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与垃圾
“你是不能被别人欺负的，谁欺负你，我肯定要算账。”
“还有啊，你和我以后是一定会住在一起的，只是迟早的问题。”
“还有小碗。”
“对，那个臭儿子。”
这是你亲口说过的。
那个臭儿子。
现在又是你不要的。
你真的疯了吧。
来的路上言行的脑子并不清醒，一直盘旋着沈玉尘曾经说过的那几句话。
曾经的信誓旦旦，现在真他妈是心如刀割啊。
学校的A教他只来过一次，还是刚开学的时候，可这次他居然没有走错路，很笃定地迈着步子爬楼梯到三楼，浑身散发着‘找人算账’的气焰。
随手推开一间办公室门，言行逮着进门的老师就问，“沈玉尘在这吗？”
“小沈啊，右手边那间会议室。”
言行没有像往常那样礼貌地道谢，立马转头朝着会议室走去。
那老师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不由得疑惑地皱起了眉。
盯着面前紧闭的门和那道门把手，言行居然有一瞬间纠结要不要敲门再进去。
现在是什么情况？言行咬紧下唇，现在是他来找沈玉尘算账的情况。
找人算账有那么礼貌的吗！！
言行一把把门推开了。
门撞到墙壁的时候反弹了一下，撞到了言行的手臂，又往后靠去，最终静止下来。
和那边正在整理资料的一男一女一样，动作都静止了下来。
桌上散落着一些白纸，他们转过头都有些诧异地看着门口的他。
沈玉尘看到他以后立刻收起诧异的眼神，直起身向他走过来，言行却注意到了另一个人的神色，刚推门的时候她脸上带笑的表情还没有收回来，又长又直的长发披落散在一边，露出流畅又纤细的肩颈线条，光滑的鹅蛋脸有种高贵的气质，笑容又是那么完美无缺，不管是男的女的看到都忍不住自卑。
沈玉尘目光有些沉着地看着他，快靠近他的时候，那个女人问了一句：“小沈，是谁呀？”
言行把目光转移到沈玉尘的脸上，忍不住酸溜溜地想：你刚才应该也和那女人一样是笑着的吧？
“学弟。”沈玉尘应了一声，然后他伸手把言行拉到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又回头和那女人说了句，“不好意思许老师，我先和我学弟说几句话。”
言行一想刚才他一路上有多伤心，而这个人却在和别人有说有笑的，他就立刻想把眼前的这个男人给撕碎。
“走吧，我们去楼梯间说。”
他拉起言行的一只手，言行忍着没抽回来，低着头沉着脸跟在他身后，眼神有些发狠，被他拉着的那只手紧握成拳，隐隐在抵抗着什么。
推开楼梯间的门，言行和沈玉尘来到一个只有他们的空间里，言行嗅了嗅鼻子，在他身上闻到了不属于他的味道，是一种淡淡的橙香，应该是他身边那个女人喷的女士香水。
言行皱着眉把手抽回来，退一步和他拉远距离，劈头盖脸就对沈玉尘质问道：“你凭什么把小碗送走？”
还没等沈玉尘辩解，言行又是厉声质问：“你凭什么都没有问过我意见就把它送走？”
“我在电话里说过了，我最近没有时间照顾它。”沈玉尘把后背靠在门上，看着言行十分耐心地向他解释，“我给你打过好几个电话，是你不接的。”
“你很忙吗？”言行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走了调，“那我看你是忙得神志不清了啊，你有时间忙着和别人说说笑笑你怎么没空照顾好一只猫呢请问？”
“言行，你不要胡说。”沈玉尘微微皱起眉头，他伸手拉住言行的手腕，道，“你这么有时间也没见你过来照顾它几次，我们都半斤八两。“
“至少我不会把它送给别人。”言行用一种愤怒又悲伤的眼神看着他，下巴在轻微抖动着，他转过头，下了个决定，“既然你觉得他碍事，行，那以后我照顾他，我来照顾，你叫孙老师把猫还回来，以后都没你事了，行不行？”
既然你要放弃它，那我也懂了你真正想要放弃的是什么。
“你觉得你要怎么照顾它？”沈玉尘朝他走近了一步，用着理性到不行的声音咄咄逼人，“你们宿舍不允许养宠物，你要在生管老师知情的情况下明知故犯吗？”
“这和你没关系了，你只要在百忙之中，抽空和孙老师说一声就行了。”言行的语气十分尖锐，他忍着心痛道，“还是说你连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
沈玉尘的心被面前这个人搞得又乱又疼，酸涩随着心脏的泵动注入血液，呼吸都不敢用力。
“真的要这样吗？”
沈玉尘说这句话的语气不重，但话里的无奈和难过压得言行心一沉，脚好像都要站不稳。
“不是你要这样的吗？”
言行说的话总能让他很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因为他一开口，他的心好像就被扎上一刀，利剑划破空气的声音，好像就是那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我会和孙老师说的。”沈玉尘低下头用阴影掩住自己的表情，只露出一个微微下垂的嘴角，是他难过的表情，“今天就这样，你先回去吧。”
说完他转过身，按下门把手，准备拉开门走出去。
一直低着头的言行忽然开口道：“沈玉尘。”
言行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角，抓得不用力，可沈玉尘还是感觉到了，他扬了扬头，喉结在脖颈处凸出得明显，又把门再次关上。
“我认真地问你一次，你不许骗我。”
言行看着面前这个宽厚的背，顷刻间被泪水模糊视线，即使他害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但是他没办法就这么看着沈玉尘在他面前走掉，然后他们继续不远不近地相处着，像掉入一个怎么都找不到彼此的迷宫，想靠近，最后却越走越远。
“你是不是变心了？”这句话像是在言行身上拔出了一根刺，虽然爽，但是血也正从那个口子汩汩飞流着，也很疼，他的语气里有令人心疼的委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说过…小碗是我们的儿子，可是你居然要把它送人，你什么意思呀，你是不是连我也不要了？“
沈玉尘一顿，转过身来，手臂微微朝言行张开，言行立刻像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样环住沈玉尘的腰，把额头抵上他的胸膛，即使有他不喜欢的别人的味道，但他也把脸用力地埋上去，泪水放肆地淌下来，他像是有了情绪的抒发口，紧紧抓着沈玉尘的衣服，在他胸口哭得一颤一颤的。
明明很爱哭，却又爱装凶。
沈玉尘把手放在他头上轻轻揉了揉，语气放软下来，带着有些埋怨的语气小声对他道：“是谁先不要谁的？你搞清楚，是你先不要我们的。”
“没有！！我没有！”言行埋在他胸前歇斯底里地回应了声，但由于脸埋在沈玉尘的衣服里，声音闷闷的，他有些呜咽道，“……你能不能不要把小碗送走，你把小碗要回来！”
沈玉尘听着言行的哭腔，心里忍不住想问：小碗回来，你会回来吗？
“你没有时间照顾他没关系，就和以前一样，我每周还到你家去带它，一周三次，可以吗？”言行吸了吸鼻子，终于在他怀里抬起脸，大眼睛里全身泪水，睫毛湿漉漉的，鼻头红得不行，一副被人欺负过的样子，声音软软的，道：“沈玉尘，可以吗？”
沈玉尘用一种言行看不懂的眼神望着他，那眼神里有失望、有落寞，有言行不想在沈玉尘的眼睛里看到所有情绪。
就和以前一样？
沈玉尘忽然有些想笑。
那现在和以前，他们的关系，又有什么区别？
他最不希望的就是，和以前一样。
无法拥有他，那种若近若远的关系。
你不懂吗，言行？
沈玉尘背过手去把言行环住他的手拉开，动作很轻，却让言行化成木头僵在原地。
他在把他推开吗？
“这里是办公楼。”沈玉尘低声道，“会有人来的。”
言行用力咬住后槽牙。
沈玉尘恢复理性的声音一下子把两人的距离拉远了。
“和孙老师说完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沈玉尘说完这句话，言行就沉着脸从他身边夺门而出。
重力门关上的声音很钝闷，闷响一声过后，沈玉尘靠着门，彻底失了神。
-
言行像逃兵一样失魂落魄逃回宿舍的时候用身体一把砸开了门。
宿舍里正在激烈地电子竞技的唐嘉信被他搞出来的动静下了一跳，还以为是哪个追债的追上门来，他惊恐过后才仔细看言行脸上的表情，发现言行的表情好像比之前在和陈漠发火的时候还要难看。
看他怒气汹汹的架势，唐嘉信忽然有点害怕跟他说话，怕自己一上前去言行就直接一个拳头招呼过来。
他看着言行怒发冲冠地好像在找着什么，好像失去了理智，但他的愤怒又不是那种单纯的愤怒，而是，一种带着愤怒又带着泪的崩溃。
看清形势的唐嘉信才走上前去，这时言行已经拉开一个自己的行李箱，唐嘉信心里一惊，不会又和宿舍哪个闹矛盾了吧？又要搬走？
言行唰啦一下拉开行李箱的拉链，他要找的东西好像在行李箱里。
“言行。”唐嘉信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怎么了？”
言行没有理他，甚至抬都没有抬眼看他，全然当作他不存在。
唐嘉信也不好一直叫他，只能在旁边愣愣地看着他，究竟在找什么东西。
他在行李箱里找到了一双鞋。
唐嘉信一眼就认出，是言行很宝贝的那双鞋，就是抡椅子打陈漠的□□。
就是高中那双和沈玉尘的情侣鞋。
只见言行拿到鞋以后，行李箱都没关，就把鞋丢进垃圾桶里，因为垃圾袋刚换，桶里还没有其他垃圾，言行就把那黑色的垃圾袋抓起来，打了个死结。
从言行把鞋扔进垃圾桶里唐嘉信就开始匪夷所思了，避免言行脑袋清醒起来的时候后悔，唐嘉信伸手阻止他道：“言行！你看清楚啊！你真的要扔这双鞋吗？你看清楚是哪双再扔！这鞋可是你……”
言行一打好结就准备再次出门，推开唐嘉信的手并打断了他的话：“让开！”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带着一种要铲平一切的气势，拦都拦不住。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唐嘉信钥匙都没拿就追了出去，“言行！言行！你要去哪？你等等我！别冲动啊！”
言行没有坐电梯，直接从十一楼的楼梯跑了下去，速度还和猎豹一样快，唐嘉信怎么卖力追都追不上，只能中途改道去坐电梯，气喘吁吁地直呼好家伙。
他大概猜到了，谁能让言行有这么大的情绪变化？
还能有谁？
言行冲出宿舍门口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抱怨，反而直接把他拥入怀里。
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言行一下子认出了是谁，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把他推开，吼道：“别抱我！滚！”
沈玉尘是绝对不可能放手的，他感觉到了言行失控的情绪，牢牢抓着他的手腕，也抬高声音道：“你要去哪？言行，你先冷静一下。”
言行抽了抽嘴角，抬起眼看他，那双眸子极其漆黑，死气沉沉，他道：“我很冷静。你让开。”
“我已经和孙老师说过了，我们一起去接小碗回家。”沈玉尘微微俯下身看着言行的表情说，“可以吗？”
言行手一伸把他的脸推开，十分冷漠道：“我去接就好，你没有什么必要了。”
然后他说完，又要无视沈玉尘往前走，却被沈玉尘再一次叩住手腕，他问道：“你手里的这个黑色袋子是什么？”
言行侧过脸，十分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意味不明地勾起左边的嘴角，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垃圾。”
沈玉尘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又好奇地打量了那黑色袋子一眼，才慢慢放开言行的手腕。
这时刚下电梯的唐嘉信从里头冲出来，看到言行已经抬脚快要走近垃圾桶，连忙冲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阻拦道：“言行！不要啊！不能扔，言行！你想清楚再扔！言行！”
沈玉尘皱着眉很疑惑地看着这一幕。
言行一边用力推开唐嘉信，又要一边往前走，然后抬起胳膊准备扔掉手里的黑色塑料袋，又被唐嘉信按下。
“言行！你清醒一点！你忘了你为了这双鞋做了什么吗？你扔了它会后悔的！”
唐嘉信眼看言行已经走到那大垃圾桶前，扬起手，而自己也快拦不住他，于是只能用力地朝言行喊道，企图用音量唤醒言行的理智。
言行眼神不偏不倚地盯着眼皮子低下的垃圾桶，用力抿起嘴，眼神好像在挣扎什么。
在空中扬起的那只手过了很久都没能把手里的东西丢下。
握着黑色垃圾袋的五指一直都在用力，仿佛下一秒就要扔了，片刻间，他忽然猛地一回头，抓着那黑色塑料袋对着沈玉尘用力砸到他身上。
“滚！！拿着你的东西他妈的给我滚！王八蛋！”
言行撕心裂肺地吼完就从宿舍楼跑出去，唐嘉信一脸忧容地看了愣在原地的沈玉尘一眼，接着朝言行的背影追了上去。
沈玉尘的神情有些恍然，他弯下腰捡起砸到地上的黑色塑料袋，直接撕开那层袋子，里面的东西就这么明晃晃的暴露出来。
沈玉尘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鞋看出来是旧的，但是依旧很干净，有股好闻的白兰花味，看得出拥有它的人保护得十分用心。
沈玉尘将那双鞋捂在心口，指尖微微颤抖。
眼神变得痛苦起来。
我们的以前。
你管这叫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