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如山
易初辞大概从来没有想过,他可以平心静气地与生杀阁阁主坐在一张桌子上,嗯…以父子的身份。
手边放着一碗红色的液体,是成婉婉…不,是他娘亲腕上的鲜血,她的血比任何丹药的愈合力还要强悍。
原来这便是药人的功效。
他们沉默地坐着,胡炎哼哼唧唧地躺着,没有人率先挑起话头。
倒是一个面生的年轻人一边擦着汗一边从外面回来:“公子,你要的点心来了,方才也不知怎的,电闪雷鸣把我好一顿吓。”
“诶?他们都是大公子的朋友吗?那我是不是买得太少了,不够吃呀。”年轻人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尴尬地瞧了瞧手中点心,又望了望在座的几人。
易初辞屈指叩叩桌面,“多谢,足够了。”他并非想吃什么糕点,只是想借口让小二出去避难,以免渡劫时伤及无辜。
“京墨也爱吃桂花糕吗?”莫离十分生涩,显然还未准备好面对突然长大的儿子。
“不了,您吃吧,补补身子。”易初辞把那盘点心往前推了推,瞥了眼她腕上的刀口,他还是无法对着成婉婉的脸叫一声娘亲。
易初辞不喜甜,却怕苦,以往他总会在喝药以后嚼上一颗蜜饯,来冲淡药味的苦涩。这个习惯,在叶声离开以后慢慢戒掉了,无论他吃再多的蜜饯,再也体会不到预想中的味道。
苦就是苦,何必用甜麻木味蕾。
乾子归说道:“我们的出现很突然,我不奢求你接受我的存在,也不求你原谅我,毕竟我欠你们母子的永远都还不完,只是…我想见你了。”
自从知道了易初辞的存在,他每日都陷入见与不见的矛盾之中,他多怕与自己的儿子剑拔弩张、恶语相向。
父子情深是相融的血脉,打断骨头连着筋,当得知叶声结亲的消息时,他想偷偷地见证儿子最重要的时刻,始终无法将这份血浓于水的感情就此搁浅。
易初辞比他想象中的样子冷静的多,也绝情的多。
孤身太久的人无法产生感情的共鸣,他冷冷地看向乾子归,不带任何情绪:“你害死了娘亲,我曾以为像你这样的人不配有人爱你。”
乾子归呼吸一滞,从某种程度上,易初辞的凉薄很像他,在所有事情上都把持着一种无关紧要的态度。
“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月孛星也能找到围绕他的辰星,身处黑暗依然向往光明。任何人都有爱与被爱的权利,犯过错的人已拼尽全力用自己的全部偿还,或生命,或信仰,或爱,我不会原谅你,因为过去的再也挽回不了。”易初辞说着,将目光定格在叶声的脸上,他的辰星闪耀着无限的荣光。
易初辞将那碗血一饮而尽,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莫离,她的好意他收下了,也接受了她的新身份。
叶声的手指从桌下绕到易初辞的身边,缠绕起来,他牵起他,牵起了他的全世界。
他要把师尊带走,这本不是易初辞的错误,也不该让易初辞为难。
行至静安居的门口,易初辞的背影顿了顿,良久说出一句:“生育之恩,没齿不忘,若想寻我,以后就来这里吧。”
我不原谅你的过去,但是时间在不断流淌,将过去的日子淹没,我们会有新的生活。
叶声忽然扭头盯住正在说这句话的易初辞,易初辞也在看着叶声,他的神色盈满了温柔,从未这么确定过一件事:“这里是我们的家,长此以往。”
比起升仙,他找到了更快乐、更值得的事。
也许这就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原因。
……
不远之处,有两个仙风道骨的男子比肩驻足,目送这一对神仙眷侣的离开。
荼荠唏嘘不已,口中啧啧作响:“啧啧啧,不是我说你,生杀阁的人都认亲了,你还忍得住?”
“人是孤独与狂欢的个体。”
荼荠嫌弃地看了萧暮一眼:“别整这套文邹邹的戏文,你若真舍得,今日便不会用玉佩里隐藏的灵力助他,认识你很久了,还没见你这么怂过,怎么,你真打算永远做一个玉佩?”
萧暮目光闪烁,沉沉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我的存在,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人生。”
怎么可能不想自己的儿子呢,母爱如水,润物细无声,父爱如山,深沉又内敛,无论哪一种情感,都牵动着内心最深刻的情愫。
这孩子太傻了,也不知道像谁,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重生一世,不好好活着,竟一心系在别人身上,好几次差点玩脱了命。
作为创造重生机遇的人,他表示非常心累。
一个是徒弟,一个是儿子。
他不是好师尊,亦不是好父君。
实在不该再打扰他们的生活。
“是吗?”荼荠略一挑眉,笑得满是戏谑,“老东西,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自己的儿子嘛。”
荼荠翻手扬起,宽大的衣袖随风抖动,一封闪着暗红色光泽的花笺落在他的两指之间。
封面赫然出现两个大字:叶声。
“我儿子的花笺为何会传给你?”萧暮气不打一处来,儿子都快成别人的了。
“要你管,你想不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荼荠晃了晃手中花笺,笑得十分欠揍。
“爱说不说!”虽然嘴硬,双手却很诚实地施术抢夺。
荼荠灵活地躲过萧暮的偷袭,双指一弹,花笺应声打开,一个个飘逸潇洒的字符展现在两人面前。
信不长,只有五句话:
赠玉解惑,劝言慈悲。
拾忆填海,牵引羁绊。
临危救命,缘尽情长。
替我谢谢他。
娘亲不恨,我亦无怨。
信上的文字光芒隐落,仿佛昭示着这么多年的羁绊一笔勾销,荼荠笑得颇为慈祥:“叶声那么聪明,其实早就放下了,放不下的是你。”
“你这感动的笑是怎么回事?那是我的儿子!
聪明也是随我~”心情因为这短短的五行字豁然开朗,他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小骄傲。
萧暮忍不住抬头望着天际,似乎能感受那双温柔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他从天上被贬下来,便是没有了留恋的价值,可如果酿月在那,他还是愿意再试一次。
叶声无数次的化险为夷,难道真的就是巧合吗?天道不允,便不会死。
也许那天道上,有他想着的人。
叶声已然拥有了完美的人生,而他的呢,他想去拼一拼。
……
叶声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想让这一刻过得悠远永恒,易初辞如影随形,是他最深的牵绊,仿佛一切幸福都攥在了自己的手中,美得恍如梦境。
回望来路,身后的路又长又宽,印下他们无形的脚印,这辈子一路走来,从未像今朝这般开阔与光明,就像冥冥之中的指引,吸引他走向正确的路。
正确的人,就在自己身侧。
“怎么停下了?”易初辞问。
“没什么。”叶声回头,他知道自己身后的人是谁,他被人看护的够久了,接下来的人生要靠他自己,“只是很感慨,幸好这次没弄丢你。”
“这是最后一次了。”易初辞言之凿凿,“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丢下我。”
叶声笑了,头一次看见这样的易初辞,他捏紧了他的手,给足他承诺的安全感。
无论重生多少次,我都会找到你,抱紧你,再也不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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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对不起,
今天短小了,明天也保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