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且慢
皇后听见莫延今突然到来,心中不解,不晓得他来做什么。
随后便同李矜然拐了个方向往前殿走去。
方一坐下,莫延今便从外头走了进来。
李矜然乖乖侍立在旁,看着来人的方向。
只见他从外面逆着光而进,二人之间的距离隔得有些远,因而看不清他脸上神色。
他今日着了件黑色织锦蟒服,更衬得他气场强大,极具威严。且他身形颀长,自然而然便能给人一种压迫感。
虽然手握重权,但他终究还是从小太监一步步爬到这个位子上。地位低下的太监自然只能卑躬屈膝,久而久之,便显得驼背。
可他不同。
李矜然见了他许多次,不管何时何地,他都将脊背挺得直直的,从来都是一副不卑不吭,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绝没有她见过的那些宦官的谄媚气息。
她不禁默默感叹起来,这么一个人,没有靠山,没有助力,只靠自己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抛却所有偏见来看,他确实令人佩服。
思绪间,莫延今已经走到了殿中,朝皇后拱手行礼:“见过皇后娘娘。”他似是完全没有看见站在皇后身旁的李矜然,神色淡然,一丝惊讶也无。
皇后低低咳了两声,随后便正襟端坐,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不发一言。
气氛突然开始静默,皇后没有让他起身,莫延今也只得保持行礼的姿势。纵使他权利再大,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直接驳了皇后的面子,将她无视。
莫延今维持着这个姿势好一会儿后,殿内之人就算再没有眼力见此时也知晓皇后是要故意为难他了。
可皇后娘娘身为六宫之主,向来宽容大度,为人仁和,从没有见她这般针对一个人,且这人还是大名鼎鼎的活阎王,手握重权,万一这两人真的闹了起来,届时遭殃的只会是他们这些奴才罢了。
这么一想,这些宫女太监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战战兢兢地垂头静立,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地底,而空气中的火.药味也愈发浓厚了。
莫延今此时正低垂着头,看不清情绪,可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焦躁不耐的意味,亦没有任何不堪。
李矜然看着皇后一脸威严,金色的凤冠之下一派雍容,同样看不出任何情绪。
可她也不傻,仔细想了想,便知晓皇后这是因为那日她给莫延今挡了一剑的缘故而迁怒于他了,如此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给他看。
思及此,她的心头不禁淌过一股暖意。
随后她又瞅了一眼殿中的莫延今,一时间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周遭气氛愈发胶着,就在她决定出声当个和事佬时,皇后突然开了口:“免礼。”
李矜然心中蓦地一松。
莫延今不卑不吭地站了起来,神色淡淡:“多谢娘娘。”
“咳咳——”皇后捏起手中帕子,优雅地覆于唇边,又轻咳了两声。
李矜然小心翼翼瞅了瞅皇后端庄淡然的模样,她严重有理由怀疑姑母是因为忍不住想要咳嗽了,迫不得已在氛围被破坏前率先出声,先发制人。
皇后自然不懂李矜然的小心思,倘若知晓的话,说不定会被她气死,她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她!她倒好,居然还来打趣她,真是一点都不懂事!
皇后:“督公公务繁忙,如今居然有空到本宫这坤宁宫来,所为何事?”
莫延今:“听闻娘娘咳疾又犯了,陛下心中甚是担忧,特意命奴才前来探望,并带了这两箱珍稀药材,望娘娘早日康复。”
“这点小事怎好亲自劳烦督公,随意差个人送过来便罢了,如此未免大材小用了。”皇后虽然嘴上说着客套,可眸中神色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只觉此事理所当然。
莫延今闻言,自然也同样开始打太极:“娘娘凤体重要,陛下心中忧心,奴才也不放心旁的人来。”
李矜然默默看着二人的你来我往,心中甚是无奈,只觉这宫里的人说句话还真是累,弯弯绕绕的。不过那皇帝若是真的担忧姑母,自己亲自来不更显诚意?
“既如此,那便劳烦督公代我向陛下谢恩了,陛下一番心意本宫明白了。”
莫延今:“奴才省得。”顿了顿,“娘娘若没有别的吩咐,奴才便先行告退了。”
皇后摆了摆手,没有再为难他,朝一旁的孙嬷嬷吩咐:“孙嬷嬷,你代本宫亲自去送一送督公。”
孙嬷嬷刚想应下,却被一旁的李矜然突然打断。
李矜然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脸上神情跃跃欲试,“姑母,我去吧,我去送送督公。”
皇后微微侧头,看向主动请缨的李矜然,精致的眉眼中写满不解:“你?”
李矜然眨了眨眼睛:“嗯!”
而原本一直站在殿中央的莫延今却是对此发展视而不见,拱了拱手:“娘娘好意奴才心领,但不必了,奴才告退。”话音方落随即转身离去。
李矜然眼看着莫延今已经出至殿门,就要走远,心中着急,生怕待会又找不到他,不等皇后答应,匆匆留下一句“姑母我先去了”,便跃了下来,迈步往外追去。只留下皇后同孙嬷嬷二人大眼瞪小眼,满脸不解。
李矜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追了上去,终于在莫延今踏出坤宁宫前追上了他。
她看着那道高大冰冷的背影,唤道:“督公且慢!”
莫延今顿了顿,想了想,终于还是如她的愿停了下来。
李矜然来到他跟前,许是因为方才跑太快,所以此刻有些喘。她看着他漠然的神色,眉宇间有些不耐,只能干巴巴地磕顿道:“我......来送送您。”
莫延今闻言,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宫门,冷漠回绝:“已经到了,不必送。”随后作势便又要往外走去。
李矜然见状,心中一急,下意识便抓住了他的衣袖,泛着淡淡红晕的双颊此刻现出一抹央求,娇娇说道:“等等!”
莫延今察觉到抓住他袖子的阻力,再度回过头来,只见雪白光滑的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袖,因着用力,圆润的指尖泛出一抹不深不浅的红晕,手指纤细修长,青葱如玉,同他黑色的蟒服形成鲜明对比,乍然出现的一抹白似乎同他这股浑黑格格不入。
他睨了她一眼,狭长的双眸显出淡淡冷意,平平的五官此时显得极具威严。
似是十分不喜旁人接触,冷冷命令道:“松开。”
李矜然见他的眼神有些骇人,心中有些害怕,他这一眼瞟得她后背凉飕飕的,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可又生怕她一松手他就走了,便硬着头皮摇了摇头,不肯放,拽着他衣袖的手反而更加用力。
莫延今见此,脸上冷意更甚,可如今这个情形却又拿她没有办法,只得妥协,不耐道:“何事?
李矜然闻言,心中一喜,直视着他的双眸洋溢着淡淡的喜色,眼角微微上翘,煞是好看。
她瞥了一眼跟在他身后低垂着头的一众小太监,抬了抬下巴,示意让他们离远点。
莫延今不知道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蹙了蹙眉,却依言照做,挥了挥手,让那些人都退下了。
李矜然轻勾唇角,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松开一只手,另一只手仍旧拽着他。
紧接着,她在莫延今疑惑不解、满脸不耐的目光下,将空出来的那只手伸进了自己胸前的衣襟......
莫延今:......
莫延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