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心
师尊不说，但咱可以问呐，反正叶声不要脸。
“师尊，这是……”
“无妨，该换新的了。”
“既然师尊不喜欢了，那换套新的也好，省得在此处碍眼，徒儿把它搬出去吧。”叶声五感灵敏，趁着搬椅子靠近易初辞，他察觉到易初辞周身的气场更凉了，看起来是生气了，也不知是何原因，叶声手捧断腿矮椅，立在庭院里不知所措。
该不该进去？
如果师尊看到他，会不会更生气，大有可能！
叶声瞧见透过窗纸轻微摇曳的烛光和里面坐如磐石一般巍然不动的人儿。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等待入洞房的新郎官，屋里头的是他强抢来的新娘子，此时的心情既有兴奋又有忧心。
正在满心踌躇的时候，倒是屋里头的“新娘子”先发话了：“你要睡外面吗？”这句话的同等意思不就是“夫君，你快进来呀。”
这么理解的话，师尊应该已经气消了大半。
“是，师尊，我马上来。”
当叶声再次进入屋里的时候，易初辞依然盘腿修炼着，一动不动，好似睡着了，睫毛如剪羽般翘而密，此时正安静地倒垂在眼皮下。
叶声蹑手蹑脚地靠近床边，他真的睡着了吗？叶声刚想喊一声“师尊”确认一下，易初辞突然开口：“柜子左侧第三格，有干净的枕被。”随即眼睛也睁开了，凤眸总给人有种莫名的威慑力，使本来想要逗一逗易初辞的叶声再也不敢造次。
这个人还是闭上眼的样子可爱一点。
“是，师尊。”叶声当然想象过和易初辞一起睡在这张大床上，但是叶声相当清楚，这种要求，是任他怎样撒泼耍赖，师尊都不会答应的。
而且，和师尊住在同一间屋里就已经让叶声有些胡思乱想了，若是睡在同一张床上……他自己也说不好会做出什么出格举动来，只怕就不是被罚三遍《九戒四辅》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叶声在地上铺好铺盖，正好铺在抬头便可以看到师尊的位置。师尊还在修炼打坐，没有歇下，这样禁谷欠的人，看得到，吃不到。
冷不丁的叶声冒出这样的一句话：“师尊每日都是如此吗？”
没有回应，叶声便又问一遍：“不觉得枯燥吗？”
“我从来如此。”玉榻上的人过了良久才出声。
“从来如此，便对吗？”
易初辞终于抬起眼神望向叶声，眼睛却像蒙上了一层经久不散的大雾：“天道任于我辈，吾将潜心道法，精于厄除，与众门派护天道、宁事端，方能求的仙途，这也是我们修仙者的宿命。”
“那你呢？”你会因坚守所谓的正道而和上辈子一样坠落吗？
我想听的是你的答案，而不是这些无关痛痒的大道理。
“为师自会以身作则。”
果然还是那一尘不变的答案。
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踏上半路仙途的众门派也许早已烂到根了，可你宁愿以身渡尽天下人却不能回头渡我……
“师尊，徒儿不觉得，所谓天道便是最大的束缚，道法随心，随的是修道之人的心，师尊之于术法就像是一位艄公，撑着船从迷途中指引所学之术去往归路，渡船过程中，艄公要有前进的方向，艄公的心必须是明确的，而不是蒙头朝着升仙之路上走，仙途不一定是归路，失了心的艄公只会带着躯壳进入另一条迷途。”
“师尊的心中，学习术法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叶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口嘭嘭直跳。
易初辞那边却沉默了，他不知如何回答，师兄季阑星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
“你今日不适，早些睡下吧，明日和我去拜见掌门。”终究，易初辞还是跳过了叶声的最后一个问题，他心中想的是什么，自己也不清楚。他有时候觉得，这个徒弟，活得比自己都要明白。
掌门。叶声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并不陌生的脸孔，他依旧无法原谅季阑星，不知上辈子是他分身乏术无法保护易初辞，还是他根本就想用易初辞作诱饵引出那帮生杀阁的畜生。
结果都是，易初辞死了。
季阑星的师弟死了。
须弥山的清洛真人死了。
叶声的师尊死了。
木处阁阁主的爱人死了。
……
师尊，你心怀天下苍生。
可我只有你啊。
岁月还很漫长，今生你陪我一起比肩而赏，可好？
又过了片刻，似乎是在确认叶声已经入睡，易初辞抬手一拂，那跳跃的烛光便随着一阵袖风袭来，熄灭了。
屋子陷入了黑暗，易初辞睁着眼睛躺在床榻上，虽然方才自己没有回答徒弟的问题，但是他总是克制不住得一遍复一遍地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
记得当年初入须弥山。
“我以厚谊待天下，天道待我又如何？”
季阑星刚刚将小易初辞带回来时，向他提出这么一个古怪的问题。不，准确的说，那时候的他没有名字。
“天道将容我、恕我。”小易初辞努力想了很久，奶声奶气道。
只听季阑星叹了一口气，说了一些小易初辞听不懂的话：“本该是个心性纯良之人，怎会被异族追杀。罢了，迷迷糊糊过完一生何尝不可呢，清醒就一定是好事吗。”
“天尊说，莺初解语，休辞醉倒。以后你便叫易初辞吧，须弥山内门弟子，排行第三。我是你的师兄，季阑星。”
……
刚进须弥的易初辞被这样一本正经的师兄唬住，待到时日一长，季阑星的本质就暴露了。
“师兄，我们的天尊是怎样的人？”听季阑星说，天尊极少露面，相应的功法书籍都一概陈列在书斋中，愿者自取，好像就没有什么独门秘法可以传给内门弟子的，所以他们几个内门弟子只有名头和服饰好看一些，能和外门弟子区分差别。
这个天尊佛系到有时连收徒这种事都交给季阑星处理，比如收易初辞。
按照季阑星的原话来说就是：天尊传来传音花笺，告诉他何时何地将有一个穿什么衣服的人路过，只需把那人捆回须弥山做师弟即可。
没错，天尊用的是“捆”字。不过季阑星没和易初辞提的是，当时的易初辞并不是路过，而是被追杀，天尊的这条收徒花笺相当于救了他一命，这是连天尊也未能算到的。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其实季阑星已经见怪不怪了，每次天尊算卦，无论是观星象、龟甲卜、五兆法、排六爻，都会有一些小偏差或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从前季阑星还会时常和天尊开玩笑，说他是天桥底下算命都会被砸招牌的神棍。
“天尊他老人家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小师弟寂寞了呀？师兄陪你玩儿啊。”说着，季阑星就会趁易初辞不注意把脸凑过去。
易初辞有些嫌弃地推开这张脸，继续问道：“那天尊在做什么呢？怎的都不教我们法术？”
“书上不是都有教学吗，难道是~小师弟你还不识字呀！”季阑星玩味大发，不怕死得往易初辞身上凑，小孩子身上总有些奶味儿，闻着特别舒服。
虽然书斋里的书就像不要钱的破烂一样随意摆着，也不设结界，但是天尊留下的书籍的确是上好的功法集，山下难得一见，也很好懂。
可是易初辞就是觉得这位天尊身上应该有很大的秘密。
易初辞立刻把小雷符丢了过去，隔开了季阑星渐渐靠近的身体，有些生气地说：“你才不识字，我上过学堂！”学堂好像是母亲送过去的，可是后来，母亲呢……他不记得了。
“哎哟！！！阿初！”季阑星边跑边拍灭袖子上的小火苗，师弟长大了就不可爱了，居然这么暴力！
“自从师尊算到自己两百年后升阶时会经历异样的渡劫局，他就开始四处寻找应对之策，很少待在须弥了。”
渡劫局吗？是什么局让天尊如此重视。
“哎，要我说，师弟你根本不需要这么担心天尊，他的卦一向不太准哈哈哈哈。”看出了自家小师弟的眉间担忧，季阑星宽慰着他。
一切终成往事。
依旧失眠的易初辞回忆起自己与季阑星的初见，也想起了自己那位不称职的天尊，掐指算日，距离天尊上回卜出渡劫局的时间，已经过去了253年。而天尊渡劫成功的消息也只是通过传音花笺代劳，到最后，天尊都没有出现，也不知现在如何。
直到十五年前天尊再次传回花笺，内容却是：阑星青览，久不通函，至以为念。一别经年，思何可支？昨夜群星翻动，恐有寒气侵袭，务必珍重。
……（此处省略500字废话）
这封信用了大段废话照例询问了一下各徒弟的身体情况，甚至连修为阶段都没有问，又絮絮叨叨讲述了许多自己遇到的奇异见闻，一点儿都没把自己当天尊看待，反而像是一个远方表叔发来的问候。
易初辞仿佛知道了师兄烦人的性格是受谁的培养了。
易初辞耐着性子读到最后，才看到天尊交待了一些关于门派的命令：
吾入真仙圆满期，奈何心道未解，惑乱其中，不配与仙班为列，遂感忧伤，故此决心解惑解铃，寻找本心。由须弥山大弟子季阑星接任掌门，振兴须弥，众弟子皆听其号令，勿忘本心。
随着花笺传来的还有一个等同于掌门权威的青铜扳指。
须弥山的掌门戒指经常都被其他门派嘲笑，因为青铜戒指在山下可是一抓一大把的廉价物品，作为门派掌门的象征物品，通常都会用最为华贵的材料雕琢而成。但是天尊却总说君子固穷、财不外露等等。
这可真是最随便的掌门了，易初辞一时无语。但是这封信非但不能解除易初辞心中的疑虑，还令他对天尊的身份更好奇了。
再后来啊，天尊又出现过一次。于是，易初辞收了徒，也就是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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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v11v11v1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上一世师尊与掌门合籍另有原因哈，并不是情投意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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