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谁是清洁谁腐恶
凌冲被牟玄圣那招“魔剑”伤了三焦脉,若不及早坐下来运功疗伤,伤势定会恶化,此后即便医治好了,功力也要大打折扣。WENxueMI。cOm但他正与牟玄圣在恶战中,性命尚自难保,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多亏彭素王突然出现,不但拦住了牟玄圣,还用自己的内力为凌冲治疗内伤。
彭素王的内力七成来自沛若神功,沛若神功本是内家一脉,因此凌冲有内家功夫的根底,也可以修炼沛若神功,不到两年的功夫,已经练到了第五重境界。此刻彭素王将内力注入他的体内,功法既然同源,两人的内息轻易就融为一体,自膻中分冲三焦。
所谓三焦脉,是指手少阳三焦经,主脉起自无名指端中冲**,上行至腕部、臂外两骨间、肘外侧中阳池、天井、臑会诸**,至肩而注入足阳明胃经的缺盆**,下布膻中气海,散络心包。另有支脉,自膻中上行耳后、目下,交汇足少阳胆经。
人身共有十二正经,是为手太阴肺、手少阴心、手厥阴心包、手阳明大肠、手太阳小肠、手少阳三焦、足太阴脾、足少阴肾、足厥阴肝、足阳明胃、足太阳膀胱、足少阳胆,对应相关脏腑,交汇奇经任、督、冲、带、阴跷、阳跷、阴维、阳维八脉。其中三焦最为重要,掌控全身,若三焦受损,则耳聋、目痛、颊肿、咽干、肘废、腹胀、大小便不利,头、胸、腹与上肢都会产生病变。
凌冲被牟玄圣一剑伤了三焦,立刻胸闷头晕,几乎无法运气作战。彭素王帮助他重新打通三焦脉,然后掌心发力,把他推出一丈开外,喝道:“且自己好生用功者!”凌冲急忙盘腿坐下,双目微闭,一手抚胸,一手扶膝,凝神定气,做起吐纳功夫来。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大周天循行两遍,胸口烦闷感觉稍减,这才睁开眼来,且看彭、牟二人斗得如何。
只见牟玄圣手持长剑,运转如风,脚下步伐轻飏飘逸,似乎神仙御风而行一般潇洒。但他双眉紧皱,可又与手脚的动作毫不般配。彭素王则脚踩八卦步法,进退趋避,舒缓而有节奏,每掌打出,都不走实,似拙实巧。他面露微笑,与牟玄圣的神情恰成鲜明对比。
凌冲看两人走了十来个回合,牟玄圣的长剑如毒蛇吐信般,招招不离彭素王的要害。但彭素王看似漫不经心地随手化解,那长剑始终递不进他身前一尺范围。强弱胜负之势,已经很明显了。
斗到分际,牟玄圣一咬牙,长吸一口气,将毕生功力都凝聚到剑尖上,喝一声“着”,又使出那招魔剑来,直刺对方膻中气海。凌冲大吃一惊,忙叫道:“彭前辈小……”一个“心”字还没出口,只见彭素王将腰腹一缩,双掌圈回,“啪”的一声,竟将来剑牢牢夹住。那锋利的剑尖堪堪沾上他的衣襟,再也难以前进一寸。
牟玄圣内力吐处,如刺棉花,软软的全不受力,长剑又被夹住,不由面色大变。彭素王笑道:“卢扬练此魔剑七载,我尚不惧,你才偷得几日,怎敢班门弄斧?”掌心吐力,“喀”的一声,已将长剑震为两段。
牟玄圣手持半截断剑,向后跃去,怔怔地发愣。彭素王继续笑道:“凭他甚么古人,能创这一剑出来,难道真个今不如古,就无人破得么?你自身功夫也是当世罕有,却不勤修苦练,反去拾他人的牙慧,真个邯郸学步。”说着,迈上一步,一招“手挥五弦”,五指点向牟玄圣督脉上各处大**。
牟玄圣魔剑被破,早就慌了,一个应付不及,被彭素王的指尖擦着鼻尖迎香。内力吐处,牟玄圣“阿也”一声,抛开断剑,以手捂脸,向后翻去。凌冲料他定然鼻酸,双眼湿润,想要流泪,想到这样一位当世武学的大宗师竟在敌前流泪,该是怎样一副模样,不禁莞尔。
牟玄圣又羞又气,擦了一把眼睛,双足才一沾地,立刻轻轻一点,如大鸟般向彭素王扑来。他自知武功稍逊于彭素王,魔剑又已被破,再和他纠缠下去,今日恐怕是有死无生,还是早些逃开的为好。但竟然被敌人打中鼻端,几乎泪流满面,斜眼又看到凌冲哂笑,面露不屑之意,若是此时逃走了,这个脸面如何丢得起?羞愤之情,蒙蔽了理智,当下拼命似地向彭素王冲来。
彭素王凝神应付,连避牟玄圣七八招杀手,等他三鼓而竭了,才挥拳反击。他前此故意要迫对方使出魔剑来,且看自己是否能应付自如,现在却不再留手,右手内家拳,左手峻极指,招招打向敌人的要害。
牟玄圣才接了十余招,已是应接不暇,此时想要抽身逃走,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心道:“罢,罢,拼个两败俱伤便是。”眼看对方一掌打来,也不闪避,拼着右肩巨骨**受一峻极指,双掌并拢来迎。“呯”的一声,他用一个“粘”字诀,已将彭素王的右掌吸住。彭素王单掌难以抵挡敌人手上源源如潮涌来的内力,左手峻极指还未能伤敌,就急忙收回来,化掌来援。两个人四只手掌贴在一起,就此不动。
凌冲知道,两人正在以内力相拼,这在格斗中是最为凶险的。若非两人内力差距极大,胜负立可判明的话,僵持时间久了,败方很可能立毙当场,胜方也难免大损元气。看牟玄圣志在拼命,轻易就得到了内力比较的机会,可见彭素王刚才运功帮自己疗伤,内力损耗极大,否则以他的本领,应该可以弹开敌人的手掌,不至于身陷这种泥沼般的局面中去的。
只见两人面色发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头顶隐隐的有白气浮现,内力比拼,已到紧要关头。凌冲心道:“牟玄圣那厮只道拼个两败俱伤,教彭前辈自顾不暇,他便好寻机逃走了。只天下怎有恁般便宜事?我军已然封锁了山口,只放进来,不放出去,若他比拼内力,受了重伤呵,休说颠仙人,便一个小兵也要了他的性命。”
他倒不担心牟玄圣逃走,却怕彭素王内力损耗过大,怕要轻易折在周颠的手里。虽然他坚持要求周颠休伤彭素王的性命,押去建康,在皇帝御前分辨是非,但周颠未必会听他的。想到这里,挣扎着站起身来,一步步慢慢向两人走去。
若是牟玄圣此刻看到他走过来,只怕要吓得内息倒流,丧命当场。但两人都正在比拼的紧要关头,双目内视,虽睁如盲,对于外界事物,完全不闻不问。凌冲慢慢走近,他知道,只要自己在牟玄圣重要**道上轻轻点上一指,这个恶贼立刻走火入魔,要毙命当场。
但是,如果自己这样做了,彭素王会不会答应呢?虽说对付这种贼子,没必要遵循江湖道义,就算背后偷袭,传将出去,武林中人也不会说些甚么。但以彭素王当代宗师的身份,要一个后辈偷袭相助,这种大**份的事情,他是否会同意呢?
思前想后,右手食指递到牟玄圣背心灵台**上,却迟迟按不下去。牟玄圣正在与彭素王生死较量,虽则对外界不见不闻,但内力贯注全身,发觉灵台**外似有风声掠过,猛然想到凌冲还在附近,不由大吃一惊,原本畅流无阻的内力骤然一滞,彭素王早察觉到了,自身的内力如决堤洪流,澎湃涌入。
牟玄圣大叫一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向左侧一个跟斗栽倒,随即就地一滚,往山下跑去。彭素王本待追赶,却被他的血喷在脸上,几乎睁不开眼睛。他退后一步,单掌横胸戒备,等用袖子擦净脸上血迹,牟玄圣已经跑得远了。凌冲不敢对他说是自己混乱了牟玄圣的心智,才导致他落败的,只得也后退两步,望着彭素王。
彭素王摇摇头:“大好机会,你怎不追上去杀了那厮?”话才说完,突然一跤坐倒。凌冲知道他消耗内力过剧,急忙走上前去,要运功助他疗伤。彭素王略微摆一摆手,闭目吐纳,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重又精神奕奕,跳将起来。
凌冲作个揖,对彭素王说道:“圣旨差遣,在下不得不来。本想先劝说褚兄等离去的,他们却……”彭素王“哼”了一声:“我才到庄中,就已听褚平说了。你既想忠君,又何必假惺惺地来报讯?”凌冲正色道:“其间定有误会,在下也不想丹枫九霞阁毁于一旦。前辈不如随在下往建康去,在皇帝御前仔细分辩,在下定力保无虞的。”
彭素王“哈哈”大笑:“你自以为何如人也?朱元璋如何会听你的?”“前辈对皇帝陛下成见忒深了,”凌冲斟酌着字句说道,“他便有千般不是,终是驱逐鞑虏的大功臣……”彭素王冷哼道:“若他的所作所为,较蒙古鞑子更为残暴,那又如何说?!”凌冲一愣:“这是甚么话?”
“你道我这一年都往哪里去来?”彭素王一拂衣袖,“我去看他朱元璋如何对待江南百姓。自灭亡张士诚后,他便将苏州富户都逼迁到濠州,沿途死亡枕藉,好不凄惨。去岁定田赋,浙西每亩有高达二、三石者,苏松尤重,百姓都商量着逃亡哩!这是为的甚么?都为记恨当初东吴百姓心向张氏,故以此报仇。似此残忍忌刻之君,比蒙古鞑子能好多少?!”
凌冲从来就没注意过迁民、赋税之类的问题,闻言欲待不信,他又说得言之凿凿,一时来不及细想,只得转变话题道:“便有些不是处,也未见得陛下便是暴君。况赋税之事,有司审核,或是受了小人蒙蔽,也未可知——彭前辈便不愿往建康去,可速速离开此山,也免得……”
彭素王摇头苦笑:“我不该与你讲这些——已教褚平传言于你,若仍扶保朱元璋呵,便老老实实做个忠臣,休起异心,你今日纵放我,若被他晓得了,须受责罚。嘿嘿,鸟尽弓藏,千古便那做忠臣的,也未必都有好下场哩,你可仔细了。”说着话,转身就走。
凌冲问他:“前辈待往哪里去?”彭素王头也不回地答道:“我往庄中收拾一下,明日等你来围丹枫九霞阁。”凌冲急道:“便前辈不愿走,速速遣散了仆役下人,以免玉石俱焚。”彭素王冷笑道:“便你那一千军马,能奈我何?!”“兵马前辈自不惧的,”凌冲忙道,“但颠仙人、铁冠真人等各路高手,不日齐集太白山中,要并力来拿前辈。”彭素王“哈哈”大笑:“我正待会会他们!”说着话,已经去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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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冲心中万般疑惑和踌躇,慢慢走回营地时,天色已经黑了。周颠问他:“那彭素王可在庄中?”凌冲照实说了,只隐瞒了自己让彭素王尽快避开的话。他把彭素王提到的迁民和赋税问题来问周颠,周颠苦笑道:“退思,退思,你又中他的奸计了也。”
凌冲问他原因,周颠正色回答道:“张氏统领东吴,为的收买民心,赋税甚低,民皆富足。今我皇继位,才略加了几成,便暴民不断,群起抗捐。须知天下百姓,并非江浙一地,江浙百姓富足了,他处却穷困,难道不该多缴些税来救助他处么?将平江富户,迁往濠州,一是免其聚众生事,二是淮上多年战乱,十室九空,若不迁些户口进来,难道大片荒地,永不耕种么?”
凌冲听他说得也有道理,不由低头沉思。周颠继续说道:“昔蜀法废驰,诸葛亮入蜀,严明纪律,后人反有诬以‘严刑峻法,刻剥百姓’的。这都是无知之论,不知治国之艰难,要因时因地而制宜。我看那彭素王不是个糊涂人,焉能不通此理?他是故为此言,欲动摇你忠义之心哩!”
凌冲皱了一下眉头,对周颠这句话很不以为然。他心道:“难道我是三岁顽童么?彭素王若真个苦心积虑想要害我,难道我丝毫看不出来?况且,我个无名小卒,他又害我做甚?他与陛下积怨已深,若害了徐大将军,害了颠仙人,便是断了陛下的臂膀。我不过小小三品侍郎,他害我则甚?”
可是周颠既是长辈,也是他素来敬慕的人,周颠这样说,他不违心附和,可是也不好公然反对。周颠叹口气,过来按一下他的脉搏,缓缓说道:“你伤势甚重,且将养两日,再去攻打丹枫九霞阁。我料铁冠老道也将到了也。”突然笑笑,又说:“不须担心那牟玄圣,他此刻身负重伤,料闯不过山下的关卡去。待剿了丹枫九霞阁,咱们再搜山,擒着这恶贼交陛下正法!”
※※※
凌冲在大营歇息了两天,伤势虽未痊愈,也已经好了七八成了,可是铁冠道人张中张景华却并未出现。周颠也不以为意,第三天一早,就催促凌冲点集兵马,前往围剿丹枫九霞阁。
除了在山下设立关卡,盘查往来行人的士兵外,凌冲麾下,现在还有五百精兵。他有些不情不愿地命令士兵们拔营整队,内心深处很想拖延时间,可是理智却告诉他不好在周颠的督促下耽搁。上午辰末,终于整列完毕,浩浩荡荡开往丹枫九霞阁来。
来到“洗烽”庄外,他先教一名士兵前去敲门,说:“请彭先生速速出来打话,不然放火烧庄,难免殃及池鱼。”时候不大,只见彭素王身披件玄色大氅,一个人施施然踱了出来。凌冲还没上前行礼,他先对周颠一揖:“这位想必便是颠仙人了,久仰,久仰。”
周颠“嘿嘿”一笑:“好说,好说。彭先生这便随我们建康去来。”彭素王笑道:“我若是不去哩?”周颠打个哈哈:“往东去有一大片空场,咱们且往那里较量来。我若输了,立时撤兵下山,若赢得一招半式,也不怕彭先生不从。”
凌冲还以为见面就有一场厮杀,没想到周颠的态度如此平和,心中大喜,忙对彭素王一揖道:“两位都是当世高人,与兵卒们混战,恐有**份。若能比较一场,以定输赢,那是最好。还请前辈俯允。”彭素王望了他一眼:“退思既如此说,依了你便是。”
凌冲命令麾下士兵后撤一箭之地,自己陪着周颠和彭素王往东边走来。走不到两里地,果然前面山坳中现出大片空场来。此处一面连接丹枫九霞阁,两面靠山,还有一面是小片松林。凌冲心道:“我都不知有这般去处,颠仙人如何得知?”
周颠把手里拿的竹杖靠在林边一株小松树上,然后迈上两步,走到空场中心,把手一张,对彭素王说:“请了。”彭素王脱下大氅,走到距离周颠一丈远处,稽首微笑:“如此,得罪了。”
他话音才落,只见周颠双掌一错,猛然扑上。彭素王不慌不忙,节架相还。凌冲站在旁边看时,只见周颠使的是一套少林拳法,招术虽然质朴,但拳脚起处,风声呼呼,势足惊人。彭素王使的是内家拳法,与凌冲所学的张三峰这一派大同小异,但似乎精妙处更有过之,以静制动,以慢打快,顷刻间连破周颠七招杀手。
周颠七招少林拳法打过,架式徒变,从一招“闪战移身”,左手提将上来,变作“缠丝劲”,是八极拳的招术。彭素王道声“好”,前迈一步,变守为攻,一招“摆肘逼门”,按向周颠左肩。周颠闪身避过,反踢彭素王腰下。
又是七招八极拳,才刚打完,周颠拳招再变,是岳氏散手的路子。岳氏散手七招打完,换了螳螂拳,又七招,再换太祖长拳。凌冲在旁边看得目眩神迷,心道:“颠仙人所学如此广博,不愧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
太祖长拳以后又是武松脱铐,武松脱铐后是川中白眉拳,白眉拳后是中州华拳,华拳后是大劈挂掌,大劈挂后是太虚拳……每样七招,周颠连换了十余派的招术,却依旧奈何彭素王不得。彭素王从始至终只是一套内家拳法,含顶虚劲,流畅如绵绵春水。两人翻覆战了七十余合,彭素王笑道:“颠仙人所学,如何这般驳杂不纯?”
周颠笑道:“我比你痴长几岁,多学了两门功夫,趁此便使出来耍耍,打甚么不紧?”彭素王道:“得罪了,在下却并无这般兴致,懒得再陪仙人耍了。”说着话,手上加紧,所递出去的拳脚,较前加快了一倍还不止。
凌冲在旁边看两大高手较技,虽则眼花缭乱,也领会了其中三四成精妙所在,此刻早忘了此来太白山的目的,喜欢得手舞足蹈,跟随两人的步伐,忽左忽右,专心模仿。眼看又战了十余个回合,周颠逐渐落在下风。他露个破绽,转过身,一个跟斗翻到林边,拣起自己的竹杖来,笑道:“且再来看你器械上的功夫。”
“我却未携器械哩,”彭素王追到林边,“便空手斗你如何?”周颠一招“拨草寻蛇”,竹杖径打彭素王的脚踝,同时说道:“林中多有枯枝,且进来拣一枝做剑罢。”彭素王将身一闪,周颠转身就走。
彭素王“哈哈”笑道:“你诱我进林,难道铁冠真人埋伏在彼?我却不惧哩!”拔腿追去。凌冲心道:“铁冠真人还未来到太白山中,颠仙人不过好意帮你捡枚树枝去罢了,彭前辈此番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也快步赶到林边,还没看清里面动静,先听到一声朗笑:“彭素王,你已入我四门奇阵中,便插上翅膀,也难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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