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家训规矩论
“不管如何,她现在既然来了,我们便不能见死不救。”楚行舟说着打开乾坤袋,找出一个碎羽小药瓶,在黄尚苦眼前晃了晃。
“......”黄尚苦耷拉着嘴道:“听你的。”
楚行舟倒出一粒药丸,笑道:“快别装了,你方才眼眉都要翘起来了,还当我没看见么?”
黄尚苦摸摸鼻子,略微尴尬道:“我来吧。”他把药丸接过去,隔着方巾放入了狐狸的口内。
那狐狸昏迷着呜呜两声,蜷着腿不动了。
楚行舟疑惑道:“你喂或我喂,又有什么分别吗?”
黄尚苦把方巾盖到狐狸身上,转头道:“这是只女狐。”
“我知道啊。”
“...男狐不能碰,女狐亦是如此。”
“?”
黄尚苦状似语重心长:“夫君啊,你是有家室的人了,凡事要注重分寸。像是这种山间野狐、青年男女,自是碰不得的。当然,家养的也不例外。”
“......”楚行舟一张脸此时写满了难以置信,眼眸中透出欲言又止、欲语还休的纠结之感,“你昨晚——”
黄尚苦眉尾轻跳,迅速道:“我昨晚睡得很熟。”
“...不,我的意思是,你昨晚背着我做什么了?”
“我睡得很熟。”
“...你干了什么?”
“...我睡得很熟。”
楚行舟眯眸,看着眼前这个死鸭子嘴硬的人,最终轻飘飘撂下一句:“既然如此,白狐重伤需要人照顾,今夜就由你来陪她吧。”
“!?!”黄尚苦悲从中来,忙拦住他道:“阿楚!我错了。”
“哦。”
“我,我昨日——”话未完毕,他忽见楚行舟腰间一闪,忙像得了救命稻草一般直直伸出手去,“阿楚!敖易找我们!”
“......”楚行舟淡淡看着他从自己腰间翻找出宝珠,而后煞有介事地将珠子置于桌上,点通了传讯。
黄尚苦端坐于桌前,双手扶膝,转头看向楚行舟。忽地展开一个近似于温良纯和的微笑,冲他招招手道:“阿楚,来啊。”
楚行舟被他那一笑惊掉一层鸡皮疙瘩,抬起的脚步顿了顿,收了回去:“不了,我在这里也听得到。”
“......”
“楚兄,黄兄?你们在吗?”楚行舟一怔,惊讶地发现自那晶莹宝珠中传讯而出的声音竟不是敖易的。
“我是桑羽,好久不见啊。”桑羽在坐在榻上笑道。她虽有些虚弱,但心情似乎不错。钱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为她举着宝珠,拒绝敖易的劝导。
“哎,我说,你真的不必举着的,这宝珠没那么脆弱。”敖易伸直长腿打着哈欠靠在木床头支架旁,“你不累吗?”
钱兴无动于衷,面无表情。
“......得,你举着吧。”敖易习惯了这种毫无回应的单方面交流,转头去看桑羽。却见他的妹妹正嫣然而笑,与楚行舟两人聊起来了。
“嗯,楚兄,我体内的灵流皆已周转顺畅,无大碍的。一觉醒来,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委实叫我惊叹。说起来,八日后,我们该去哪里找你呢?”
楚行舟一愣,随即惊道:“你要来找我们?”
桑羽疑惑道:“对啊,难不成楚兄还想着那良辰吉日要与黄兄单独过吗?咳咳,虽说新婚当夜确是该如此的,但婚宴之上只有两人倒显得冷清了些。我大病初愈,在海底久久晒不到太阳,都快要发霉了,心里也委实想去沾沾喜气啊。”
“喜气?婚宴?”楚行舟愣在原地反应片刻,才终于明白她在说什么,疑道:“你已知晓了?”
“怎么?不是你们告知与敖易的吗?”桑羽愣道:“前日敖易特地跑来与我说的,这样大的喜事,你难不成还想瞒着?”
“不是,没有想瞒着,只是...”楚行舟揉揉眉心,温声道:“先等一等。”
他转头看向黄尚苦,直截了当开口发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黄尚苦在一旁早没了气焰嚣张的样子,他噘着嘴老实交代,“我说的。前日说的,同敖易说的。”
“...你倒是——很快。”
那边敖易听不到对面回应,心里忽生一个猜测,撩起下摆一跃而起冲到宝珠前,叫道:“不是黄尚苦你那日大清早突然联系我的吗?你说你要和阿楚成亲了!还说朋友之夫不可欺,警告我少去找他!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日太阳都没你起的早!”
“闭嘴!”
敖易被一吼震退半步,笑着搓了搓耳朵,心道果然如此。一甩袖子心满意足坐回去了。
“......”楚行舟在这边沉默片刻,神情怪异道:“我说这几日你为何次次都要折腾到黎明,原来是为了趁我熟睡时...做些别的事——”
“不是!”黄尚苦欲哭无泪,“我折腾是出自本心的!并非是因为这个。我现在虽是人形,但原形却有两个——轮流用下来自然时间会久一些。其实以前我也想一直做到天亮的,更何况只是那时你身体不好,做着做着就晕了,所以我——”
“好了!”楚行舟脸色腾地从下到上发热起来,往日夜间私语也不曾有过这样的窘态。他站在原地,脑子里都是黄尚苦说的什么“两个”“轮流”。他没想到竟以这样的方式破天荒知道了他的夫君为何会那样不知疲倦,一时间无法言喻。
“阿楚——”
“好了...”楚行舟慌忙伸手捂住宝珠的两侧,沉痛道:“别再说了...”
“...好吧,但我真的不是因为那种浅薄的原因才——”
“好了好了,我懂了。”楚行舟无奈打断。
黄尚苦委屈上前,把他的双手从珠子上拿下来,握在手心,低头摩挲着道:“阿楚,它没有耳朵的...”
“......”我自然是知道的...
黄尚苦眼里含着楚行舟淡粉圆润的指甲,修长柔软的手指,心里想的却是能何时毫无破绽地把那明珠摔碎,好教敖易彻底失了机会——交友需谨慎,如今看来,敖易这小子太不是个东西。
“咳咳。”桑羽在那边忍住笑,试探问道:“楚兄?”
“我在。不好意思,方才出了些事情。”
“无妨。”桑羽笑的眼不见牙,一抬首望进了钱兴深深地眸子里。她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桑羽愣了愣,随后便不着痕迹地低下了头。钱兴见她不笑了,一双眸子也随之黯淡下去。
敖易在一旁冷眼看这姐弟俩整日着互相折磨自己、折磨对方,心里早呸出一口气,闷闷不乐地喝了口茶,转而不理他们了。
桑羽笑笑,有一搭没一搭和楚行舟二人攀谈起来。她久病初醒,体力尚不足以支撑太长时间,于是讲话、反应,较之以前自然慢了许多。更何况,她心思繁乱,却还想着别的事情。身旁的人还在固执地站着,任谁劝也是不肯听的。听敖易说,他在融魂后神志万幸无碍,不过性情难免有些变化。从钱兴平日里所做所为来看,他较之先前似乎是缺了些什么东西。这东西模棱两可,敖易也说不上来,不过是经常看到他会一个人呆滞地望着某个地方发呆,一坐就是许久;他对周遭环境以及人言人语也更为淡漠无感了,像是脱离了实际一般。不过在看到桑羽后,钱兴总会变得接近人气儿些,不再发呆抑或是神游物外。
钱兴自桑羽苏醒后便日日陪着她、守着她、盯着她看。桑羽向来不是什么犹豫不决的人,可偏偏这次,她是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了。
一开始她愧疚、感激、不知所措,但到后来,日日被那样一个单纯执着的少年湿漉漉地看着,日日承受着不求回报的给予和照顾,她确实无法再以姐弟的视角来看待这场关系了。敖易曾向她讲过一件事,当初被敖渊发现他的生辰八字前,钱兴曾询问过他,倘若桑羽接受了一个并非是命定之人的一片魂魄,是否会对她自身有影响。敖易当时心大如车轮,闻言摆摆手道:“只要这个魂魄够服帖,便不会有什么影响,而且非但不会有影响,还会增加桑羽的体魄。”钱兴当时点点头,沉吟片刻后又追着问如何才能使魂魄变得服帖。
......这些事经常在桑羽清醒时缠绕着她,拒绝后的不求回报让人心纠,却也让人心疼。命运...缘分...她从未想过会到如此地步。其实一句罢了倒也可以说清楚。余生,她照顾他便罢了。
“桑羽姑娘倒不必着急,你身体尚未康复,还是安心休息为好。”
“啧,这是什么意思。”桑羽笑道:“不想让我去?”
“非也。”楚行舟忙道:“只是我打算换个成亲的地方,所以婚期可能有所推延。”
“什么?!”桑羽、敖易、黄尚苦等人异口同声,就连钱兴也动了动嘴角。
“咳咳。”楚行舟拽拽黄尚苦的衣袖,勉强笑道:“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按照习俗,夫妻自然是要回家成亲的。这也算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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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的是家训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