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我们回到那厅堂里,夫人抓着我,坐在她身边。我很不安。但想了几句经言后,不知不觉就如常起来。我望着众人,暗中背着一首诗说:“蝉,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又背起许多其他诗来,打发无聊。听夫人同洞主说:“现在,这随心老贼必来报复,我们该如何办?”洞主说:“刚才谁来求见知道吗?黄府中人,找一个少年去作义子,我们把保罗带去,托他们求情,事情就了结了。”夫人说:“但愿如此。”

无底洞人向我说:“保罗,我们决定把你带到一个最尊贵的人面前,你如果不想我们遭杀,出现血腥,就帮我们说情。”我心说,天下没有狼谷岂不是更好?我点头。夫人说:“保罗,刚才洞主同他们商定了,也准你一年回家几次的。娘现在教你几路拳术,好吗?用心练,你的武功一定会长进的。”我说:“好吧。”离开这里,我求之不得。狼谷夫人把我领入一间专门练功的小房间,阿春和阿夏两名侍女立在里面,随时递水果给我吃,因为天太热了,动一下,就会浑身出汗。学武,可谓多多益善。我自然会用心的。一直到黄昏,我算把狼谷夫人的三十三招七星断魂掌学到手了。她让我再练几遍,然后,说:“孩子,娘再教你使毒的方法,好吗?”那,也好。反正我不会向谁下毒的。但掌握一点总是有益的。于是我们又在另一个房间内学。

当晚,并没有多少客人来赴宴,而且夫人也不准我出去见谁,只在小房间里,同她,以及几名最贴身的丫环一块用餐。饭罢,夫人说:“保罗,娘问你几句话,你现在觉得娘是不是天下最恶的人?”我学了乖,我怕发生意外。我说:“娘,牛羊对敌人也会凶的,而虎狼对儿女也充满了爱。”“你,叫我娘,叫我娘了?”狼谷夫人忽然掉了泪。我轻轻一笑,说:“求娘不要再干恶事了。你答应过的。”“我答应,我答应,孩子,我。”她居然哭起来。最凶残的女人也永远有仁慈的一面,就是对她的亲人。何况到底她如何残忍我不得而知。我心说,嘴巴上甜一点没有坏处。我损失什么呢?如果天下说保罗是狼谷夫人的儿子,那么岂不想,污泥中也会长出许多纯洁美丽的鲜花来。这没有关系。直臣的儿女可能是恶贼,而强盗的儿子可能是善人。

狼谷夫人说:“孩子,你愿意听娘说一说往事吗?”我说:“你说。”她说:“娘从前也是一个最善良的女孩子,娘生在开封一个小商人家。娘……”还没有说三句,便听见无底洞人叫了:“夫人,夫人。”夫人只有歇下,应道:“做什么?我正和保罗在说话呢。”无底洞人说:“开门。”阿春开了,他就进来,说:“西天恶魔又来了,要我交出保罗。”语气很不安。夫人说:“他怎么会知道?”洞人说:“一定是随心这个狗贼遇见他,同他说的。”“他现在哪里?”“就在厅堂里,也带着他的女弟子。”夫人说:“保罗,娘一定不再做坏事。你一定要回来,听见了吗?”我说:“知道。”她取出两块玉佩挂在我颈上,说:“这是娘最喜欢的玉佩,你不要送给任何人。西天恶魔不会害你的。”

她说时眼睛已经带泪水。我们到厅堂时,便看见二十八癫和小骆等人围着一对男女。两人都戴着面具。其中恶魔身材比洞人还高半个头,比我和其他人高出一头。而那女弟子倒如常人。他们的衣服是黑色的,各带着一把锯子。现在恶魔哈哈大笑,说:“无底洞人,再敢找儿子来报仇,老夫不会放过你的。如果生了儿子,教他武功,老夫也不会甘休的。”狼谷夫人说:“保罗,要记得娘呀。”便痛哭。狼在羊面前是凶恶的,在魔面前就不行了。恶魔说:“你小子就是保罗?包了锣,是敲不响的。去掉伪装如何?”他又顾自笑着。无底洞派谁也不敢接话。恶魔拉着我,说:“走吧。”呼地飘了出来。他的女弟子也出来了。我听见狼谷夫人的哭泣,就如那夜听见刘芳芳和阿飘等人的声音。我忽然冒出一句哲理,说,你抢了别人的,人家照样抢你。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谁也不合神的旨意,包括我自己。

我们出了谷不久,便坐上马了。听见那女的说:“师父,真把他交还给随心吗?我们带着吧?那里太寂寞了,师父,我要一个同伴。”原来是年轻的女子。我好怕。因为她的武功厉害。那恶魔说:“小鸟,师父由着你,你想如何便如何。”那小鸟说:“谢谢师父。我们别到约定处,也不要随心的那些礼物。”马便向什么地方飞驰。我这一次却无故地发慌,不知道到底怕什么。我们大约行了几百里吧,那马浑身是汗,而脚力也越来越慢了时,那女的说:“师父,停下来休息一下,让马吃些草。”她的话带着什么地方的口音,我极力思索了,才算明白一点意思。我们坐下来。四周蛙虫叫个不休。那女的问我:“你会什么武功?”我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女的扇了我一嘴巴,说:“蠢货,这样也听不懂?”我立时恨起来。我心说,只是不可伤害人,但凭你们的名号就是恶人了,我要除掉你们。我会的。

女的说:“刚才疼吗?”我说:“疼。”她又扇了我一嘴巴,哈哈笑着,说:“现在呢?”我心说,难道真的斗不过她吗?我出道以来还从来没有败过。我呼地挥掌击向她,乘她闪时,我向另一方跃开。那恶魔只是平常口吻说:“小鸟,天下难得你看上的人,怎么又打他?”也不拦,也不追。好像躺在草地上挠痒。而那小鸟却追过来了。她的轻功着实吓人,真像一阵风。但我还是避开了。我心说,黑夜会帮我的。神会救我脱离一切不幸的。我飘出来,只顾向前去,到浑身再也没有一斤力气时,才停下来,见后面没有人,便倒在地上大睡。我心说,什么东西嘛,不过如此。还以为天下无敌的家伙。以后,我虽然不可主动寻人动武,但遇见这种非礼之事,一定要用硬的方式来处理,再也不去做这个恶贼那个魔头的义子义孙了。恢复了后,天早已亮了。我寻见一处溪涧洗了脸,便想回杭州去。到蝴蝶谷看看。但难道真的去寻那些字画?蔡京既然不是好货,我为难小荷做什么?我若再留在童贯身边,永远难以摆脱江湖纠纷。这什么的恶魔一定以为我会去这三个地方,一是童贯处,一是狼谷,一是泰山派的那地方。现在,我反其道行之。哈哈。

我从来没有学过易容化妆之类手法,但我也怕别人很快认出来,便用泥巴抹了脸,再粘上一些野花瓣,把衣服也弄破烂些,还好,有狼谷夫人给的玉,如果卖了或当了,可以吃几万顿饱饭了。我身上又没有兵器,遇见的如果不相信我是要饭的,也断不会看上我几眼,而认出是童贯的义子来。我根本不知道现在所处的是什么地方,遇见一位面目和善的老农夫,便过去问。老人说:“这里离开封府八十五里。小后生,看你的样子,不像一个乞丐,文质彬彬的样子。是不是饿了,老儿家就在一里处,去老儿家吃饭。”我想,在老人处呆上十天十夜,事情就会过去了。而找不到人的西天恶魔也自然回西天老巢里去了。我出来,平安无事。我便同意。老人再锄了几下,说:“老儿刚出来,家里薄粥还没有凉。”我到了老人的家。老人的家中有三间茅屋,都像年纪很长了一般,随时会被大风刮倒的。老人的家独门独户,最近的邻居也有五十多丈,前后种着几棵果树,养着几只鸡,一条狗。家里居然没有人。后来他说两个儿子都在当兵,老伴转嫁了。在几十年前就转嫁了。没有女儿。这地方太合适了。我说:“爷爷,那我就给你作孙子了,帮你一块干活。”老人把一碗薄得简直不能称为粥的东西端来给我,说:“喝,唉,刚完了税,还欠着保长三千文钱呢。听说上面没有这么多税的,但派下的份额依旧比去年多一点。其实那些余钱,都是知县拿去贿赂了州官,可以调个好县。”

我看见粥内飘着好几条米虫,便端起来,装着吃的样子,要暗暗去倒了。老人家发现了,说:“你作什么?看你颈间的玉,你一定是贵家公子,吃不得这种苦的。老儿去阿毛家借两只鸡蛋来打给你吃,睡上一觉,就回去,你父母一定在焦急地寻你了。是不是赌输了钱,怕家里骂?”我说:“不是。”我把粥放回去,看见这些东西,真的没有食欲了。菜是什么呢?只有一小碟,又臭又黑的腌菜。我本来以为青菜豆腐应该有。这样的家境,我真的怕难以住下十天半月的。老人却喝下了一碗,说:“公子,我们的人家,还会有什么好东西呢?”我说:“不是,我也是穷人家的孩子。老爷爷,我一点也不饿,别去借鸡蛋了。”他说:“我好几年没有养猪了,不然,总要腌上一些猪肉待什么客人来可以招待的。几只鸡又不还债,几十只鸡蛋刚去换了一点盐,其它东西可以省,这盐却少不了。”他又喝下一碗了。看他的胃口,好像十碗八碗决不会嫌多。我想,把玉佩卖掉一块,换许多钱,既替他还了债,又可以买些好东西。但我忽然想到,如果这样把东西交给他,他一定会传出去。这里离开封这么近,我还逃得了?就当是我到了无人的地方,只要有一口水喝也可以了。还奢求什么?难道真以为自己是公子少爷?可笑。我坚定下来,把内心的一切对美食的**都除去。老人已经走出去了,叫我稍候。我拉住他,说:“不饿,真的。连中午一块吃就可以了。”

老人家没有我力大,只有回来,他看了我几眼,说:“看你的样子,不像个放荡的公子,如何逃出家门呢?少年人应该抓住时光好好念书,像老儿等,一辈子干不出头的事,最后什么也没有,唉,到年老力衰时,就惨了。怕这样薄的尿水也喝不到了。你父亲如果是大臣,还可以靠荫得一个小官做做。如果你父亲很有钱,还可以捐个小属员来。不然,要想出人头地,乱世靠武艺,太平就靠学问了。是不是上青楼被家里责骂?少年人不可以放纵的。你又不愁娶不到三妻四妾的。是不是?听老儿一句,没有错的,早点回家。”我说:“我没有父母。”他说:“谁个没有父母?不要乱说。父母听到一定很伤心的。现在老儿要去田里了,你独个儿在这里吧,要喝水这瓷壶里有,别的没什么。”我说:“知道。”他就扛着锄头走了。

我躺在竹席里。眼睛闭着,但没有睡去。不久,听见有人进来,叫道:“老田头,吴财主家砍竹子,招人呢,你去不去?”我忙说:“田老伯去田里了。”那人是三十多岁的青年,皮肤很黑的。他盯住我,问道:“你是什么人呀?”我说:“做客的。”他就出去了。大约过了两个时辰,近午时,我听见这个青年说:“就在里面,大人,现在可以赏小的银子了吗?”“别慌。”一人吼道。便有几人走进来。像官差。我立时起来,这几人说:“童少爷,果然是你,让我们好找。快走吧。童大人可发火了。称找不回少爷,我们几百个人都滚蛋,当不成差了。”我现在既不坚决留,也不坚决走。当时没有想什么。那几人便拉着我出去了。外面有几匹马,一个当差的说:“小四,你们说让少爷坐轿子安全呢还是骑马?轿子就是太慢,现在又没有。”那人说:“凭少爷的武功,天下几人能挡?少爷,骑马吧?我们快走,听说,什么西天恶魔也在寻索你呢。我们在路上得知的。听说西天恶魔是西夏第一高手。”另一人说:“给少爷戴上斗笠,帽沿低一些,再让马快点奔,一闪而过,一般人认不出来。”

富贵的确让人畅快,因为贫穷实在不合适我们心理和生理的要求。吃那种粥那种菜,我真的很怕。如果狼谷是仁义之处,我真的很想往。那些果树最让我快活。我们离开几百丈时,看见田老伯扛着锄头急步而来,但他并没有发现我。我想把玉佩送一块给他,但竟没有动手扔。我记起狼谷夫人的话。可我身上一块银元宝也没有。我们往开封城内去。碰见一队又一队寻我的人,难怪这个田老伯的邻居会这么容易断定是我。他们都随在身边,一直到皇宫外,我们都平平安安。到了皇宫外时,那几个找着我的人请我下来,派人去报告童贯。童贯很快出来了。带着几十名侍卫,但是没有呼风唤雨。他一把拉住我,便往皇宫内去,说:“让为父担心死了。西天恶魔的弟子,你知道多么厉害?把呼风唤雨都打伤了,还躺在医馆里无法动弹。我吓死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的武功。”皇宫门官显然对童贯很熟,但他们却没有像一路来的地方官那样显露着巴结谄媚之态。我说:“义父,我出去什么也没有得到,反惹来一身灾祸。”童贯说:“以后听话就是。现在为父先带你去见王皇后。再去见刘皇后。”我轻轻说:“义父,怎么有两位皇后?”童贯说:“王皇后是当今万岁的皇后。刘皇后是哲宗的皇后。入宫以后什么话也不许乱讲,知道吗?”我说:“义父,我很饿了,想吃些东西。”童贯说:“先吃几个水果,好不好?刚才为父后宫都去打点了,刘后和王皇后问起你的事,不乘机带你去见见,以后没有好机会了。如果刘后称要给你做媒,把什么公主许给你,你就说,义父称不敢高攀公主。刘后没有多少实权,你知道,哲宗驾崩,她算什么?如果王皇后说什么,你只管点头。为父要给你弄个礼部属员的小官,先挣点俸禄再说。然后你去太学里念书,考个进士,一切都好办了。”我说:“蔡京的事办好了吗?”他点头,说:“你不要乱说义父的什么事,听见没有?都记住了。在大内,你半句话说错了,或者一个表情弄不好,就引来杀身之祸。”我说:“义父,我怕见皇后。我又没有换衣服。”“自然让你去换,去洗个澡的。”童贯就把我领入了一处公衙的房内,吃了水果换洗一新,又叮嘱了许多话,才带我去了后宫。什么宫我也不知道。我不敢乱看,不敢乱走,只跟在他身边。不知转了多少个院子,便听他轻轻说:“到了,你小心点。”

童贯向守卫的太监说了来由,太监一会儿出来说:“皇后宣童贯及其子天仁觐见。”童贯拉着我入内了。我不敢看地面,也不敢看四周,只闻见一股股香气,看见一个个美丽的宫女或行或立着。人人穿着极华丽的衣裳。手中握拿着什么的。不知行了几步,童贯拉我一块跪下,说道:“贱臣童贯携犬子天仁磕见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我也跟着学说后面一句。千岁或万岁总是帝皇将相及权贵们梦寐以求的事。但他们应该清楚,历代享受着这种跪拜祈愿的权贵都与百姓毫不分别地躺在了泥土中。如果不同,那就是棺材坟墓的分别而已。永生只有要敬拜神中,除此再无他路。我听见一个女人说:“平身。”这女人声音绝对不过三十岁。童贯又说了一句谢皇后的礼节话,拉着我起来。我稍稍望向前面,在人生的许多事中,我们都是如此连什么对象也没有搞清楚,就把膝盖弯下去了。我们总是太过轻贱。其实那对象只不过比我们年长一点,或者多读几句诗文,或者先知道一点人人皆会知道的常识而已。眼前的皇后算什么呢?不过嫁给了一个皇帝,如此而已。但我忽然很害怕,怕说出内心的什么话来。灭顶之灾呢。

我终于看见,那皇后不过是二十岁上下的美丽女人,表情平和,好像比刘芳芳要艳丽,后来我想,也不过如此而已。虽然穿着确实比刘芳芳要强千万倍的。两侧有几名太监,盯着我,那些宫女也是如此,好像我是一个动物,而且是稀有的那种。我想向皇后微笑一下,刚启开嘴,立时闭上,我忘了,这里是内宫,有非礼之嫌。童贯已经发现我了,轻轻扫了我一眼。我便垂下头。听那刘皇后道:“童贯,这孩子便是你刚收的义子?”童贯从容说:“回皇后,正是。”皇后说:“孩子,你叫什么?”难道童贯没有告诉她什么吗?童贯忙答:“回皇后,犬子原名保罗,贱臣起个新名叫天仁。”她说:“保罗什么意思?中原没有起这个名的吧?”童贯说:“是他师父当年照景教《圣经》上的话起的。”皇后说:“那经上有保罗吗?保罗,你说一说,不要怕。哀家不会吃了你的。”我向童贯望去,童贯说:“天仁,皇后同你说话。”我便回答,但刚开始几句还是很紧张,虽然我内心一点也不紧张了。那些宫女私下笑着。童贯忙说:“贱臣该死,皇后,犬子素来闯荡江湖,在江湖上挥洒自如,但入宫就很怕。贱臣想替他谋个礼部的差事,不许他再在江湖闯荡,把好好一个人搞坏了。”皇后说:“礼部无权,该去兵部或吏部。童贯,这孩子武功高吗?”童贯说:“比贱臣不知高明几百倍。比阿工阿杜阿甫三位将军也高几百倍。”我心说,我如此厉害吗?

皇后说:“那留在哀家身边做个侍卫吧。哀家喜欢这个孩子。”童贯一皱眉,忙说:“皇后,王皇后又称让他去做侍卫,贱臣真不知道,这孩子不懂礼节,又少年血气方刚,皇后,怕要闯祸。”皇后说:“那,童贯,不舍得放在这里当班,给哀家作义子总可以吧?日后,哀家可以寻个公主来给他作妻子。”童贯说:“贱臣这犬子如何敢,皇后,犬子什么也不懂。”皇后便有些不悦了,说:“童贯,你原来不肯。是不是?你明明白白说一句,是肯还是不肯?”童贯忙说:“贱臣如何会不肯?贱臣高兴还来不及。天仁,还不快谢恩?”我心说,童贯充其量也是世上的狼,也有怕人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谢什么恩,我可不喜欢住在这种鬼地方,比不得童贯的家,我是少爷,随便做什么都没有关系。但我还是跪了下去,我像一部机器,只会磕头,不敢表达自己真实感受的。我想,要皇宫里,也许所有人都不敢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包括皇后。皇后便笑起来,说:“天仁,过来,让娘好好看看你。”我忽然觉得恶心,好像比狼谷夫人更讨厌,鬼事,碰到这种事。我看看童贯,童贯什么表情也没有。他这样的时候,其实就是很不畅快。但不敢表露出来呀。

我走向皇后,好像走向耻辱的刑场,我很怕。也许同西天恶魔在一起,内心也不过如此。我现在断定,凡是无故送来的好处,背面总是带着什么阴谋的。除非这送好处的是你的真正的父母。天下除非真正的亲人,还有谁会平白无故把好处给你?寻得出一个?半个?这皇后肯定也包藏什么阴谋,只不过我现在还不知道而已。皇后笑着,说:“天仁,今日不要回去了。同娘在宫里用膳,说说江湖中的事。娘永远无法出去,得不到外面的消息。”我心说,真心喜欢我?绝对不可能。如果真想要一个孩子,应该养一个更小的,三岁或五六岁。我已经十五岁了。你才几岁?我听姑姑说,哲宗去年死时不过二十五岁,现在也不过二十六岁。你最多不超过二十五岁。相差十岁,母子的年纪。我感到非常不安。

但我还是轻轻一笑,说:“皇后,小人很惶恐。”几名宫女又暗暗发笑。皇后说:“难道娘是很厉害的人吗?”童贯忙说:“天仁,你先陪皇后说说话吧,见王皇后可以明天。”童贯便要辞退。刘皇后说:“童贯,你再过一个时辰来接他。”于是我留在内宫。我一点轻松和得意都不生。只巴望这时间快快过去。我觉得紧张,觉得极其束缚。如果有谁想往大内的生活,也不过只想自己来做主人。入主大内。而做仆人还是平常富户好一些。富户没有许多禁忌。在刘皇后处时,我一直到半个时辰后,才稍稍如常。她坐得很近,问我一些事,大多无事之事。我一一作答。她笑道:“听人说,天下还有一个景教?到底讲什么呢?”我说:“讲神创造了万物和人类以后,因为人类犯罪日甚一日,神就设立了一个救恩,让他的独生儿子耶稣基督降世为人,替世人担当罪孽,使凡信他的人都可以得到永生。”我心说,你不会为了听这个话才收我的吧?

刘皇后拉住我的手,有些不自然,说:“天仁,你真是好聪明。以后,有什么打算?”我又照实讲。她哈哈一笑,说:“真是乖孩子。娘赏你一些银两,可以拿出去周济穷人。以后,经常来看看娘,能做到吗?”我说:“如果住在京城倒可以。”这时候,我才渐渐像在任何场合了。刚才那种紧张真是太难受了。我轻轻一笑,说:“皇后,那孩子回去了。”皇后说:“童贯还没有来接。再坐一会。”她的眼睛只是看着我,我说:“皇后,孩子想把你赏赐的钱分给城外的那些老实种田干活但还是欠债的农民。可以吗?”她说:“随你了。既然给了你。娘真高兴。自先皇驾崩,娘现在才得了一些快乐。如果你不时时来看望娘,可别怪娘不客气。娘会找童贯算账的。”

我又和童贯去觐见王皇后,王皇后比刘皇后更年少,比我大不了几岁。我更加不安。生怕眼神或者其他方面出错,但幸亏什么也没有发生。王皇后赏了我一些衣服,便没有话了。我和童贯匆匆出宫,到了童府。我才松了口气,说:“义父,我再不会入宫了。真是受罪。义父进去也这样吗?”童贯哈哈大笑,当时只有我们在。童贯说:“你表情要显出最恭敬的样子,而内心却可以胡思乱想,可以咒骂她们,噢,老夫说了什么。仁儿,为父的为人你不要学。你应该诚实。不要沾染官场一切的恶习。这个刘皇后心颇狠的。她曾生过一个儿子,本来是孟皇后主后宫,因为她生了儿子,把孟皇后弄掉了。结果儿子又死了。而皇上又很快驾崩了。作恶并没有什么好处。为父看她必有异图。你以后若入宫见她,千万小心,特别言语,你不可说笑。行动,一点点的不端庄的举止都不可以有。否则,我们父子将死无葬身之地。”我说:“义父,那你为什么还要引孩子去见她?不是作茧自缚?义父真是的。”童贯说:“为父替蔡京去活动,你知道刘皇后颇有势力的。当今刚刚登基,许多事不得不受她们影响。向太后又崩了。为父去见她时,她竟提出见见你,我还有什么办法?我只推没有找到。她派郝随去叫开封府多派人马寻你,现在找到,自然带你见她了。”我说:“义父指她哪方面有异图?想让孩子替她去杀人吗?”童贯说:“出去不可乱讲。也许只是为父的多心。尽量不要去就是。仁儿,那天你出去寻冒充者后,那个冒充者居然又冒充你堂而皇之来杨府见我,我现在想想,这人的皮肤比你要白许多。她当时进来,谁也不认识,都以为是真人。她一句话也不说,我以为你受了气,问了几句,不答,也就算了。后来我们离开杨府,到另一处地方。为父又得了许多字画。天下字画是极多的。料不到,这个家伙竟盗了去。还写了几个字,我还带着呢,你看看。”童贯取出一张纸,我见写的是:童贯狗贼,我永远不会再做你的儿子的。你这个死太监。

我忽然想起芳芳说的话,也许这个人真是蝴蝶谷派出的。现在她一定还会出现,因为她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当然,如果她只出于盗字画,现在蔡京被重新任用,也许她不会再出现了。如果她不是冲我。我一边大吃水果等美食,一边说:“那个随心你还说不认识,义父,你又骗我。”童贯一笑,说:“我真不认识随心。那入狼谷的老头名叫章天域,我从来不知道他就是随心。”我说:“他到底替谁抢女人?”“抢女人?如何会抢呢?他是皇上面前的人,让他留心民间的美女,有出众的,就同地方官一起宣入宫来。他如何会抢呢?国库随他用的。”原来是这样。“可是他真的抢过呀。义父,这种人怎么会这样?”童贯笑道:“随心的罪,还是上面的罪?上面派他任务。而随心受内侍省都都知管辖,都都知派定他每个月必要交三名美女,皇上根本没有这样派。你说,他能如何?”“那他受制于人也迫不得已了?”“当然了。一切都是如此的。仁儿,都都知要讨皇上欢喜,巴不得每天有新的美女入宫才好呢,就像御膳房的厨师,巴不得学会天下所有的名菜,他们的私心每日只望着如何取悦君主。所以为父为了搜集一些名画,派了别人去,肯定也存在明买实抢的事。天下许多事都如此,你原谅为父了吗?”我说:“尽量不要侵害百姓。义父,不然,我真不喜欢住在这里了。”童贯说:“这点你不必说,我也时时告诫自己的。好,你好好呆着,我去看望呼风唤雨。”

我看天色尚早,便带了几百两银子骑着马往城外去。我想先去寻田大伯。马行得较慢,因为我并不认识路。但走着走着,还是找不着了。我又不知道那村子叫什么。我问一人说:“离城八十多里的地方是什么村?”那人说:“田家村白家村等等都在这一带。”我问过方向,便急驰而去了。果然见到了那片田野,有一种亲切感。这时,我发现前面有两个人骑马过来。我吓得浑身不安,掉头便逃。那两人正是西天恶魔师徒。我逃的时候,他们发现了,远远叫起来,说:“站住!站住!”我岂会停下来?我骑的是不是宝马不清楚,就是没有马,也要逃的。我不再往来时的官道去,向小径胡乱冲去。恶魔两人紧紧缀住,距离越来越近。16977.16977小游戏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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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沦亡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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