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细节决定成败
一场风波化解无形,之后亦是宾主尽欢,新科进士们见小聂丞相不似传说中那般冷厉,相反很是怡然亲切,更是心中振奋。
倒是朝中那些经历过腥风血雨,甚至聂相本性的朝臣们,这些天因聂然态度迥然,越发地惴惴不安,虽然聂然如今不似昔日冷厉,但见识过聂相手段的人,都提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因为聂相的杀机,素来是阴柔而狠戾,在举手投足间,软刀子不动声色地切,每一切都可要人命,一旦大动起来,又必是雷霆一击,致人死地,斩草除根,绝不留后。
以至于这些日子来,聂相如此温柔平和,都令他们好生不适应。
在明春水悠扬的歌声中,不时有宫女迤逦而来,撤下吃了少许的菜肴残酒,换上新的美酒佳肴。
虽然各怀心事,但众人也都有了几分醉意。
萧琰不胜酒力,杏眼漾着水光,脸颊被熏得嫣红,宛如羊脂白玉映着鲜红的珊瑚,更显艳美,他身子已经有些坐不正,端着酒杯,嘟囔道:“聂丞相……”
聂然做得近,听他呼唤,随口应了一声,并自然而然地,冲萧琰笑了笑。
萧琰却已醉了。
在他朦胧的醉眼里,瞧见那个清隽无比的少年,收敛了一身孤傲冷厉的锋芒,眉目依稀仿佛昨日,神情却越发地从容。
怎么会有那样的天才呢?
萧琰迷迷糊糊地想。
他与聂清玉相识,其实是在更早些的时候,那时候他才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童,被兄长欺负了,一个人在皇宫的偏僻角落偷偷哭泣,却偶然遇见无心走到那儿的聂清玉。
他是知道聂清玉名字的,那时候聂清玉已经声名鹊起,业已进入朝堂,就连他身在皇宫之中,也时不时能听到有人谈论,说最近出了个了不得的少年才子,就连教学的先生,也颇为推崇其文章。
聂清玉撞见他哭泣,并未虚言劝慰,只微微笑着,取出一面白色丝帕,弯下腰,温柔地递给他,而后,以一种近似轻慢的口吻,不经意地问道:“殿下,你想不想当皇帝?”
这个名动金陵的少年才子,比他想象得更年轻,清秀而稚嫩的脸容上,有一种超出世俗的智慧与冷静,以及一种无以伦比的强大自信与魄力。
聂清玉说过那句话后,便转身离去,而他那时亦只以为,那荒谬的一句话,是他的幻觉。
然而两年前,朝事大变,他做梦一般地看着几个哥哥为了皇位互相厮杀,又做梦一般看着当时还不是丞相的小聂大人翻云覆雨,以卓绝的手腕平定动乱,又做梦一般地看着……聂清玉朝他走来,拉住他的手,领着他走向皇位。
萧琰捏着酒杯,觉得手掌有一些空,他依然记得扶持他登基的时候,他因为畏惧,不敢走近皇位,是聂清玉走过来,拉着他的手,一步步地,领着他走。
那双纤细的手掌,却拥有异常可怕强大的力量。
只要他乖乖地做傀儡,那力量就会继续保护他。
萧琰身体摇晃一下,醉态可掬地道:“聂丞相……”话未说完,他身体软软地伏在长几上,昏睡过去,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嘲微笑。
若他真是无知无觉无思想的傀儡便好了,也不至于如此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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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林大宴之后,聂然到了晚上,又在丞相府里有一场小宴。
赴宴人数极少,惟她与云之二人耳。
两人对面席地而坐,中央一张黑漆矮方桌上,桌上只有两叠菜,一壶茶。
菜是小菜,茶是清茶,虽然以云之的饮食标准,菜肴极尽精致之能,但毕竟比不上皇宫内的奢华与丰富。
聂然夹一筷子菜送入口中,心情却是无比地轻松愉快,比起在琼林宴上众人压抑而小心翼翼的气氛,她反而更喜欢眼前这顿清淡的菜肴。
自从二十多日前,沈开等人以权谋私之事后,她便时常来云之这儿放松。
她原本猜不透云之,对其有高深莫测之感,是因为他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然而那夜之后,她仿佛能窥见些许,他真实的心意。
自古以来,所有的上下主仆关系,无非是这样,主人给予恩惠,换来仆人的感激,却少有如云之一般,主人表面上故作冷漠,陷仆人于险境,以求仆人的怨恨,并希望他们藉此得到成长,但他自己却什么都不会得到,反而会失去忠诚。
就好像下围棋。
通常棋手们都会让自己的棋子尽可能多地生存下去,可是云之却好像反其道而行之,选择弃子,甚至是……拿自己作为弃子。
这种一面超然物外的漠然,一面呵护亲近之人的温柔,又一面对自己满不在乎的无情,让聂然迷惑之余,又禁不住有些好感:无论如何,云之不是在拿别人的牺牲来成全自己,反而是在用自己的牺牲去成全别人。
光是这一点,便与世上大多数人不同。
更何况,在云之这里,她会感到十分轻松,因为云之的立场是不参与丞相府事务,在他面前,她会暂时忘记自己如今的身份,卸下所有的负担和烦恼,不是当今的聂相,而是单纯的小聂。
云之一手执杯,杯沿贴着嘴唇,但目光却凝视着对面正抱怨琼林宴气氛沉闷的少女。
但是她的神情并不如何痛苦,只小小地烦恼后,又露出明快的笑容。
说了琼林宴上发生的事,便免不了说到明春水,接着又说起途中明春水丢失荷包,招英太过紧张地去把人抓住。
本是不起眼的小事,但云之听后,却一反往日漫不挂怀的态度,修长的手按住杯沿,低声询问了许多细节问题,有的细节甚至聂然自己都不记得,需要仔细回想方能有些印象。
聂然纵然再怎么迟钝,也从云之的态度里,发觉了些许不对劲,却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如此关心。
询问过细节,云之便陷入沉默,聂然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盯着他没有血色的嘴唇,无法确定地胡乱猜度。
过了许久,云之忽然低咳一阵,轻声道:“小聂没有觉察……”
“什么?”
“以明春水之谨慎缜密,会粗疏地遗失荷包么?”
只是这么一个十分微小,十分微小的细节。
聂然微怔,下意识道:“人总有意外,只是一个荷包而已。”丢钱包这种事谁没有过,难道明春水就丢不得?
云之摇了摇头,忽然低头一阵剧烈咳嗽,聂然见他毫无预兆地忽然发病,有些不知所措,好一会儿,才听他低低喘息道:“见微可以知著。”
退一步言,就算是荷包的挂绳忽然断了,明春水为何不是当场发觉,而是走出几步才觉察?
再退一步,即便他一时疏失,又为何偏偏是在转角之处,露了一面,那时方觉察?
还退一步,纵然以上皆是巧合,觉察荷包丢失之际,为何不是先在原地站定四顾?
以寻常人论,若是发觉荷包不在腰上,第一反应不该是立即原路折返,而是先迟疑一会,确定荷包不在身上后,再先看脚下,再看四周,随后才原路折回。
但那人当时却是,脚下未曾停顿,只瞬息之间,便返身回转。
云之一边咳一边笑:“当初你们三人,并未看清楚先走出转角那人是否明春水,只是随后招英追去,瞧见的人是他,便归为一人,若先前那人不是明春水,而明春水只是为了那人欺瞒于你呢?”
“若以此为想,先前那人避见于你,是什么人,居然害怕被小聂你瞧见呢?”
“若是朝中大臣,又或宦官宫女,纵然怕你,却也不至于连见都不敢见,也绝无迎面遭逢还要避开的道理。”
明察秋毫的基础是怀疑一切,在没有确实证据之前,可以任意想象,但任何想象都不能作为实证与推论的依据。
云之说完这些,便似疲惫已极,冲聂然摆了摆手,便仰面躺倒在地上,长发伴着锦衣散开,止不住地喘息低咳,散发出充满病气的华丽奢靡之感,仿佛下一瞬间便会凋谢。
而就在此时,招英急急地推门闯入:“聂相,司秘院查出来了,那些刺客与另一拨劫囚者,皆出自一人指使。”
“宁凤潮。”
这个名字,与聂然心中的声音一同响起。16977.16977小游戏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