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爱:十一(终)
我有那样爱过一个女人吗?拥有着巧克力一般色泽的肌肤,笑起来充满了阳光的味道,温柔又执着,几乎耗尽人生只为了与我重逢。然而这样的“恋人”,最终却因为“诅咒”而被我推开。
我想,若我如此深爱着一个人,她的离开让我无比痛苦,痛到会去剜自己的心脏,那么如今为什么大脑内完全没有记忆?
一想到这里,赶忙跑去了镜子前。扯开自己的睡衣扣子,看着光洁的左侧胸膛什么痕迹都没有,才缓缓放下心来。
这份记录并不真实,即便其中掺杂着像是我读书时笔记的纸张,字迹也确实都跟我的很像……但我没有那样的伤痕,不论怎么看都像是别人的故事,难道这是一段关于灵感的妄想?一直在画着少年漫的我,何曾想过一日会去画恋爱题材的少女内容,尤其是这样没水准的……呵呵,想到这里就让人发笑。
太可笑了,以至于我没办法信以为真。可是这样一个没有留下过照片的女人,她的容貌,她的神色,甚至她身体凹凸的曲线,枕在我臂弯中的分量,我都能想象得到,真实得让人心情复杂。
之后的一个休息日,我打电话给了一直照顾祖父的护工,询问过关于这个袋子的事,但对方说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个东西,因为行动不方便,也不会是跑出去取来的,所以只有可能是在谁去看望的时候留给他的。但是这件事,按照时间来推算的话,大概是几个月前,若一切真的如同那荒诞的猜测一般,是我亲手递过去的,那自己这几个月怎么会一点痕迹跟印象都没有留下?
为了找寻自己身上的不寻常,我开始约我的编辑翻找起近一年的漫画原稿。男人急匆匆跑过来时,拎着两个大手提袋鼓鼓囊囊,里面塞的就是这一年多来我完成的原稿。
“露伴老师……怎么突然想起翻这个啦?是没灵感了吗?”
眼前的男人擦着汗,卷起毛衣的袖子,一点点在工作的桌子上铺开,按照日期从去年的夏天,最后是上一次递交的,也就是上周的。
“不是。我只是……”
不清楚该怎么开口,但那时的绝望与无助,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的痛楚,却还是感到了窒息。丢失的岁月不论发生的是美好还是不美好,都让我那么在意。同样的,潜意识中,我也在对“自己曾那么爱过一个人却忘记了”这件事感到困扰。
“你觉得今年,我有哪里很奇怪吗?比如家里的摆设……气味什么的,夏天的时候我有没有偶尔会不开空调工作的时候?”
“有啊有啊!”男人没有看我,点着头肯定着,“都要热死人了,但是露伴老师您总说自己有点怕冷,所以搞得我每周来取原稿都有一种免费来蒸桑拿的错觉。幸好这怕冷的毛病没有持续多久诶!不然我真的觉得要扛不住了呢……”
喋喋不休的话语陈述着,他似乎对我没什么撒谎的理由。
“喂,你记得上一次我谈恋爱是什么时候吗?”
这话问出来,男人才停下手,转向我的脸上浮现出不擅掩藏的坏笑。
“这种事我可不知道诶……我只是老师的编辑啦,怎么会过多干预您的私人生活!毕竟在工作方面,可是完全合作愉快!”
“啧……我这个人就没有私生活了吗?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粗心大意的一个家伙啊……”
看我皱眉,一脸不满,编辑才撇开不正经的表情,做出认真思考的样子。
“既然是老师问我,而且平时我也是因为工作才出入老师家里的……”
开头先将自己的关系撇清,男人抱着胳膊认真的样子看来是会吐出些什么的样子。
“以前老师也没有过固定对象,从我负责您到现在很久了吧?感觉都没有过交往长久的恋人呢……呃……比如说女孩子跟你交往很久,会想要来家里对吧?或者邀请你去对方家里,但是老师都不会带女孩子回家诶!就算是对方缠着你也只会在周末的白天出去约会,而且也没听说过老师有过什么这方面的烦恼啊……”
那是自然。
“所以啊、说起来老师跟异性之间的关系,算不算是在正式交往我都不太知道诶!而且……”
而且?
“啊那个……”
男人的目光有些躲闪,似乎很想说些什么,但是碍于某一问题犹豫开口。
“请尽情地一次性说出来。”
这是我最为厌恶的状态。如果某一件事从一开始就无法对某人提及,便不会拿出犹豫的态度。一旦释放出犹豫的信号,就是在提醒对方,接下来讲的完全是想要告知当事人的话。
“那、那那我、我就讲啦?虽然我是不清楚也不、好好好奇……这个关于老师私人感情方面的事,但是这件事说不准跟老师想知道的是同一件事呢喔!”
脸色一阵阵不对劲,编辑在整理好后让我阅览,趁着我查看稿件时,他开口说起了一件前一阵子的事。
“老师你在夏天的时候,有过一次半夜出走对吧?啊啊、具体是哪一天我记不得了,但是那天很热,当晚我和编辑部的同事出去吃饭,喝了好几杯生啤。”
“不过没想到的是,会在那里看到老师!那时候我看到老师裹着大衣,说真的这么热的天还能裹着大衣,虽然是黑色的不怎么惹眼,脖子也被领子盖着,但是我能老远就肯定那人就是你啦!毕竟我算得上是工作方面与老师接触最多的也是最熟的人。”
“我本来想要上前打招呼的,还跟同事介绍说马路对面的就是有名的露伴老师,但是那个近视眼根本就不相信,当天吃的是非常棒的烤肉他又摘了眼镜看不清,事后也没有再说这件事。但是后来,我有目睹到老师去的是那家还挺有名的美容医院,而且您当时踉踉跄跄的,还是扶着墙壁进去的,原本我想要上去问问怎么回事,但是看到里面出来个男人直接抱着您进去医院……”
说话间,编辑的眉间露出了比刚才更加复杂的神色。
“嘛,我对这方面的选择是没什么偏见的,只是当时老师被抱着说真的有点冲击到我了。”
如果按照记载中所描述的,这家医院,应该就是那个叫什么藤田的男人开的那家。
“你怎么会肯定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如果身为一名病人,在医生面前出现不适突然站立不稳,那身为医生伸出援手将人送进去,也无可厚非不对吗?”
“要说是这么回事,但是如果只是普通的实施救助的话,是不会交颈再来回蹭吧?我……嗨呀真的是看见那个男人把脖子压得非常低,跟您的肩膀贴到一起,那姿势比说悄悄话还超过,尤其他还用脸颊蹭老师的脖子……什么的,抱歉啊露伴老师,我没有去揣度过别人,也许对方只是对您有意思,不过看您没有反抗,所以我跟过去了也没好意思上前打扰……”
过不多时,在我看完近一年的原稿后,编辑拎着袋子离开,我才开始回想他说的话。
那一天,如果按照记载与编辑的口述,用刀插向自己后,我并没有完全昏过去,而是硬爬起来,穿着大衣去了藤田的医院。而编辑此时正巧看到我,但这一天的记忆,也不完全存在于大脑之中。
那么藤田……当晚我是去求助于他了吗?不过就是一家美容院,可以说用微妙的概念模糊来评定,他也不过是对于皮肤方面有着一定能力,可对于创伤又能做什么呢?行医资格大概是有的,却不能说是对口。
为了查证这件事,第二日便只身前往名为藤田的美容院。
在那份记录中,对于这间美容医院并没有什么特殊描述,只有医师藤田,以及对于内部设施的抽象概述。进门时前台问我是否有预约,我讲出没有,便说可以现场预约但是会排到何时无法保证。
拿着笔填表格时有些犹豫,既不想在这方面浪费太多时间,因为想要知晓真相所以有些心急如焚;又不想与藤田那男人有什么过多的接触。目的明确的我只是想要问关于coco那些事件的真实性,以及为什么编辑会说我穿着大衣晚上跑到这里来。因为根据记载,回到家的那晚已经是半夜,与coco说完话后刺伤自己之后,记录里写的是失去了意识,再之后就是coco的消失。
假设coco是自行离开的,那么我有可能是被她叫的救护车送去医院,且刀子没有刺到心脏;但当晚编辑说看见了我,且肯定那是我……那么到底是记录出错了,还是编辑真的认错了?我需要藤田的佐证,实在是太过于需要了。
才写上我的名字,前台的女孩突然抬起头“啊”了一声,随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缠上了我的腰,脖子附近也有带热度的气息吹动,让人不禁浑身一紧。
“不是很忙,你就不用填了,跟我上来吧。”
黏人的恶心感,默默推开他的手,便一声不吭跟他上到了二楼的会诊室。
看着奢华的装修以及略不近温馨的气氛,像是镶嵌其中的藤田与我对坐在会客沙发上。我注意到他嘴角一直都挂着意义不明的笑容,说实在的穿着白色医师袍却挂着笑容,总有一种“医生并不正视病人”的感觉。
“好久不见了呐,露伴老师。”
“是。虽然我不记得,但是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么我可以问上一次我们是何时相见的吗?”
“何时?让我仔细想想喔……”
藤田向上眺着眼睛,手指无异搓弄着下巴。他将胡子刮得很干净,倒不如说那光洁且一点青色都没有的下巴,似乎从没长过胡须。
“两三个月?我也记不太清了呢,我原本以为露伴老师这辈子都不会主动来我这里呢!”
藤田笑得完全不像是一名医师的姿态,甚至比好朋友之间更加亲昵且肆无忌惮。
“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上次来,我有说过什么吗?”
“说过什么……嗯……倒是有说,不过我不可以告诉你哦!这是你亲口提出的要求呀露伴老师。”
“真的不能告诉我?说真的我最近出了一点问题,有时候会记不得事情,这对我来说很困扰。”
“哦~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一转态度,藤田穿着西裤的双腿爽利地交叠到了一起,十指互相扣着,一副防御的抗拒姿态不禁让我皱眉。
“并非是因为嫌麻烦所以不想告诉我吧?那么当时我们有做什么约定吗?到底怎样才能让你开口?”
“不用问了,露伴老师。如果我们之间有一个约定,那么下一个就不会以打破上一个为代价或者说是前提。现在忘却一切不是挺不错的吗?感觉你的生活也没有遭受影响,就当过去的事跟自己无关不就好了?”
“这么说来,我要当她没存在过吗?”
“她?”
藤田也跟着皱眉。
“我带过一个女孩来你这里,后来有一晚,我受了伤来找你……”
看着藤原慢慢抿紧了嘴,我被动着接受那些记录都是真实的,那一晚,可能编辑并没有看走眼。
“说句真心话,如果那些我忘却的东西注定是要忘却,也没太所谓。但是,如果没有记忆,就像是自己失去了一段生命一样。即便是留下一个伤口的痕迹也好,至少还可以证明我曾经活过。与其说计较过去发生了什么,其实我比较在意的是这一点。”
“可是就算自身没有伤疤,没能留下记忆,旁人也可以为你证实吧?身为一名漫画家,你画出了优秀的作品,保持更新的频率,阅读的人越多,越能证明这一点吧!”
藤田的话说的没有错,然而那只不过是与生活,与热爱事业有关的,跟那段过去式的虚无缥缈的恋爱没关系。我想知道后来的coco她去了哪里,如今是否有好好生活。
虽然……依照记录来讲,我注定无法跟她在一起,也没能记起自己曾参与过,只是回想起来都无法忘怀coco这个女人的存在。
与藤田道别时,大概是我因为没听到想要听的表现出了失望,送我出门的男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手顺着胳膊搂住了我。我抗拒他的过度亲密,这好像是homo一般的暧昧气氛总让我汗毛直立。
藤田像刻意挽留我一样,陪我站在门口,沉默了一阵,耳边传来轻轻的叹息。
“唉……真不想看你这么难过,因为当初的约定,关于你问的,我完全不能透露一句。可是当初我没有承诺,不说自己的事。露伴老师曾来过我的生活,跟我发生了一些事,它都刻在我的记忆里,不是吗?”
自说自话一般,藤田笑了一下继续道。
“我的记忆也许有一定的偏差,因为那时候我的着重点是我与你,并不是很在意别的人。如果你想要知晓些什么的话,就翻开我的脑袋,尽情窥探吧!如何?”
我一动不动凝视着那双失去了惹人厌精光的眼睛,内心充满了复杂。原来我将自己的替身能力,告知了他。
“……是吗?”
“是啊!不过不要撕掉那些记录哦!虽然徒留我一个人记得一切有些可悲,也请保留它吧。我没有coco那么爱你,但也是爱你的,所以才会答应你那么无礼的要求,救你的命,也跟你有过一些美好的记忆。我想……以后、露伴老师也不会再有跟我见面的理由了,就把那个男人留给我吧。”
“是跟我毫不相关的‘我’吗?”
“那就……”
深深吸了一口气,藤田松开了我的手,眼神让他显得有些脆弱。
“是毫不相关的你。但我也深爱着那个人,是知晓我的身体到底穿了多少个环还亲手数的家伙呢哼哼……”
我望着这样一个奇怪的男人,一时没有动用替身能力去窥探那些过去。理由我一时也说不清。
“算了吧。”
见我摆出释然的姿态,藤田大大地勾起略邪气又让我发冷的笑容,转身快步朝着楼里走,没跟我道别,也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后来我想,也许在记录里没有写过的东西,或者是对藤田的记述也并不完全。记述中的我,口口声声说着如何爱coco,为了她宁可用刀刺入心脏。受伤后的我,到底是如何来到藤田那里的呢?而coco当时是怎样的反应……我该相信记录,还是要相信藤田的话?他有没有哪一句话说了谎……
之后的好几天,我都在思考这些问题。coco真的存在吗?我们真的曾经熬过漫长的几年然后短暂相爱过吗?我跟藤田之间有发生过什么吗?为什么我要选择遗忘,之后又要将这些事记录下来,是因为我割舍不掉对coco的爱,如藤田所言一般,不想要忘记吗……
从那以后,即便我什么都不记得,可是心中总觉得像是缺了一块一般。那是coco原本存在的角落,如今,即便没有她在了,也空了出来。也许藤田比我要好上很多,他至少还肯定着内心有人栖息,他愿意与过去的残影在一起,正如我会去幻想文字上的一幕幕一般,望着无人的窗外怀念不存在于记忆中的夏天,已经被摧毁的海滩,仿佛自己已经经历过那样一场泡沫一般如梦如幻的恋爱。
只是每每想到这里,我就只能无助地捂住胸口,久久不能平静。
…………
“所以我真的爱过那么一个女孩子吗?我不记得,在她消失后,只是光看着那些不一定真实的记述,就已经给我的内心造成了不少的动摇。也许这就是爱的力量吧!即便它是过去式的,它不真实,我却没能跳脱出来。”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能跟谁正常恋爱。大概是源自于内心的恐惧,恐惧再有什么来让我动摇,让我抓不准自己,让我做出自我伤害的蠢事。”
“他人的恋爱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然而我是一个糟糕的人,并不适合那样平凡的幸福关系,总结起来讲就是彼之蜜糖,吾之□□。”
“但如果我有重来的机会,我仍要选择她。呵、虽然我确确实实无法回忆起来就是了,但这是我唯一的肯定。”
“爱是这么可怕的事,但唯有coco,能让我有勇气再体验一次利刃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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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完这个了,不禁想喊露伴老师一声“寡王”!
而且非常不好意思地往里夹带了不少私货,搞得气氛gaygay的emmmmm……
不管怎么说,就这样吧哈哈哈。
然后,一直跑偏写一动不动而且写这么慢,原因归咎起来就是工作忙、没想到决战怎么写、同时也在内心抗拒着面对结果。真的非常抱歉,我这个菜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