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第一百零六章

看着躺在血泊中的赵凌,季思宁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现在的赵凌看起来和当初的夏子清多么相似。都是因背后的致命一刀,下手的都是所谓的自己人。

赵凌的胸口还在起伏,血不断地从他口中流出,他张嘴贪婪地呼吸,可是他越用力,血就流得更多。

季思宁慢慢向他走去,走到他身边俯视着他,似乎在看躺在雪地里的自己。

赵凌的上空出现了阴影,他转动眼珠看向站在身旁的人,露出了一口沾满血迹的牙齿:“你挡住了我的光。”

季思宁转身,向后上方看去。原来她所站的位置,恰好是阳光照射过来的方向。此时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很刺眼,她反射性地用手臂遮住眼睛,再转过身,重新看向地上的人。

“你也需要阳光吗。”季思宁道。

赵凌听了,笑得颤抖,好一会才停下来,看着季思宁道:“你稍微挪开一点。”

季思宁微微侧身,让一缕阳光照进了他眼里。她发现,此时他的眼睛是湿润的。赵凌在哭泣吗?她不敢相信。

她再次抬头看了看太阳所在的方向,再看向赵凌此刻沐浴在阳光下的脸,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嘴角露出一模释然的笑。

“看见你这个样子,我突然不恨了。”季思宁道。

“恨我?”赵凌看着她,“你恨我?”此时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说话,但是似乎对季思宁的恨意不甚理解。

“阳光很温暖是不是。”季思宁道,“我现在才知道,你其实也是一个没见过光的、胆小的可怜虫。”

虽然虚弱,但赵凌的语气中还是有着明显的不可思议:“胆小?可怜?”

季思宁道:“你把你对这个世界的恨意,转嫁到了比你弱小的人身上,因为你对你真正恨的人,根本下不了手。”

赵凌的眼神愣住了,他看着季思宁,木然不知所措。

季思宁继续道:“因为你的懦弱,毁了别人的人生,你死得不冤。”

赵凌的牙齿在发抖,就像被冰雪包裹住的人。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季思宁,痛苦而迷茫,口中吐出两个字:“不是。”

见他临死了都在自欺欺人,季思宁蹲下来,靠近他轻声说道:“我就是夏子清。”

赵凌倏地睁大了眼睛,久久地瞪着季思宁,直到胸口的起伏停止,都没再说出一句话。

季思宁伸手,将他死不瞑目地眼睛合上,轻笑着说:“我比较善良,让你死个明白。”她这句话不知是说给已经断气的赵凌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

季城上前,将她拉到身边。他一直在她身后不远处注视着她,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听到她最后对赵凌说了什么,他却听到了。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凌王死了,代表着一切都结束了。

王照之早就被人控制了起来,此时亲眼看见这一幕,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王婉看向他,指着赵凌的尸体道:“爹,你看见了,这就是毁了我的下场。”

王照之面露凄恍:“是我不该,不该……”

他的话没有说完,王婉已经转过了身看向赵业。

“夏子清的死与我无关。”

赵业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我知道。”

“你不要恨我。”王婉道。

“我没有恨你。”赵业道。

“所以,”王婉面容决然,“你也没有爱过我。”

赵业沉默。

“那你为何留我在一醉方休这么久?”王婉道,语气中还有一丝希望。

赵业沉默良久。王婉一直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赵业终于开口道:“因为我知道,王照之迟早会来找你。我要查他幕后之人。”

“所以,你也是为了利用我。”王婉道。

“是。”赵业这次回答得很快,似乎不再打算拖延。

“我明白了。”

随即,王婉转身看王照之道:“爹,下辈子,我不想再做你的女儿。”

这一切似乎是个预兆,季思宁突然大喊:“她要自杀!”

赵业手指微动,终究没有来得及。

王婉手中的匕首,最终插进了自己的心脏。她的身体慢慢倒下去,看着昏暗的天,嘴唇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闭上了眼睛。

王照之看着死在自己面前的女儿,深深地埋下了头,让人看不清面容。

刚刚还活生生的人,现在却成了一具尸体。季思宁看着躺在地上的王婉,念道:“傻子。”

赵凌和王婉的尸体被运回了京都。许是怀着对赵凌的愧疚,也许是认为家丑不可外扬,崇正帝没有剥夺赵凌的封号,还是让他以凌王的身份下葬。然,王家满门终是没逃过满门抄斩的命运。

王照之在临时之前,求见季思宁一面。

想到已经去世的王婉,季思宁去了。

换上死囚服的王照之没有了之前的光鲜,颓然之势在他身上明显地体现出来。

季思宁直接问道:“王大人见我想说什么?”

王照之“噗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季思宁退后两步,疑惑道:“王大人这是做什么?”

“老夫有一事相求。”王照之道。

“我与大人并无交情。”季思宁道,她对此人实在没有好感。

“就当,老夫是为小女求的吧。”王照之抬头看着季思宁,眼含期望。

如今二人地位有天壤之别,然,季思宁没有欺辱弱小的习惯,遂道:“你起来,我不喜欢别人跪着跟我说话。”

见王照之似在犹豫,季思宁道:“你可别说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之类的话,我不吃这一套。”

似乎被她说中,王照之脸上露出尴尬,慢慢站起了身。

季思宁道:“王大人有话直说吧。”

王照之双手合拢,行了一礼,道:“请小姐救犬子一命。”

闻言,季思宁审视他片刻,突然笑了:“王大人未免高看我了,我有什么权利救你儿子。”

王照之道:“老夫做的事情,犬子一概不知情,他被老夫牵连才落得如此下场,再者,老夫想为王家留一条血脉啊。”

季思宁看着他,心中思绪万千,却不知从何说起。

“王大人,你将你儿子保护得这么好,却把你女儿利用得这么彻底。如今,你女儿尸骨未寒,你却还有脸为你儿子求情。王大人今日这番话,着实让小女子佩服。”

她的这番话无不讽刺,王照之面露羞愧道:“老夫确实愧对婉儿,但逝者已矣,泽文却是无辜的呀。”

“无辜?”季思宁想起了赵凌临死前说的话,“没有人是无辜的,在你决定走上这条路的时候,王府就没有无辜之人。若要说真正的无辜之人,是被你当作棋子的女儿王婉,而不是被你保护得严丝合缝,活得天真无邪的儿子。他至少活得稳稳当当快快活活,但王婉却没有一天快活日子。”

季思宁的情绪有些激动。她也不知道为何要为王婉抱不平。也许是她死前的那一幕太惨烈,也许是她死得太决绝。那一幕一直印刻在她脑海中,忘不了,抹不去。而将她推上这条路的人,正是她的亲生父亲。

“是老夫对不起婉儿,”王照之道,“老夫就快死了,但老夫不能对不起王家的列祖列宗啊。泽文是王家唯一的血脉,老夫只是奢望能为王家保留一血脉,不然死后无颜见列祖列宗啊。”

季思宁深深吸了口气道:“王照之,你真虚伪。”

王照之似乎愣了片刻,看着季思宁,脸上难得露出茫然之色。

季思宁道:“王婉临死之前说,希望下辈子不要再做你的女儿。我希望她愿望成真,下辈子再也不要跟你有任何瓜葛。”说罢,季思宁转身离开。

王照之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呐呐不语,身体缓缓下移,最终蹲坐在地上。

季思宁出了牢房,一过拐角,手就被人拉住。转头一看,是季城。

“你怎么来了?”季思宁道。

“你不该单独来见他。”季城语气略带责备。

季思宁道:“你都听见了?”

季城点头,“嗯”了一声:“走吧,该回去了。”

季城拉着她,慢慢向前走。牢房外下起了雨,二人撑着伞,走在雨中,玉山架着马车跟在身后。

季思宁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病,明明下着雨,有马车不坐,非要走路。”

“你有话要对我说。”季城道。

“是,”季思宁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思宁,不用瞒着我,只要是你的事情,我都想知道。”季城道。

“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天真的以为,你不知道,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季思宁道,“这种感觉很可怕,你知道吗。”

季城道:“可怕吗。”

“这让我在你面前无所遁形,□□。”季思宁道,“我的所有事,你都比我预想的早知道,你好像无所不能。”

“无所不能吗。”季城目视前方,声音里有一丝绝望。

“以前我总是避着你,防着你,因为我不想被任何人看穿,这让我感觉到危险,而你总是能够看破我的伪装,拆穿我的虚伪,在你身边我总感到岌岌可危,似乎身上这层伪装的皮随时都有可能被你毫不留情地撕下。但后来细细想来,你似乎每次都为我留有余地。我就在想,这是为什么?是宽容吗?是,爱吗?”季思宁自顾自说出这番话,没有看身旁之人的表情。

而身旁之人,却将目光转移到她的身上,久久凝视着她,缱绻地唤出她的名字:“思宁。”

“但是,我现在不怕了。”季思宁回视着季城。

季城道:“为何?”

“我也不知道。”季思宁道,“很奇怪的感觉,似乎这一切在瞬间就变了样子,我眼中看到的世界不一样了,心里想的也不一样了。”

季城的手抚上她的脸:“不管你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都在你身边。”

“也许,我爱你吧。”季思宁道。

“什么?”季城的手顿住,“你说爱我?”

“是啊,爱你。”季思宁轻声地说,语气却坚定。

季城的眼中漾出笑意,接着是耀眼的火花和更加浓烈的爱意。一直压抑在他心中的情感,在此时此刻终于爆发了出来,与这漫天细雨融为一体,丝丝入扣。

季城将眼前的人搂入怀中,慢慢收紧手臂,又不敢太过用力,因此手背上冒出了青筋。就算在这种时刻,他还在压制着自己。

季思宁在他怀中,不知怎么地,就感受到了他的压抑。她伸手将他搂紧,和自己贴得更加紧密,道:“抱紧我。”

下一刻,伞被抛向身后,季城双手将怀中之人死死扣住,用尽全力将她抱在怀中,全然不顾。

这种力道不可避免地让季思宁感觉到了疼痛,但这种疼痛感却让她前所未有的安心。只有在这一刻,她才感觉到季城与她是没有距离的,是靠得最近的。就连二人心跳的频率,都逐渐变得一样。

季思宁问了季城一个问题:“婚约还作数吗?”

季城回道:“圣旨已下,金口玉言,怎能不作数。”

“那就是说,我又要嫁给赵业了?”季思宁道。

季城将她的手握得更紧,道:“你试试。”

季思宁一个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又来了。”又变回了那个闷骚男。

“我会让圣上收回旨意。”季城道。

“用什么交换?”季思宁道。天下可没有赔本的买卖,父子之间也一样。

季城缓缓吐出两个字:“九鼎。”

“什么?”季思宁惊讶了,“九鼎不是你们三苗族的圣物吗?”

“九鼎乃上古神器,相传是上古帝王所铸,用来祭祀天帝的神圣之物,象征九九归一,天下一统。”

“就是说,”季思宁想了想道,“九鼎其实不止属于三苗族,而是属于这个天下,所以,你将九鼎献给皇上,其实也是还九鼎于天下。”

“是。”季城点头。

九鼎是超过传国玉玺的圣物,也是历代皇帝求而不得的宝贝。哪个皇帝拥有了九鼎,就等于名正言顺地拥有天下,代表着他是被上天承认的皇帝,统领万民的九五至尊。

崇正帝在病榻之上,闭眼之前能够得到九鼎,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欣慰。

“你还真是不做赔本买卖。”季思宁道。心想,这东西最后不还是你的吗?

季城看了她一眼,微微摇头,眼含宠溺。

二人的声音越来越远,跟在身后的玉山看着二人的身影,拍了拍身旁秦风的肩膀,道:“主子终于熬出头了。”

秦风向旁边移动了两步,与他拉开距离:“别动不动就动手动脚。”

玉山“嘶”了一声,摆手道:“爷今儿心情好,不与你计较。”

秦风没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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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娇,你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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