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季思宁跟着玉山往里走。
季思宁问:“玉山,你家二爷在哪儿呢?”
玉山心里想,我家二爷难道不是你二叔:“二爷在书房。”
季思宁说:“又在书房,季家男人怎么都喜欢呆在书房?”
玉山不解:“季家男人?”
季思宁解释道:“我爹不也是吗?没事就往书房跑,一呆就是一整天,只有思贤还有点活泼劲儿。”
玉山道:“其实二爷在书房多是处理公务。”
季思宁道:“那我去了会不会打扰到他?”
玉山道:“不会,是二爷请您进去的,自然不会有打扰一说。”
两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路。
季思宁发现,季城身边的两个侍卫,玉山性格外向,话多,每次都能和她侃上几句。另一个秦风,人憋闷得很,而且常年不见人影,应该是隐在暗处。
这两人一静一动搭配得还挺好。
可一到书房门口,玉山就不说话了,只帮她开了门,示意她自己进去。
季思宁进到里面,看见季城正躺在软塌上看书,好像每次私底下见他,他都是这副肆意散漫的样子,完全不似平日严肃正经的模样。
人果然都是有两面性的。
此时的季思宁却没有意识到,季城这副私底下才会有的模样,怎会每次都让她看见?
也许连季城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季思宁拿出孤本,正准备说话,就听季城道:“我记得有人说,再也不会来北苑了。”
季思宁立马换了一幅狗腿样儿:“二叔,我不是来打扰您的,我是来给您送王居士的孤本的,我爹千辛万苦在江南寻到的,据说世间只此一本了,可值钱了。”
说罢将手中的书双手奉上。
季城抬了抬眼皮:“王居士的孤本一向有市无价,自然……值钱。”
季思宁上前几步说:“二叔,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季城却不接,挑眉道:“用你爹找的孤本来谢我,这就是你的诚意?”
季思宁说:“那你要我怎么谢嘛?是你当初自己说的不用谢的,出尔反尔,还是不是亲二叔了?”
季城轻笑:“呵,你来跟我道谢,难道不应该拿出诚意?拿本你爹找的书,算什么意思?”
季思宁无奈道:“行,那您说,我要怎么谢您的救命之恩?”
季城想了想,道:“先留着吧,以后有你谢的机会。”
季思宁见他脸上罕见地露出了笑颜,只觉得是不怀好意,小声嘟囔道:“我就知道我不该来。”
季城:“你说什么?”
季思宁:“没什么!”
季城看了她一眼,也不想追究她到底在嘀咕什么,随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我就不坐了,不打扰二叔看书了。”季思宁道。
“不打扰。”季城像是故意要跟她对着干似的。
季思宁被噎住了,只能说:“那什么,我一会还有事儿呢。”
季城一幅饶有兴趣的样子问:“有什么事儿?”一幅已经看穿了她,看她编的样子。
“什么事儿?我还有什么事儿啊?”季思宁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
随即道:“啊,我一会还要去看望祖母呢,嗯!”
“呵呵。”季城冷笑两声,不说话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季思宁想,又是这种笑声,这厮怕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正忐忑不安的时候,听季城慢声道:“季思宁,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季思宁莫名其妙地问:“什么?”
季城凝视着她说:“自从落水醒来后,你就性情大变,是真的大彻大悟了,还是,换策略了?”
季思宁也明白,她的破绽确实太多了。
也是,明明就是两个不同的人,怎么可能装得一模一样呢?再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装,只是不能承认罢了。
只要她不承认,谁能想到这副身体已经换了个芯子了?
可是这样一来,该怎么解释她的变化呢?
说白了,她就是既想做自己,又不想被人怀疑。
可是她也不想想,天底下哪有这般两全其美的好事?就算有,迄今为止也没有发生在她身上过啊!
季思宁叹口气,说:“二叔,我们之间虽然有一些误会,可那都是我的无心之失,我都知道错了,我以前年纪小,不懂事,思想容易走偏,您就原谅我吧。”
“年纪小,不懂事?”季城道,“倒是个好理由。”
“不是理由,是真的。”季思宁道,“二叔,如果之前思宁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请您海涵。”
说到此处,她偷偷瞟了瞟季城的脸色,灵活的眼珠子转了转,继续道:“不瞒二叔,自从上次我醒来之后,以前的很多事情,真的想不起来了,所以,您能不能,也忘了呀?就当做没发生过。”
“呵呵。”季城语气中已经呈现冷意。
季思宁不知怎么的,明明挺晴朗的天气,她却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环顾一周,怎么这书房像是自带冷气一样。
“你在看什么?”季城道。
季思宁这时候才感觉到气氛不大对,原来释放冷气的不是书房而是人啊。
难道是她认错的态度不到位?认错认得还不过彻底?
想到这里,她说:“没什么,总之您就当我以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是假的。”
“假的?”季城道,“季思宁,你早上用过的早膳,能当作没吃过,再吃一次吗?”
“自然不能,那不得撑死我啊。”
“那怎么你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就能当做没发生过了?”
季思宁破罐子破摔:“哎呀!反正我也不记得了。”
“好一个不记得。”季城莫名其妙地感觉胸口有些憋闷,脸色越来越阴沉难测。
季思宁明确地感觉到季城的不高兴,但是她也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了他,按理说,她迷途知返不是对两个人都好吗?怎么此人还是这副表情?
她越发感觉季城心思难测,又怕再得罪他,只能闭嘴不说话了。
书房一时安静。
过了一会,季城打破沉默道:“怎么不说了?”语气已经恢复了正常,好像刚才的不愉快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怕说错话,惹你生气。”季思宁的语气小心翼翼。
她的声音软软的,又一副小心讨好的模样,让季城心中莫名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
他指了指身边的位置道:“坐。”语气明显缓和很多。
这次她倒是乖乖地坐下了。
待她坐定后,他随意问道:“平时都干些什么?”
季思宁心中惊讶,这是要和她唠家常?
虽然疑惑,还是老实答道:“最近在练字呢。”一幅乖巧和软的模样。
季城也不自觉放低地声音:“为什么练字?”
“练字,能够静心。”
“难得你也知道自己需要静心。”
季思宁心想,这人两句话不怼我心里就不舒服是吧?
她小声嘀咕道:“我自然知道,我很有自知之明的。”
两人距离不远,季城自然也听到了她的话,饶有兴趣地问:“哦?自知之明,你也有这种东西?”
季思宁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忍住,不和他计较!
随即道:“我不是想着修身养性嘛。”
“看样子,确实有自知之明,”季城颇为赞同的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练字吧。”
季思宁已经无力追究他话中的讽刺意味,惊讶地说:“啊?现在。”
“对,就在这儿写。”
季思宁想,我在你这儿怎么写呀?便说:“可是,我是来送书的,爹还等着我回去交差呢。”
“没关系,玉山已经去跟你爹禀告了,你安心写吧。”
季思宁瘪嘴:“……哦。”
看她这副模样,季城心中一阵好笑,他也不克制自己,任由嘴角的弧度明显上升。
季思宁见状,心想,果然不安好心!
不过还是没办法,她只能慢悠悠地走到季城的书桌前,不情不愿地拿起毛笔开始练字。
练着练着倒也认真了起来,连季城什么时候站在她身边的都不知道。
“你这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的?”
被吓了一跳,季思宁抬头,见季城正站在她身后,回答道:“就是,落水醒来之后。”
“怪不得。”季城意味深长道。
季思宁心跳了跳,心想,不会又露出什么马脚了吧?
但是她也不能说落水之前就在练呀,那样明显的谎言更容易引起怀疑,尤其是这种人精。
她一边责怪自己没事儿练什么字儿啊,一边忐忑地问:“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这么难看。”
季思宁:“……”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真想骂他:狗嘴吐不出象牙!
其实季思宁写字挺好看的,以前夏渊还夸赞过她的字自成风骨呢。
只不过她上辈子练的是簪花小楷,这辈子她的前身一直写的是瘦金体,她怕露出破绽,只能改练瘦金体。
“你一般每天写几篇?”
“三篇吧。”
“以后每天写五篇。”
“啊?”
“我会定期检查。”
“啊?!”
季城挑眉:“怎么,有问题?”
季思宁顿了顿,委婉道:“不、不是,二叔,您这么忙,哪里敢劳烦您为我费时间呀。”
“怎么,你还不愿意?”季城敲了一下她的头说,“身在福中不知福。”
略显亲昵的举动让季思宁呆了呆,随即才回神道:“什么福啊,我可没感觉到。”
“你说什么?”
“哦……我说,那我可真是荣幸啊。”
季城看出她那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心里感到好笑,脸上却不动声色,说:“行了,今日就到这里吧,回去吧。”
季思宁如释重负,随即反应过来赶紧把脸上兴奋的表情压下去,正色道:“那二叔,我走了。”
此时两人站得极近,她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季城看在眼里。
季城问:“这么高兴?”
“啊?”
“我让你走,你这么高兴?我这里又不是龙潭虎穴。”
“没有啊!我没有高兴啊!二叔,您看错了。”
“那你再呆会儿?”
季思宁:“……不用了,您日理万机,我就不打扰您了,呵呵呵,二叔再见。”
说罢放下笔就往外跑,心想这人今天莫不是犯病了吧。
随着季思宁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季城的神色又恢复成了以往的样子,只听他自言自语道:“我倒要看看,你是真变了,还是在做戏。”
这几日季城不在府里,却给季思宁留下了作业,说是回来要检查,她只能呆在房里认命地练字。
天气渐热,每次练字完她身上都要出一层薄汗,每次都要暖冬在旁帮她扇扇子,她不禁感叹道:“原来写字也是体力活啊。”
见她今日多练了些时候,暖冬奇怪道:“小姐,今日怎么比往日写的时间久些?”
季思宁长叹一口气说:“以后每日都要多写两篇了。”
暖冬:“为何?”
季思宁:“因为这是二叔安排的作业。”
“二爷?二爷为何给您安排作业?”
季思宁一幅难以启齿的样子:“……他说我的字太丑。”
然后放下笔,拿起刚写的一篇问道:“很丑吗?我感觉还不错啊。”
暖冬凑近了几分,道:“奴婢瞧着感觉写得挺好的,不知二爷是怎么想的。”
季思宁感动地看着暖冬说:“我就说嘛!我都差点怀疑人生了。就不知道二叔什么鉴赏水平,把我贬得一文不值。”
“呵呵呵……”暖冬捂嘴而笑。
季思宁:“你笑什么”
暖冬道:“小姐,您忘了,二爷以前可是中过探花的,他那手字,可是连皇上都夸赞过呢,探花郎嘛,自然眼光要高些。”
季思宁:“那他对他自己高要求就好了,对我要求这么高干什么,我又不考状元,不中探花。”
暖冬正准备说什么,袭春进来道:“小姐,顾公子来了,现在慈安院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派人过来说,让小姐过去见一见呢。”
季思宁没反应过来:“顾公子?哪个顾公子?”
暖冬提醒道:“小姐,您忘了,就是总督府的顾远顾公子呀,您的表哥呀。”
“哦,是他呀。”季思宁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