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也是托付
“山上来人了,快!”
“医生呢?快来腾地方!”
商眠迷迷糊糊还未清醒,郁云初却忽然翻坐起身,因为两人睡在一个睡袋里,他这一坐起来,商眠也被带了起来。
“怎么了?”
“外面有人在喊医生,我要出去一趟,你睡一下。”
他说着,披了衣服,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好,趿拉着往外走。
帐篷一开,冷风往里灌,商眠瞬间也清醒了,跟着他出了帐篷。
原本只亮了几盏小灯的营地短时间内亮起了不少灯,加上天色已蒙蒙亮,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清晰。
前一日上山的救援队因风雪被困住,此时才下了山,带回了不少伤者,以及两个遇难者的遗体。
郁云初虽然是整形医生,但亦是扎扎实实的外科医生,拿手术刀的,他听到声音,已经挤到了人群中去:“我是医生,麻烦让让。”
商眠则认真地搜寻着从山上下来的人,她并没有看到江远,直到她的目光落到了那两具盖着衣服的遇难者尸体上,浑身一僵。
那其中一具尸体上盖着的冲锋衣,是江远的,她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自己给江远挑选的。
那一刻,商眠几乎没有站住,可是,她咬着唇,硬是让自己立定。
不是江远,不是江远,那不是江远。
她不停地催眠着自己,可眼泪却控制不住往下掉,她跌跌撞撞地朝两个遇难者的方向走,却被拦住:“你做什么?”
“放开我,放开我!让我看一眼,你让我看一眼!”
商眠挣扎着,却被紧紧地拴住身体。
“商眠。”
商眠一僵,停下了挣扎,猛地回头。
骚动的人群中,商眠一眼就看到了江远,他穿着一个滑稽的雨衣,浑身脏兮兮的,脸上还有大片的擦伤,他站在晨曦微弱的光芒里,微微皱着眉看她,有些惊喜,又有些不可置信。
商眠揉了揉眼睛,确认他真是江远后,飞快地朝他跑去。
江远却仍旧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气势汹汹的商眠朝他扬起手,一下子也顾不上躲,任由她的手拍打在自己身上。
“你个王八蛋,我叫你一个人乱走,不告而别。”
“我叫你学人冒险!”
商眠边打边骂,一点也不客气手软,旁边有人看见她打人,正要拦,江远却摆摆手,挺直了胸膛:“你打吧,你打吧!”他疼得龇牙咧嘴,却咧开嘴笑了。
可这下,商眠却忽然停下,伸手抱住了他。
她哭了,在他面前哭得满脸是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你他妈的要出了事,让我这辈子怎么活下去!”
江远鼻子一酸,终于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想要抱住她。
但,他的手停顿在半空中,因为他看见了远处的郁云初。
郁云初站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正在为一个脚受伤的男生上药,对上他的目光,有些惊讶,但很快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又埋下了头。
光落在他脸上,他精致的眉眼认真又专注。
这一刻,江远似乎不那么讨厌他了。
雪山崩塌的那一天,江远的确在慕塔,但并没有在山上,而是在附近的青年旅舍里。他并没有遭遇天灾,但是他留了下来,成了第一批救援志愿者,所以在失联者和被救援者的名单里,并没有江远。
他之所以手机打不通,是因为参加救援行动的时候,不小心摔进了雪坑里,遗失了手机。
他不是没想过打电话报平安,但想起自己出门也未告知商眠,索性作罢。至于方可人,他不知道她的电话号码,也没能与她说一句。
他想的是,等这里不需要他了,他就回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商眠会千里迢迢从博陵赶到慕塔,更没想到的是,郁云初也来找他了。
一时间,江远内心如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他们来接他,他却没有和他们一起回去:“我还不能走,我想留下来,继续帮助更多的人。”他顿了顿,“之前在青旅,和我同住一屋的男生,他比我早一天出发,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商眠下意识看向郁云初,他却没有看她,看向帐篷外:“受伤的人很多,这里还缺外科医生,我觉得他们需要我。”
这人可真是傲娇,明明是自己想留下,却不说。
慕塔雪山的环境恶劣,救援难度系数又大,许多志愿者来了又走,所以这里仍旧需要人,商眠他们成了最后一批志愿者。
救援工作仍在持续,时间拖得越久,生还的概率越低,救援队随着遇难者的增多,气氛也越来越沉重。但令人感动的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失联者的名单逐渐减少,生还者仍旧每天在增加,虽然很少,但几乎每一天,生命都在出现奇迹。
商眠他们在慕塔雪山待了四天,此时,距离雪山崩塌已经过去一周时间,志愿者已经逐渐撤离,只留下了救援队在搜山,但已经两天一无所获,没有找到幸存者的迹象。
商眠和郁云初原想回博陵,江远却仍旧不愿离开,因为与他同住一屋的那个男孩,仍旧没有找到。
“那我们今天再找一天,明天回去吧!”
那一天,正好是除夕。
但营地并没有节日的欢乐气息,救援队忙了一周,疲惫不堪,仍旧有失联者未找到,双重打击让这个除夕显得有些沉闷。
下午时分,慕塔又下起了雪,搜山行动由于天气原因而搁置。
大家基本都在帐篷里取暖,江远却坐立不安,他对商眠说:“我出去看一看,不走远,往东南方向。”
江远向来不是那种叛逆的孩子,他已报备了,商眠便叮嘱了几句,让他去了,结果这一去就是两个小时。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商眠坐不住了,还未等他开口,郁云初已经起身穿上防风服:“我去找他。”
“不,我去。”郁云初前一夜忙了一整夜,几乎没怎么睡觉,早晨微微发了烧。
郁云初知道拗不过她,只能说:“我们一起去。”说完,他又钻进帐篷里,拿了手电筒和水。
商眠与郁云初沿着东南方向走,果然,没走半个小时就找了江远。
他没有走远,这么久没有回去是因为不小心一脚踩空,陷入了雪坑里,那雪坑里估计有不少石块,他这一摔,骨头“咔嗒”一声,半晌没有站起来。
江远本想着休息一会儿再起来,却不料脚越冻越麻,到最后完全失去知觉。他这才感觉到害怕,开始呼叫,但风雪呼呼,谁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天色渐暗,他的惶恐和不安逐渐加深,可他却没有绝望,因为他知道,商眠一定会来找他。
同时,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为什么不好好地待着,也不知道商眠会有多着急。
他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小远,小远。”
“我在这里!”这一开口,江远才发现自己带上了哭腔。
商眠看见江远的那一刻,松了一大口气,同时皱眉,正要拉他起来,却被郁云初制止:“别碰,他陷在雪坑里,这会儿脚上的神经完全麻痹,感觉不到疼痛,别碰他,慢慢来。”说着,他蹲下身,一点一点地扒开他脚上的雪。
他戴着手套,很快就湿了,郁云初索性脱下了手套,轻轻地将他的脚一点点拔出。
江远从雪坑里站起来的时候,郁云初的手已被冻得通红,他却不在意。
“你还能走吗?”
江远咬咬牙,逞强往前迈了一步,险些摔倒,还是郁云初撑住了他的身体:“来吧,上来,快点回营地。”
江远不动。
“你不用这么纠结,无论是谁,我都会这么做,不是因为你。”郁云初皱了皱眉,再次蹲下了身,这一次,江远终于俯身趴在了他后背上。
他很瘦,却有力量。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商眠打着手电筒走在前方,郁云初背着江远走在后头。
江远虽瘦,但是高,背起来也很吃力,山路又难走,他走得气喘吁吁,几次停下来休息,咬着牙才坚持走完半小时的路程。
快到营地的时候,郁云初听见江远低沉的、压抑的声音:“你一定要好好对她,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这是威胁,却也是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