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陷阱
妙言无视叶先生话中有话,露出哀求的眼神:“叶先生,他的手……”
“不过是十天半个月不能动而已!哼,你以为老夫给他真弄残废了?”叶先生不满地道。
妙言看叶先生的表情不似作假,连连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叶先生没有直接回答妙言,反问道:“你可知道贡院开考当日,有人晕在了考场之中?”
妙言点头道:“妙言在灵景宫中听小道童们说过一二,详情却不清楚。”
“你可知道那晕倒的是谁?”
“是谁?”
“那名举子姓王,是薛家小子的外家表兄。”
“啊?”
看妙言还是不明所以,叶先生直接解释道:“据说院开考当日,你那小相公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王家那小子当场脸色惨白,不多时就晕倒被抬了出去。”
妙言想了想,道:“这和薛亦恒断手有什么关系?先生,您的意思是薛亦恒陷害了表兄王勉令其措失恩科?所以他醉酒断手是被对方报复?”
“呃……”妙言想了想又道:“据我所知,王勉文章在薛亦恒之上,是王家这一辈中最有可能高中入仕的,王家对他期望极高,不过贡院众目睽睽之下,薛亦恒根本没有下手陷害的可能!其中必有隐情!”
元素连连点头在同,道:“先生,当日里贡院许多人都可以作证,薛家兄长只是和王之勉日常寒暄,他还狠狠夸赞了王勉文章精进,提前恭祝其高中而已。”
叶先生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道:“薛小子是没有私下动手脚的可能,他只是在入贡院之前,抓着王……王…”
“王勉。”元素提醒道。
“嗯,抓着王勉狠狠地夸了他一番。”叶先生意味深长地道。
“这……”妙言忽灵光一闪,试探地问道:“先生是说,薛亦恒这一番夸赞,令王勉压力太大,一时间承受不住考场压力晕倒了?”
元素不明所以,叶先生却露出赞许的目光,道:“你仔细说来听听?”
“妙言听说,有心志不坚者,面对重大的事件如考试、谈判等,就会过度紧张发挥失常!症状轻些的会面色惨白、浑身冷汗,严重些的会言语失常、伴随呕吐便溺,有甚着晕厥或是失控,不知道王勉是不是这种情况?”
叶先生点点头:“不错。王勉贡院晕倒后便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凡是听到贡院、考试,便手脚颤抖不止。”
“叶先生你去给他看过?”
“并未,是刘太医偶然同我提起过——他被王家请去看诊,王家可没胆子来请老夫前去,你当谁都和你一般鲁莽不知深浅?”
“如此说来王勉落下病根,那是他自己心志不坚,这和薛家兄长什么关系,为什么王家就认定了是薛家兄长私下陷害?”元素不满地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后边的话妙言没说,她心里知道这件事和薛亦恒也不是全无关系。
薛亦恒的母亲出身的王家乃是大族,从大胤朝至今,王家兴旺了百年,曾出过三位宰相四位皇后。
历经百年,王家家族日益庞大,各种关系更是盘根错结,家族内部矛盾日显,加上战乱朝局动荡,王家渐渐的显露出颓势来。
与此同时,族中子弟大都不求上进骄奢逸靡,既不好读书又不愿放下身段经营产业,家族经营日益艰难。
为了维持家族庞大的开支,几十年前王家一改从前嫁女只嫁士子的规矩,将族中女子下嫁商贾富户以取得高额的聘礼。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王家旁支的女儿——薛亦恒的母亲嫁给了薛家四老爷,当然薛家也出了极为丰厚的聘礼。
虽然薛、王两家有了姻亲之好,不过王家是颇为瞧不上薛家,他们既收了薛家的钱财,心里确实觉得这样的人家不配与自家结为姻亲,所以薛亦恒三兄弟幼时随父母拜访王家,在王家受了不少轻视。
薛科脾气好性子软和倒也还罢了,薛亦恒却是天生不肯吃亏的,明里暗里没少和表兄弟起冲突。
至于薛然,既不像大哥软和好说话,也不像二哥针锋相对,在父亲的叮嘱下掩藏才华锋芒,和王家的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太坏。
十多年后薛然渐渐显露了他惊才绝艳的才华,风头盖过了王家一众子弟,包括王家年轻一辈中最是寄予家族厚望的王勉。
对薛然,王家的感情很是复杂。
有王家血脉的薛然本应该让王家感到自豪,可是他的才华让一众王家子弟失色,那就让一向自负的王家不舒服了。
上一科薛然参考,王勉也是跃跃欲试。
王家的长辈思量再三,他们阻止了王勉参考。
长辈们老谋深算,外孙薛然高中必然给王家带来荣光。
避开三年,王勉文章越发精进,既避开了和薛然对比黯然失色,还可以实力碾压薛家其他子弟,可以说是百利无一害了。
王家的这些打算,薛家心知肚明。无奈薛亦恒也好,薛真也好实力确实不如王勉,就是薛二老爷也是无可奈何。
薛亦恒和妙言讲过自己外家的事情,他最为不忿的是,王家对外放出风声,薛然能中状元乃是王家女儿生养得好,不然凭着薛家一个乡下的泥腿子哪里能养出状元来。
薛亦恒从前不想参考,第一是对自己的文章没信息,其次也是不想既给王家增了光还被踩上一脚。
至于王勉,是有真才实学的,只是心气也很高。
因为有个性子极为软弱的母亲和一个极为好面子自大的父亲,因此王勉将得失看得很重。
妙言猜想或许王家或王勉做了什么事情触怒了薛亦恒,所以薛亦恒才会在贡院故意夸奖王勉。
薛子恒应该是知晓王勉过度看中得失,本来他也只是想干扰其心态,没想到王勉直接晕厥了。
妙言的这些猜测虽然不全中,却也差不远矣。
“叶先生,不管在贡院薛亦恒说了什么,王勉更多的责任在于自己,若是他心志坚定,旁人又如何能左右,这件事王家怪到薛亦恒身上,确实没什么道理。”妙言肯定地道。
“你倒是护着你那小女婿。”叶先生白了妙言一眼:“不过倒也没说错。薛家小子这次考得不错,王家自然是越发忿恨,昨日才设下了圈套报复。”
妙言几乎摒住了呼吸,凝神细听。
昨日一位同科的贡生给薛亦恒下了帖子邀他同去饮酒,本是被薛二老爷拘着读书的薛亦恒跳墙前去赴约了。
这是京城一条颇为僻静的小巷,巷中有一家夫妇经营酒肆,自酿自卖。
酒肆一面临街一面临湖,不大的庭院中有三五雅室,平日里多是接待一些喜欢风雅的文人墨客。
同席的除了这一位下帖的贡生,还有王家一位表哥,余下几位颇为面生,薛亦恒心下了然。
在席间,众人恭维的言语连绵不绝不断的劝酒,薛亦恒来者不拒,不多时醉倒了。
第二日一早,酒肆大闹起来,说是有客人乘醉打晕了掌柜奸了掌柜娘子,这位客人还是一位新中的贡生。
呼呼赫赫一群人一拥而入闯入酒肆雅间,只看到屋子里杯盘狼藉,一名酒气冲天的男子精光着身子抱着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子正鼾声在震天!
酒肆掌柜呼天抢地,口口声声嚷着自己的娘子被人奸了,领头闯入的却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说到此处,叶先生道:“放心好了,不是薛家小子,那小子好的很,没失身。”
妙言皱了皱眉追问道:“那是谁?薛亦恒呢?”
叶先生继续讲诉,当时酒肆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连衙门都惊动了。
人群中有眼尖的人认了出来,软榻上躺着的好像是王家的公子。
正在目瞪口呆之时,有鼾声从庭院传来。
众人抬头看去,酒肆庭院一棵茂密的大树上,薛亦恒抱着酒壶歪七扭八的挂在一根树杈上,醉意朦胧鼾声整天。
在喧闹声中醒来的薛亦恒动了动,那根颤颤悠悠的小树枝终于不堪重负的断了。
摔倒在地的薛亦恒一头一身的乱草树叶狼狈不堪,但是衣衫整齐,他抱着肉眼可见肿起来的右手叫得惊天动地。
这还真是薛亦恒的作风,妙言心道:“王家费了许多功夫,又是买通酒肆掌柜,又是买通薛亦恒同科的贡生,目的就是要在殿试前让薛亦恒吃了官司失去殿试资格,还真是狠毒。”
薛亦恒明知道是陷阱,还只身前往,只怕也是打定了将计就计的念头。
他手上的伤,只怕是他故意而为,所以伤得并不重。
按照薛亦恒的本意应该是借着伤了手不能书写避开殿试,同时也将王家的谋算卑劣放到人前。
妙言忽然觉得,自己请了叶先生看诊,只怕是坏了他的好事帮了倒忙了。”
叶先生无视妙言的懊恼,喝了一口茶水道:“薛家小子有话带给你,你难道不想听?”
妙言连连追问道:“他说了什么”
叶先生不满地叹息道:“老夫倒成了给你们传话的了!薛家小子说,他要去参加殿试。”
妙言先是一愣,随后心下了然。
薛家不但要薛亦恒失去殿试资格,还要坏他的名声和薛家的名声,这激怒了薛亦恒,所以他不但要殿试还会尽力去考好。
“先生,薛家兄长的手是不是原本伤得不重,先生诊治后……”元素似乎也明白过来了,小心翼翼地道。
“老夫诊治过后,他的右手没有十天半月是动不了了。”叶先生道。
“那……那薛家兄长如何参加殿试。”元素是真为薛亦恒着急了。
妙言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道:“谢先生相助。”
“哦?”叶先生意味深长地看着妙言道:“他的右手经了老夫诊治,十天半月别说是书写,便是动一个小指头也是不可能的,你谢老夫什么?”
“他还有左手。”妙言肯定地道道:“薛亦恒左手更胜右手,亦可流利书写……”
“什么?!”元素大喜过望,打断了妙言道:“师兄,薛家兄长左手亦可流利书写?那岂不是伤了右手也不影响殿试,这……还真是真是上天庇佑!”
叶先生没有搭理面露欢喜的元素,只是定定地看着妙言。
妙言继续解释道:“妙言要谢先生,没有先生亲自看诊,殿试之时,他右手是自己故意弄伤的只怕难以隐瞒,那便是欺瞒朝廷的重罪。”
妙言跪了下来,恳切地道:“妙言谢先生维护薛亦恒,有了先生的诊治,当世谁也不会再怀疑他右手的伤有诈了。妙言今日失了方寸误解了先生,现在才知道先生面冷心热,还请先生恕罪。”
“起来吧。”叶先生温和地道:“你便这般在意他?听说老夫断了他的右手,便要和老夫翻脸。”
妙言脸上一红,赶紧辩解道:“我和他相识四年了总是有些交情的。更何况他断了右手,以后我白云观后山的水车坏了谁修?还有厨房的风箱,别处买的也不如他做的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