慢,全都聚精会神的听着。武卓说一句,九个人就点一下头。
曾奎被抬上手术台,武卓给他做了表皮麻醉。
等待麻药生效的时候,静下心再次检查了一遍要用到的器具,随后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手术流程。
确认没有任何遗漏后,用镊子尖儿点了点箭杆旁边的皮肤,沉声问:“有感觉吗?”
“嗯~嗯?”昏昏沉沉的曾奎迟疑了一下,小声发出疑问,显然根本没听明白武卓在问什么。
武卓加了力气又扎了一下,确定曾奎没有反应,用高锰酸钾溶液洗掉了麻药。
来到大唐也有一段时间了,大大小小的手术和外伤的处理,让武卓积累了不少经验。
如果说之前给颖县主和李令贞手术时,他还是表面冷静心里紧张。现在已经能完全沉下心,专注于手术本身了。
拿起手术刀流畅精准的围绕着箭杆做了个“十字切口,再将切口拓深后无视了涌出的鲜血,迅速插好勾架。
等了一下,不见三个辅助的上前,沉声提醒:“愣着干嘛呢!”
三个人都没走神,只是头次经历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该伸手。听到武卓的提醒赶紧凑近些,每人抓住一个构架将切口拉开。
“不用那么大力,口子撑开就行。”武卓提醒了一句。
左手按住开口侧近肋间的一端的皮肤,切口中存着的血顺着切口流出,拿起一块儿敷料吸了一下,趁着新血还没涌出的间隙,观察了下肌肉走向和切口的深度。
心中有数后手术刀探进切口,顺着肌肉走向继续加深。
“呃~”原本昏沉的曾奎轻哼了一声。
“别动,记得我怎么说的吗?”武卓沉声问道。
“记…记得,不动……疼死了也不动!”曾奎咬着牙断断续续的回应。
武卓视线扫过三个按着人防止意外的壮汉,叮嘱:“千万别分心。”
三人大气都不敢出,全都绷着面皮点头回应。
武卓这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手术本身,继续加深创口。
确定箭杆有没有挨着降主动脉,不需要切到动脉完全暴露出来。只要破开肌肉层,透过筋膜就能通过波动清楚的看到动脉走向。
曾奎的运气真心不错,箭杆穿透的位置距离降主动脉下缘也就一毫米多不到两毫米的距离。
这已经足够了,从正面抽离时只要保持角度,除了会牵扯一下,连血管外膜都碰不到。
确认了情况武卓脸上没有任何欣喜,按照计划左手扶稳箭杆,右手拿起扁口钳子,“咔”“咔”两下,在切口尽量深的位置将箭杆夹出了个三角缺口。
用镊子小心的夹出溅下的两点木屑,调整了下角度,挨着缺口又是两下。
再绕道手术台另一侧如法炮制了两次,坚硬的箭杆终于断成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