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两

十万两

裴无洙仓促后退,被吓得直接拔出了随身的佩剑来。

许是青崖剑反射出的涔涔寒光总算叫那位罗大人清醒过来了,他可怜兮兮地中途停扑,及时扭身、止住去势。

趴在离裴无洙脚边仅有几寸之远的地界,期期艾艾地抬起头来。

——抬头前还在自己脸上使劲扒拉了几把,努力想呈现出一副干净整洁的姿态来。

可惜那形象实在过于狼狈,脸上的血迹擦了流、流了擦,反而花得更厉害了。

罗允低头看着自己两只脏兮兮、肥嘟嘟的肉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在做无用功,苦着脸惨惨戚戚道:“殿下不记得了么?半年前,在凌河边上,在春莺里,我们见过的!”

裴无洙微微一怔,将面前这平平无奇、扔到人堆里一秒消失的中年胖子来回打量了好几遍,这才恍然道:“哦,本王想起来了……当时是左静然的局?”

“左静然”三个字一出来,罗允当即感动得涕泗横流,劫后余生般疯狂点头。

东宫太子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符筠生与庄晗对视了一眼,脸色俱都有些难看。

裴无洙敏锐察觉到气氛有异,正欲开口,东宫太子已合上了手上的奏章,从桌案后站了起来。

东宫太子一步步走到了跪着的罗允身前,边走边漫不经心地问裴无洙道:“小五和左家人很熟?”

东宫太子一路行来,周围人纷纷后退行礼,以至于他走到罗允身前与裴无洙面对面时,周围空了一大片,中间好像就留了两站一跪的三个人。

“也不算吧,”裴无洙狐疑道,“只和左二公子还算有些交情……”

——左静然是江南府闻名的“玩咖”,两年前左家常驻洛阳的话事人病逝,便由他北上代表塘栖左氏在洛阳城中往来交际。

左静然到了洛阳后混得如鱼得水,自然也曾与一心混吃等死做闲王的裴无洙在某些玩乐场合遇到过。

左静然那么知情识趣的一个人精,讨好人也不会做得太高调油腻,多的是润物细无声的法子,让人只觉舒服自在。

裴无洙也说不上有多喜欢左静然,但两年下来,与他确也是有两分面子情在的。

不过!

左静然,塘栖左氏,游戏人间的玩家行手,最不差钱的土豪公子……这!

裴无洙脑海里默默浮出了一个角色:富甲天下、痴恋女主的男四。

行吧,裴无洙木着脸认输道,她这都穿书了怎么可能绕得开原作,男一二三四……什么的,习惯了就好。

“是是是,请殿下看在左二公子的份上,保小人一命吧!”

与周围愈发凝滞的气氛不同,罗允看裴无洙这个“贵人”没忘事,开心得都要疯了,一边飞快磕着头,一边攀关系道,“小人余生一定日日感念殿下恩德,夜夜叩谢殿下盛恩……”

“不是,这跟本王有什么关系?”裴无洙被罗允这仿佛见到救世主一般的姿态搞懵了,心道我不过在左静然的局上见过你几面,怎么就至于要为此救你了呢?

要换成男四本人犯了事,裴无洙说不定还真得考虑一下……

不对!

想着想着,裴无洙猛然一惊:男四,左家,江南府声名显赫的塘栖左氏,隶属于江南辖下的淮安府湖团厅贪墨案,自缢的管河同知,不翼而飞的十万两白银,淮扬海道……

不是吧,裴无洙彻底无语了。

“你你你,你可不要告诉本王,”裴无洙捂住胸口,有点难以接受,“剩下那十万两,你们贪下来是孝敬给左静然了?”

罗允听得一怔,神情古怪地看了裴无洙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好悬好险,裴无洙正要松一口气……

却见那罗允摇头之后,又像是突然有了些不解,又突然十分惶恐,期期艾艾地盯着裴无洙看了半天,最后终还是忍不住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喃喃道:“可是殿下,那十万两……不是在您那里么?”

……

……

桐柏坝河堤被突然汹涌的暴雨冲破时,罗允就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在那个电闪雷鸣、铺天盖地全是水的深夜,罗允青白着脸从第十七房小妾身上爬起。

当晚,罗府书房的灯一直亮到了天明。

拿到整理好的百姓伤亡名单,罗允没敢仔细瞅,匆匆草草掠过,只看了最末计的死亡总数。

那是一个让罗允看了一阵心梗、却同时又有点侥幸的微妙数字。

罗允暗骂句倒霉后也微微松了口气,没敢联系任何人,只遣了一名信得过的乡野小吏,易作流民,跑了桐柏山一趟。

再之后,湖团厅管河同知宋端方就被发现自缢在了家中。

罗允心下微安,知道第一张保命符已经贴好,剩下的事,也就一个“熬”了。

东宫的人会找上门,罗允不奇怪。

——宋端方只是第一个被抛出来的替罪羊,死给被暴雨决堤冲得流离失所的百姓看的。

稍微了解点官/场运作,都不会天真地以为到这一步就完了。

但现实的发展还是与罗允预计的有了些不太小的出入。

比如,罗允虽然知道东宫的人肯定会查自己这个淮安府的海道总管,但在他的想法里,那该得是两方和和气气坐在一处、你来我往打几遍机锋的暗潮汹涌场面。

——毕竟对方手里并没有罗允与贪墨案直接相关的证据。

而不是一行黑衣暗卫夜袭罗府,二话不说直接将罗允打晕带走。

从这里开始,罗允就再无什么计划可言了。

当着东宫太子的面向五皇子点出那十万两的下落,对罗允来说,是多日□□受刑后冲动之下的尝试,亦是在看不见活路情况下的最后挣扎。

“我?”裴无洙都听傻了,指着自己反问罗允道,“那十万两在本王这里?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裴无洙再怎么犯浑,也不可能平白收受朝廷命官这么大的一笔银钱贿赂。

“殿下应当是忘了,”罗允小心翼翼地觑着裴无洙的脸色,两只饱经酒色的浑浊眼珠闪了闪,提醒道,“在凌河边上画春舫那次,左二公子带了一副《寒雀图》来作彩头,见殿下喜欢,就送给了殿下。”

“后来在春莺里,左二公子与殿下比射壶,左二公子先后输给了殿下一副《玉堂富贵》、《秋浦春蓉》、《松梅双鹤》、《三友百禽图》……”

“等,等等,”裴无洙脸色一白,霎时悟了,颤着嗓子结结巴巴道,“你不要告诉本王,这,这些都是真迹……”

罗允听了这话,反像是深受侮辱一般,扬了嗓子强调道:“这些都是左二公子揣摩殿下喜好,一一吩咐臣等去寻的,送到殿下眼前的东西,怎么可能是仿作呢?”

裴无洙眼前一黑,险些要当众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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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宠妃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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