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生(3)
蚁人斯科特·朗的出现以及他带来的理论让娜塔莎和史蒂夫都震动不已——他们都奋不顾身地想要抓住这机会的尾巴,哪怕付出所有的代价。
然而从理论到实践的这条路很难走。
就连班纳也束手无策。
“时空穿梭,以我们的条件,要想实现本来就是无稽之谈。”
班纳说着丧气话,摘掉眼镜,坐在办公桌最边上,褪去了一开始实验时的兴奋,显得有些低落沉闷。
斯科特蹲在角落,抱着图纸,口中依旧在念念有词。
他还是不肯放弃。
和史蒂夫几人不一样——斯科特在灭霸到来之前就不小心掉进了时空缝隙里,对他而言,那折磨无数人的痛苦的五年不过只是刺激惊险的五分钟而已。
他没有那些伤痛的回忆,也没有五年里沉重的麻木。
他满怀期待。
“其实也可以这样……嗯嗯——你说呢?”
斯科特一边抱臂自言自语,一边在图纸上写写画画。
史蒂夫看了他一眼。
史蒂夫其实也不想就这样放弃。
他心里有合适的进行这份研究的人选,但他总觉得还不是时候。
然而一拖再拖,拖无可拖。
“你要去找……托尼吗?”
娜塔莎轻声问。
她总是能敏感地捕捉到同伴们的想法。
史蒂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点头:“他可能会有办法。”
“但是你们……”
娜塔莎回忆起托尼和史蒂夫之间的矛盾。
托尼到现在为止都还未亲口说“原谅”。
“不管怎么样,我会试试。”
史蒂夫摆手:“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
“……”
办公室内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娜塔莎明白,他们有着必须成功的理由。
-
希德站在车外,和布鲁斯拥抱了一下。
布鲁斯这一回并没那么快撒手,而且搂他搂得很紧,埋头在他身上轻轻闻着他的气味。
布鲁斯好不舍。
然而他还有很多的事要做——灭霸的响指一瞬间打消了整个宇宙近一半的生命,但是这种随机性的死亡不仅没有带走罪恶,反而更加地激了罪恶。
哥谭现在正是一团混乱之时,他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包括那个恶棍,那个扎在他心头数十年的尖刺……小丑。
“我会每天都想你。”
布鲁斯贴在希德耳边说道:“我为你祷告,希德。”
希德点头,清晨的冷风中,他的脸颊泛着浅浅的冰凉。他轻声对布鲁斯说:“我知道,谢谢你。”
“……”
车子开离庄园。
一路上,希德都沉默地靠窗而坐,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倒退而去的景色,怀里的摩根又是昏昏欲睡。
希德能够感受到克拉克的存在,正如克拉克能够听见他的心跳声那样,他也能听见克拉克紧紧随着他的呼吸声。
他不自觉地仰头。
他知道克拉克在某一处默默地守护他。
希德垂下眼睑。
托尼昨晚几乎没睡,现下靠在座椅上,眼皮子胶在一起,而意识还挣扎地想要跑出来拉住希德好好抱怨一番。
他和摩根两人一大一小,摇头晃脑,昏昏欲睡。
希德叹了口气,从汽车柜子里拿出毛毯盖在托尼身上。
托尼却突然抓住他的手。
“……”
“怎么了?”希德问。
托尼挣扎着睁开眼睛,对他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嫉妒?”
希德不说话,只是偏开头。
而托尼感到一阵无力的困倦漫上心头,他松开希德的手,靠在座椅上,沉沉睡去。
车里有三个人的呼吸声。
希德看向摩根。
她昨天和韦恩家的两个哥哥玩到很晚,抱着玩具在书房的柜子里睡着了,希德早上起来的时候找不到她,急得在屋子里转圈圈。
后来是布鲁斯找到的摩根。
那时候,小姑娘睡得满脸通红,无忧无虑地看着希德,并不在乎刚刚希德有多么的着急。
天真的残忍,或许是从希德这里学来的。
希德忽然轻声对着空气说:“回去吧,回去看看玛莎。”
“……”
他能够感觉到克拉克的气息慢慢远离。
星期五开车很稳,不像托尼喜欢突然加速。
哥谭到纽约的路上只有他们这一辆车。马路其实有两道,但政府只暂时清理出了一道,另一道上则堆满了破旧的无主汽车。
就像是荒诞的末日电影一样。
他们在人类留下的废铁森林中穿梭而过。
“距离到家还有三十一分钟,安德利特先生,我建议您休息片刻。”
星期五突然出声提醒。
希德回过神来,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车门,缓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声音低沉:“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之后,他闭上眼,短暂地陷入睡眠。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好像从未存在过。
再醒来时,车子已经停在了家门口。
托尼和摩根不知道去哪里了。
希德走下车,刚抬起头,就在花园里看见了对峙的两个男人。
史蒂夫和托尼。
娜塔莎则在史蒂夫身后,轻皱着眉,似乎是在和托尼说些什么。
等希德走过去,却只来得及听见托尼丢下这么一句话:“我不会答应的,我又何必再冒这些不必要的危险?”
希德看着托尼气冲冲地走回屋子里。
而史蒂夫和娜塔莎被托尼遗落在原地,沉默不语。
“发生什么事了?”
希德问:“托尼好像很生气——你们跟他说了什么?”
而史蒂夫看着他,并没有打算隐瞒发生的这一切事情:“我们找到了一个方法,可以扭转结局。”
希德闻言,怔愣了一下。
“你确定吗?”
“我没有办法完全保证,但我觉得——我们有机会改变我们的命运。”
“……”
“根据蚁人的说法,时空穿梭是可行的——通过穿梭时空,我们可以提前一步拿到那六颗无限宝石,并把它们带到现在的世界里来……而我们如今需要一个正确的方案,将我们构想出来的理论变成现实。”
史蒂夫说:“所以我来找托尼——但刚刚你也看到了,他不太乐意。”
希德的表情有点空白。他在思索。
史蒂夫提出的这些东西,正不知疲倦地敲打着他的理智。
如今看似平静的生活,其实只不过是建立在无可选择的现状上,没有办法挣扎,于是只能选择妥协。
但如果,有这么一个机会……
“你能不能——劝劝他?”史蒂夫对着希德,竟然有些难以启齿。或许是因为,他潜意识也在害怕打破现下的平静,害怕刺破希德好不容易裹好的薄膜,害怕希德就此又离他而去。
“我们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
史蒂夫和娜塔莎待了一会儿后便走了。
希德站在花园里,眺望远去的汽车,和林间隐隐约约的湖泊。
一阵风走来。
踢开他脚边的落叶。
希德回到屋子里,先是去小卧室看了看睡着的摩根,然后又到厨房绕了一圈,手指抚过料理台,拨弄一下架子上的餐叉,听着那清脆的响声默默无言。
托尼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厨房门口。
他看着希德摆弄桌上的炖锅。
希德停下手。
他有些忧伤地垂眸,手指在锅口边沿划过,又被那细腻的触感伤害到。
“我不知道今天煮什么吃比较好。”
他对托尼说。
托尼没有回答他。
希德于是转过身来,扫了托尼一眼,慢吞吞的擦过托尼的肩膀,走向客厅。
他在沙发上坐下。
直白地说:“史蒂夫说的那些事,你为什么不试试呢?”
“试试?”
托尼火气很大,一点即燃。
“你知道我们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吗?”
“我知道。”
希德说。
“不,你不知道——”托尼摇头,“你根本没有具体的意识,你不知道你会牺牲掉什么东西。”
“如果那个所谓的计划,带来的是灾难呢?”
托尼走向他,步步紧逼:“你会失去现在的这个生活,你会失去你的花园,你会失去你的厨房,你会失去你的房间,你会失去——摩根!”
“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在拿什么东西当做你的赌注。”
“我知道。”
希德坚定地说。
“正是因为我知道我在拿我的一切当赌注,所以我更清楚我必须要成功。”
“……”
托尼闻言,愣了一下,摇摇头,情绪复杂地说道:“你明明之前还对布鲁斯说,要平平淡淡地让这一切都过去——”
“你偷听我们说话?”
“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确定要冒这样的风险,只为那样荒唐的事情吗?你明明不知道那是真是假。”
希德坐在单人沙发上,面色苍白,无依无靠的样子让托尼差点就心软了。
“托尼,这不是风险。”
希德说:“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托尼一时无言。
他靠在墙上,难以理解希德这突然窜起的强烈欲望——想要打破这一切的欲望,想要改写当下的欲望。
所以他问:“为什么呢?你为什么就这样执意毁掉这一切?”
希德看着托尼。
一旦触及到所谓的原因,他就不由自主地痛苦起来。他回忆着他那凄芜的过去,想起熟悉的名字和面庞,手间又泛起炙热的温度,如同一道丑陋的伤疤,用于惩罚他的疯狂。
时时刻刻分分秒秒,死去的那些影子都压在他身上,在质问他,在拷打他。
以至于他一直在想——
“如果我能够再敏锐一点,能够再强大一点,那么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
希德哭着说:“我愧疚,因为我不够好。”
“……”
托尼感觉到自己整个人像是被一把刀劈成了两半,冷风从劈口处钻入,像鞭子一样地狠狠抽打着他。
希德说的这些,他又何尝没有想过呢?
他也愧疚,因为他不够好。
自彼得在他手下化成灰的那一刻起,托尼就明白,他已经没有资格再称自己为“英雄”。
狗屁的英雄,全是在放屁!
谁都不可能是英雄,当死亡之手扼向我们的甚至是我们身边之人的喉咙时,任何的挣扎都是无用的,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英雄。
如果有。
那么他在哪?
那一刻时,他在哪里?
托尼无端地体会到极度的痛苦。
他老了,于是终于放下了年轻时的傲慢与自负,他终于松口了,眼前闪过许多人的脸,闪过许多人留给他的美好回忆。
他说:“我真害怕,希德,我不敢。”
“我没有那个胆子,再去挑战我这一片狼藉的生活了,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不想再失去任何的回忆。”
“我不是什么英雄。”
托尼说:“我害怕,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
然而希德却在这时候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蓬勃的激情。他站起身,大步靠近托尼,像是抱紧所有一切那样的抱紧托尼,仰起头,颤抖地对托尼说:“哪怕只是试一试呢?托尼,我们只是试一试——就这一次。”
“你难道还想试试一无所有的滋味?”
“我不想,可我也不想一生沉浸于如此的愧疚与悔恨之中。”
“我们就只活这么一次。”
希德眼中燃烧着令托尼感到羞愧的强烈的欲望,生的欲望,生的饥渴。
“我的生命漫长又卑贱,但我怎可因偶然的溃败而就此安心于当下?之前我别无选择,可如今选择即在我手——”
托尼闭上眼。
他不可避免地动摇了。
“哪怕就活这么一次。”
希德的欲望化作泪水。
“我也希望我能够活得有点意义。”
-
时间穿梭的最终方案,是托尼在某一晚时无意间定下的。
方案检测成功的那一瞬间,恍若隔世。
他终究还是一脚踩进了纷争的漩涡中。
他和希德带着方案赶去复联大楼。
在楼下,他们遇见史蒂夫。
因为不放心摩根,希德这次来的时候还是带上了她。
车子停下后,希德拉着摩根下车,跟史蒂夫轻声交谈了几句,接着走进了大楼里。而托尼在他之后走下车,站在车门边上,看着史蒂夫。
“好久不见了。”
史蒂夫说道:“最近还好吗?”
托尼对着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对于托尼的这番冷嘲热讽,史蒂夫并不放在心上,他只是笑着对托尼说:“谢谢你还愿意参与进来。”
“……”
托尼有些不自在地避开史蒂夫的目光。
“没什么,只是怕你们把自己搞没了。”
说完,托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走去打开车子的后备箱,从中掏出一只圆形盾牌。
盾牌里面塞着一只粉色的兔子玩偶。
托尼有些尴尬地把玩偶倒掉。
“这个还给你——它还是应该待在该待的人的手里比较好,不然贬值太快了……摩根拿它当玩偶床呢。”
史蒂夫闻言,笑了笑。
他接过盾牌——这位他熟悉不已的老朋友,一瞬间如同接过了自己沸腾的血液。
“谢谢你。”
史蒂夫真诚地感谢道。
而托尼只是摇摇头。
“我们进去吧——关于时间穿梭,我还有很多事情要跟你们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