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毒
殿中金纱缥缈,空无一人。
当焰眉褪去衣衫,将整个身体泡进水中时,不禁痛呼了一声,随即那痛感渐渐缓解。
温暖的水中飘着点点雪莲花瓣,不时有股清淡的药香袭来,焰眉闭目沉入水中,原来是药浴,怪不得泡着如此舒坦。
她水性极好,将整个头浸入水中,竟很久没有出来。
仿似只有如此,才能隔开外面的嘈杂,令她能静下心思索下一步该如何走。
转瞬之间,破门声轰然,不待焰眉探出浴桶的水面一探究竟,只觉自己头皮一疼,有股急切蛮横的力道拽着她的长发,将她如拔萝卜一般揪了起来。
“小狐奴,你可真不乖。”
男人的眼睛深邃阴沉,似乎搅着极大的怒火,他狠狠盯着她,手上的力道大得几近扯下她的头皮。
焰眉先是一惊,随即整个身子骤冷,但血气却直往脸上冲。
她,她浑身光溜溜的,这个死男人怎么此时进来了!
“啪!”一声脆响。
刹那之间,一切归于平静。
唯有殿中二人怒目而视,互不相让。
随即只听男人身后一众婢女跪了一地。
众宫女瑟瑟发抖,心道这狐奴寻短见本就是他们照看不利,此时……
还让他们的大王凭白挨了这狐奴一巴掌,这次算是活到头了。
“都滚出去!”雪念强压怒火,低斥一声。
那脸色阴寒可怖,仿佛要将在场所有人活剐了。
众婢女见小命暂时得保,吓得连滚带爬的退出了大殿。
雪念松手,焰眉迅速缩回了水中。心中暗骂自己手快,听说雪狼生性残暴无道,她刚刚怒极,竟打了雪狼王……
天杀的,只怕今日,她这手是不必要了。
头上忽然一重,将她吓了一跳。
她抬手一摸头,触手柔软,是一块浴巾。
“擦干穿衣,再滚出来!”雪念出人意料的没有计较那一巴掌,只是走到了屏风后等她。
焰眉舒了口气,草草收拾了一下,走了出去。
雪念负手站在窗前,背对着她,闻到身后药香渐浓,开口道:“你想寻短见的话可以,不过别死在本王的寝宫里。”
焰眉本来坐在榻上摆弄矮桌上各种瓶瓶罐罐的伤药,听罢他言不禁愣住。
“这是……你的寝宫?”焰眉瞠目结舌。她以为这只是一处安置她的地方而已。
“所以你以为呢?”雪念冷笑,转身逼近她,将她袖口卷起,露出手腕处斑驳的擦伤。
“你放开!”焰眉想挣脱,无奈他力气太大,只得任他攥着手臂。
雪念一手固定她的手臂,一手取药,撒在她的手腕上。
“自从认识你,本王便发现你只知道一件事。”
焰眉挑眉。“什么?”
“你只会寻死。在不冻湖畔如此,在雪狼谷如此,在本王寝宫还是如此。我警告过你,不要相信男人,你却毫无长进。”
不冻湖畔?难道他是……
焰眉一怔,试探问道:“你……你是焰麟?”
雪念看着她挑眉,似是默认。
喜堂上,她情绪不稳,只知道有人假扮了焰麟来抢她。
却不知那个抢她的人,竟然是狼王本尊!
“你把焰麟怎么样了?”
“那等贪欲好色的废物,当然是杀了。”雪念轻描淡写道,随即将她的手臂包扎好,绞干一旁的湿帕子净了手。
焰眉敛眉不语,突然又抬头道:“你既视性命如草芥,又何必在乎我的死活?”
雪念敛目,声音清冷疏离,“世间万物,终有一死,或轻如鸿毛,或重于泰山。而你,不得不死,却不是现在。而本王,将令你死得其所。”
“哈哈,我都快死了,狼王殿下也不必同我讲大道理。我确实不得不死,就在百日之后。”
雪念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小女子不才,中了百日花开之毒。”焰眉笑道。
大手猛然扼住她的喉咙,雪念的声音仿佛从地狱爬出的恶鬼,“你……再说一遍。”
焰眉被他扼得几近窒息,却在他不常展露情绪的眼睛中看到了一丝惶恐之色。
果然,他是怕死的。
很好,若他怕死,这交易便可成。
见到焰眉唇边扬起的笑意,雪念更怒,“你笑什么?”
“我笑殿下如此吃相,咳咳,很难看。”她佯装镇定的看着他,缓缓道。
她的话倒是奏效,雪念松开了手。
焰眉剧烈的喘息,眸中的惧怕一闪而逝。
谁知,雪念转身从桌上拿起剪刀,朝焰眉走了过来。
焰眉警觉得缩进床榻,颤声道:“你,你想干嘛?”
她脑中迅速思考着如何脱身,可偌大的宫廷,都是他狼王的地盘。她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只见雪念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一把拉过她,将她脑后的发簪抽离。
满头青丝失了束缚,如上好的绸缎落于身后。
未等焰眉惊呼出声,只闻咔嚓一声响,发尾被雪念剪下一截。
焰眉恼怒不已,使劲推开身前的男人。“你这疯子!”
雪念没理她,只是走到窗边,点燃了油灯,将那头发烧成了灰烬。
他将那灰烬放进了茶水中搅拌又倒进了桌上的盆栽之中。
只见那盆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
焰眉急忙走进,惊得捂住了嘴。
她的头发竟然……
“怎么会这样?”
雪念目光灼灼,沉声道:“万慈山秘录中曾记载,百日花开乃世间奇诡之毒。中毒者浑身皆有剧毒,百日毒发,其时,浑身血脉贲张,腠理之上如绽百花。”
这些本不必他说,只是焰眉奇怪,他为何偏偏选择验她的头发。
“这便是秘录中记录的全部。想必你也清楚。”他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一双冷峻的双目紧紧盯着她,他眸光闪烁不定,似是深恨又似是夹杂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焰眉道:“是,焰正清猜度你有沉珂顽疾,因此喂我毒药。我早便想同你说,但又觉得若事情会如此简单,他也不必浪费这等功夫了。”
“没错,此药除上述特性之外还有一奇诡之处,秘录中未有记载,但如此看来,那老匹夫倒是对此毒十分了解。只可惜……”雪念话讲一半,眸中杀意尽现。
焰眉越发好奇,“可惜什么?”
“此药无法试毒。就算你毒遍全身,我此时将你的血喝下,也与常人无异。待百日之后,方才毒发,到那时才是药石无灵。但再完美的东西也有缺憾。只是,这个缺憾,是那老匹夫也不知道的。”
“你是说……头发?”
“正是!寻常之毒,先入脾胃。此毒却是先入发、甲,且是唯一可试毒之处。”
焰眉呆了呆,原来此药还有如此诡异的药性,只是……
她疑惑戒备地盯着雪念,心道,这雪狼王到底为何对他们狐族的秘药如此了解?
难道他在辞寒峰也派了细作?
可这隐秘的药性连族长焰正清都不知,一个小小细作又如何能打听到呢?
焰眉沉吟道:“如此说来,有些事情才能解释得通,焰正清认为此药无法试毒,这才敢将我送于你,就算我将实情相告,你若不知就里,试毒后必会认为是我贪生怕死欺骗于你。”
“焰正清……总有一天,我必将他杀了,挫骨扬灰!”雪念脸色不善,狠狠盯着那枯萎的盆栽,眸中似涌起狂风暴雪。
焰眉被他的样子吓到,不敢再说话。
只是心中疑云顿生,他为何如此恨焰正清?
那恨意昭然,似是比她还要重有几分。
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会让一贯冷面相对的男人暴怒至此?
但如此看来,岂不甚好?
他们之间,有共同的仇人。
她是他的药,性命相连。
所以,在她死之前,他必会想尽办法为她解了这百日花开之毒。
她眼珠一转,笑道:“不知狼王殿下可知解毒之法?”
“秘录中记载,此毒……无解。”
他突然转身,锁眉深深望着她,似是在探究她的意图,抑或是在疑惑她这样一心求死之人为何问解药之事。
“殿下此言差矣,芸芸众生,终有相生相克之物。毒药乃草石之物所化,怎会无应对之法?”
“哦?难道你知道解药在何处?”雪念一惊,又不觉挑眉,“就算你的毒解了,也将死于我手。说吧,你的条件和目的。”
焰眉深吸口气,脸色一正,道:“小时候曾闻一个老巫医说过,取辞寒峰之巅的不死花七叶雾莲,以百日花开之毒浇灌之七七四十九日,再取雾莲汁液服下,便可解毒。”
雪念听罢眯眸哂笑:“本王如何信你?”
“殿下难道有其他选择?哦,听闻南海有座仙岛,名曰浮屠,殿下不妨一试。”
雪念只道她在揶揄他,冷声道:“本王暂且信你,谅你也不是不顾亲友安慰之人。”
焰眉眼前突然闪出焰寒满脸嫌弃她的样子,不禁脸色微变。
“所以,我的条件是,回辞寒峰。其一,狐族负我,此仇必报。其二,寻找雾莲,解毒。”
雪念没说话,只是忽然从袖子中取出一个锦盒,交给了焰眉。
焰眉心知那是什么,唇角自嘲勾起,将锦盒中的红色药丸吞下,扬唇笑道:“哈哈,这毒药味道不错。如此,殿下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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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念:这狐奴很难搞定啊
焰卓:好搞定我也不会送你。
焰眉:我劝你们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