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9章 死胎
云离只觉得心头一阵剧痛,疼得她难以撑住,轻轻地叹了一声:“傻孩子,何苦要受这般罪?”
“让我看看。”
匡月楼哽咽无比地开了口,生怕自己是在做梦,梦醒了,她便不在了。
她低了低头眉目,他便从笼子里伸出手来,苍白的手指抚摸过她的眉目,轻轻地舒展开她皱了的眉头。
尽管她换了一张脸,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这就是他的师姐!
她还未曾说话,匡月楼便已经泪眼模糊了:“这么多年,独独苦了师姐。”
这句话说出来,本该触动的是云离,可他却在她面前,哭成了一个傻子,仿佛这些年她受的哭,都疼在了他心上。
匡月楼,将她所有的悲苦和眼泪,都复刻在了自己的身上,成为了他的悲苦。
云离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得摇头:“师姐不苦。”
其实苦不苦,她早已经释怀了,失去的早就失去了,师兄走了,但独孤夷还在,匡月楼和卫迟他们都在。
他们的人生路还很长。
“苦不苦,我都知道。”
匡月楼伸手捂住了胸口,心里面实在是太疼了,空洞了许多年,他将她的每一寸疼痛,都疼入了心里。
受过苦的人还能笑得出来,而心疼她的人,却已经哭成了泪人儿。
匡月楼细细回想过去的日子,这短暂的一生,就哭过那么两次。
第一次,是云离出事,第二次,便是今日。
他将所有的眼泪,都给了云离这个女人。
“傻瓜,既然已经见到我了,你便走吧。”云离掌心凝聚了内力,将玄铁笼子的锁链劈开。
当初她还是那意气飞扬的云家嫡女,阿若族少主,她将他带在身边,让他与她共享荣华富贵,如今她跌入神坛,如何舍得他继续跟着她吃苦?
灯火被冷风吹了几下,变得惨淡下来,匡月楼深深地看着她,眼底是灼灼燃烧的执念:“师姐,我不走。”
他当无怨无悔跟着她。
匡月楼在她面前哭得压抑无比,哭声断断续续,悲痛得已经无法控制,心中该有多么悲痛,才能让他哭成这样?
云离心疼地握着他的手,哽咽点头:“好,我带你走。”
“师姐,你和独孤夷……”匡月楼轻声问她,话没有说完,但是他知道,云离知道他想要问什么的。
“我入了他的九重天。”
云离并没有想过要隐瞒独孤夷,方才她就说,自己如今,是寄人篱下的一叶浮萍,要如何护住匡月楼。
“十八重楼还在,师姐,何苦要入他的九重天?”
匡月楼对独孤夷这个人无感,摇头苦涩地说:“独孤夷这个人,深不可测,难以驾驭,我怕你……”
他想起他被擒获的那晚,心有余悸地看着云离:“而且,我和独孤夷交过手,他当时身上有内伤,却还是十分恐怖,连我都被他重伤了。”
匡月楼很忌惮独孤夷的武功,生怕独孤夷对云离有所企图。
他是十八重楼中的玄杀,天地玄黄四杀,是十八重楼的顶尖杀手,让人闻风丧胆,江湖中难有对手匹敌。
却被受了内伤的独孤夷擒获,可见独孤夷并非是等闲之辈。
那个看似清风雅骨的男人,实则心狠手辣,他心中忌惮。
“阿楼,十八重楼和九重天无法相提并论。”
云离的脸色冷凝了下来,语气沉郁地说:“他以储君之身潜伏在西晋多年,九重天,能够撼动西晋江山。”
“十八重楼,到底是江湖门派,和朝廷相抗,是以卵击石,况且,我不愿意拿十八重楼,和晋临相厮杀。”
若是能够用独孤夷的九重天,是最合适不过的,虽然独孤夷的心思高深莫测,但这天下,到底是属于她还是独孤夷,都是未知数!
她不会输,也不能输!
匡月楼看到她眉目间的决然和冷厉,便知道,这一次,她是不会让自己输掉的。
从地狱里走过一遭,她到底是舍弃了正义,负尽天下人,也绝不辜负自己!
……
朝露宫,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一群太医都跪在纱帐外,个个战战兢兢,肩膀还在轻微颤抖着,因为纱帐里没有声音,他们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太医李想抬手抹了把汗水,冒死谏言:“娘娘,您腹中皇子的胎心……已经停了,还请娘娘以凤体为重,早日将皇子排……”
话语都还没有说完,纱帐里就传来一道嘶哑的喝声:“闭嘴!”
是刻意压低,却显得声嘶力竭的低吼声。
吓得诸位太医将头伏得低低的,李想更是害怕地打了个哆嗦,身体多少有些酸软无力,趴在那不敢说话。
这几天,他已经和上官婧说起这件事的危险,但每次,都是这个情况。
若上官婧继续将这个死胎留在体内,只会让死胎继续腐朽,久而久之,就会危及上官婧的性命。
可她,根本就听不进去。
上官婧虚弱地坐在凤榻上,只着了一身碧色的罗裙,头发披在身后,面容已经变得惨白惨白的,眼底都是红血色。
浑身上下,充斥着浓烈的戾气,再加上人又十分憔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跟鬼一样。
见她想要下床,存菊想要去扶着她,却被上官婧一把挥开:“滚!”
存菊险些从台阶上跌下去,稳住身体后,便跪在了她面前,苦苦哀求:“娘娘,您千万要以凤体为重啊。”
因为那个孩子没有胎心,孩子就需要从体内排出来,但上官婧迟迟不肯流掉,留在身体里的时间越长,她的身体就越虚。
更让存菊和上官婧难过的是,上官婧因为孩子没了,伤心欲绝,险些疯掉,可晋临,竟然一次都没来过!
从庆典结束后,上官婧就没见过皇帝,她就变得更加暴躁难耐。
存菊也胆战心惊地伺候着,到底是跟着上官婧长大的,不忍心看她这么糟践身体,含泪劝她:“娘娘,你不能不顾身体啊……”
上官婧自然是听不进去的:“皇帝在哪?”
她脚步虚浮地站在榻前,又不肯让存菊扶着,差点就没站住,脸色难看地看向存菊,眼底又带了些希望。
存菊却是不敢看上官婧,这几日,上官婧已经无数次问起晋临了。
每一次问,她就觉得脖子上悬了一把刀,一不小心,脑袋就没了。
她小心谨慎地回道:“沈大人说,因为那晚烧死了许多人,城中上下人心惶惶的,皇上在想办法安抚人心,禁止事情传出去,听说皇上今日出宫了,亲自领着京畿营,给受害百姓发放银钱。”
知道上官婧心里不好受,存菊只能安慰道:“娘娘,自从皇上登基的这几年来,第一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皇上忙得昏天黑地,等皇上忙好了,自然会来看娘娘的。”
上官婧的脸色更差了,阴云密布的,她眯了眯森森地眼眸,声音冷得一点情绪都没有:“本宫腹中皇子的事情,你禀报给皇上了吗?”
存菊的肩膀抖了抖。
这个问题,上官婧早就知道答案了呀!
不知道她怎么就天天问,可能是因为不死心、不甘心吧,没想到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晋临能这么绝情。
“皇上政务繁忙,奴婢见不到他,便和许从说了,傍晚的时候,奴婢去了趟无极殿,皇上已经出宫了,许总管说,皇上知道了……”
存菊小心翼翼地回话,眼角余光看见上官婧的身体,猛然摇晃了起来。
因为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上官婧虚弱得跌在了地上,存菊吓了一跳,连忙爬过去,将上官婧扶了起来。
上官婧被扶了起来,站在榻前不说话,昏淡的烛光搭在她脸上,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更加阴森骇人。
她脸上的失望和心痛,让存菊都不敢看了。
想想也是,上官婧忽然就死了父亲,上官家没了家主,便开始摇摇欲坠,那些曾经依附上官家的臣子,也开始和上官家撇清关系。
生怕云离会因为和上官家交好,而迁怒于他们,毕竟现在的云离,早已经不是当初良善的她,变得丧心病狂。
虽然上官婧还是皇后,但晋临当时明摆着是维护云离,让大臣们琢磨出些什么,就更不敢和上官家有所来往了。
短短几天,曾经门庭若市的上官家族,就已经是山河日下,树倒猢狲散了。
上官婧已经是伤心欲绝了,可更要命的打击还在后头。
被沈千红护送回宫后,她的肚子就开始疼了,太医诊断后,告诉了上官婧一个晴天霹雳。
她腹中的皇子,已经断了胎心。
上官婧顿时哀莫大于心死,父亲已经不在了,无人能维持上官婧的荣耀,腹中皇子,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可现在,这唯一的希望却消失了!
接连经受丧父之痛、丧子之痛打击的上官婧,心如死灰,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身体素质也不行了。
这还不算是绝望的,最让上官婧心死的,是这几日,晋临一次都没来看过她,甚至差人问一句都没有!
上官婧彻底绝望了!
不管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尽管亲眼看着父亲死在自己面前,她都没有像此刻这么绝望,世界一下子就塌了。
她最爱的男人,对她视若无睹。
存菊知道上官婧难过,也没办法,只能想方设法劝道:“娘娘,您别伤心,皇上只是太忙了,等他忙完就会来了。”
“他不会来的。”
上官婧失神绝望地呢喃着,脸色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越发苍白,身体虚弱,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了。
“他终于……是露出真面目了!”她咬牙呢喃出一句,凄苦地笑了出来,最后笑得花枝乱颤,十分疯狂。
上官婧笑着笑着的,就开始自言自语了:“他忍了整整七年,隐藏了七年,从不让任何人知道他心思。”
“其实,他就是对云离那个贱人念念不忘,这么多年了,云离回来了,他终于忍不住了。”
“哈哈哈……”
她那癫狂的笑声掉落在殿内,掷地有声,许久才消失。
跪在殿内的众人都吓得发抖,虽然跪得膝盖都没感觉了,却还是没人敢起来,直接将她这话忽略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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