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克伦娜：亡国

克伦娜从来没有思考过“时间”是什么样的概念。

曾经，她早起站在房间的窗前欣赏日出，然后在大书房学一上午；下午则在胡安的陪同下漫步于城堡之中，了解和学习王国上下每一个人的职责，有时克伦娜也会穿一身朴素的衣服来到城里，和出身普通的孩子们玩到日落；晚上则忙着参加各种繁琐的宴会。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而如今，克伦娜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是具有生命的，它们一个个到来然后又迅速离去。

战争已经不再是传闻了。

那个曾经王国上下每一个人都深深掩藏的事情如今终于不再像个秘密了。人们甚至都开始公然讨论它。

“公主，这都——”胡安试着给予安慰。

“没什么，”克伦娜把手放在胡安的小臂上，“这件事本来就不是秘密。”

从一国之君到街边的乞丐，每一个人都知晓此事，但没有一个人会去谈论。

可如今，敌军出现在了王国的视野中，人们已经没法再对这件事视而不见了。

起初只是一支军队，一天后，第二支军队出现在王国东南方向，两天后，王国的东北方向上又出现了新的军队营地，然而还有更多……

距离约定之日，仅剩一天。

……

今天是个大日子。

城中百姓早早地就在街道上聚集起来，望着城门的方向。

国王也早早地穿戴好了盔甲，在众将士的跟随下来到城门前，等待最终的时刻。

“父王，让我和您一同前去！”清晨，克伦娜没有再观看日出。

“好女儿，你就安心在这里等着。”一向严厉的国王慈爱地抚摸克伦娜的长发，“有这些誓死追随的战士们，难道还怕我回不来吗？”

克伦娜拭去眼角的泪珠，没再说话——

现在，克伦娜和胡安站在城堡的高墙上，望着王国大门前的土地。

两军已经会面，国王的军队与对方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父王肯把我交出去，那么就会换来和平。”克伦娜双手握在胸前。

“如果是这样，那么今天也就不会有军队。”胡安低头看了一眼公主，手举到她的肩旁又放了下去，然后叹了口气。

克伦娜望着城外，那距离太远了，只能看见模糊的一片，但从军中走上前谈判的两人很显眼。毫无疑问，其中一个便是国王。

二十二年前，国王在外喜得一女，女孩生着蓝色的瞳孔和蓝银的头发，然而这不属于任何一个民族；公主逐渐长大，其相貌愈加动人，有大臣曾在宴会上询问公主从何而来，但国王向来只字不提，于是“妖女”之言渐渐流传开来。

国王压灭了臣民的非议；随着时间的流动，公主倾国倾城，而且心系百姓，于是诽谤与诋毁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臣民们发自内心的爱戴。

但国王却无法控制外界流言蜚语，终于，神秘人找上门来，要求国王在公主成人那天将其交出；而在公主的十八岁生日宴会上，那神秘人并未出现，国王也就不再去想这件事，希望它只是一个恶作剧。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多年以后，神秘人再次找上国王，并给出了无可回绝的期限。

“你是父王最强的骑士，是吗？”克伦娜看向胡安。

“曾经是，现在也是。”

“那战争既定，你为什么不跟随父王前去？”

“我的职责是保护你，公主。”

“而现在我躲在这坚固的城堡里，国王则挡在全国臣民的面前，他比我更需要保护！”

胡安从公主的眼睛上移开视线，没有说话。

“唉。”克伦娜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不管做什么都是徒劳，可我还是不想让父王就这么……”

“陛下已经赢了。”胡安把手放在克伦娜的肩上，“没有哪个君王能够像陛下一样做到让臣民真心地誓死追随。”

“嗯。”克伦娜忍着眼角的泪珠。

城前，两人回到各自的军中，谈判就此结束；紧接着，双方的号角几乎同时响起。

毫无疑问地，王国军队迅速被敌人吞没。看着这一幕，克伦娜双手捂嘴，任泪水流淌。

一声高喊划破天空：“关城门——！”

听着国王最后的命令，克伦娜再也控制不住，一头扎进骑士的怀中，痛哭流涕。

……

“我们得走了，公主。”胡安向城中望了一眼。

浓烟翻滚，火光冲天，人民的叫喊声穿插着刺耳的铁器碰撞声。

克伦娜依旧站在城堡的高墙上，就像在广场上宣讲时一样俯视着这座城市。

“公主！来不及了！”胡安向高墙前望去。

“……”克伦娜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

胡安向城堡高墙下望去，然后转头看向克伦娜：“公主，原谅我的鲁莽。”

胡安一把抓住克伦娜的小臂，任其反抗，拉着她走下高墙。

城堡的地下室有一处隐蔽的通道。听着城堡回廊里渐渐清晰的嘈杂声，胡安加快了步伐，他只想着要快点到达那里。到了地下室，公主就安全了。

胡安选择了最远离城堡大门的路线，一路上偶尔遇到的几个敌人，在他们开口呼叫其他人前就已经没了呼吸。

当胡安觉得终于能松下一口气时，等在地下室门前的敌人则让他又眉头紧皱。

“终于等到今天了。”领队的骑士得意地走上前来。

“是你！”胡安瞳孔在一瞬间收缩，“你竟然背叛了国王！”

“当年你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时，我就已经跟随在国王左右，但那个老糊涂却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我！”中年骑士拔出佩剑，“‘斩首者’胡安，你的名字将从今天开始被人遗忘！”

胡安没有任何迟缓，他把克伦娜向身后用力一推然后迎了上去。

一名骑士及十名士兵把胡安团团围住，克伦娜看见混乱的人群中鲜血飞溅，但却没有听见胡安的任何声音。

开始有人惨叫，然后倒下，克伦娜渐渐看清了胡安的染血的剑刃。

“你为什么会知道地下室的通道？！”

中年骑士跪在地上，胡安弯腰站在他面前，一手持剑抵在对方的喉咙上，一手抓着对方的头发迫使其看着自己。

“只要……能让那老糊涂付出代价……”中年骑士奸笑着，“嘿嘿……”

胡安摇摇头，他知道对方是不打算说了。

“陛下和我说过，你的野心很大。”语毕，胡安的剑划破了中年骑士的喉咙。

克伦娜看着胡安站直身体，收剑入鞘，身体摇晃着向她走来。

他的铠甲上满是剑痕，左臂的臂甲几乎断裂，手套也因为严重受损而被他摘了下去；头盔不知被扔在何处，血还在从他浓厚的短发下流出。

而她的身上，没有一滴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