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深深林径 ? 呦呦鹿鸣
低矮的篱笆院墙却好似一道鸿沟天堑横亘当中,三人隔墙而立,咫尺之间仿佛万水千山。
许处长临别前叮嘱林深逢场作戏,该装得装,面子上还是得过得去的。
林深应付差事地勾了勾唇,这点儿力度还没有身边的蚊子热情。
林深心里清楚,虽然有割不断的血缘关系,但在豪门父母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个土得掉渣儿的乡下穷妞儿。冷淡一点也好,至少不会让对方觉得自己认亲是为了贪图他们的财产。
林深脸上的笑意未达眼底,并未急着改口,清冷的眸光扫过父母大人的眉眼,漫不经心地道了句你们好。
说完,挠了挠被蚊子撩过的胳臂,抬手不经意间露出了左臂上的纹身,略显纤细的肩上点缀着一朵殷红的彼岸花,月光下衬得肤白胜雪愈发显得妖娆。
唐杏芳的眉头紧了紧,如同一潭死水般的眸光终于有了波动。
演员出身的她素来爱惜姿容,可惜,她只看见了林深肩上那朵刺眼的纹身,却不知道纹身之下掩盖的枪伤弹痕。
林深打开篱笆院门,“村支书都跟我说了,进来吧。”
“我们就不进去了。”
不等陆连城开口,唐杏芳就生硬地回拒了林深的邀请。
“想走就抓紧时间收拾东西,云都家里什么都有,一些破烂没必要带。你要是想留在这里嫁一些阿猫阿狗,我们不拦着。总之,不要浪费时间,要聊你们聊,我先上车了。”
总裁夫人的口气中掩不住浓浓的不屑,丢给林深一个厌恶的白眼儿,说完高傲地一个转身,目光无视地掠过所有人,如同一只高傲的天鹅踩着任性的步伐独自上车去了。
曲支书看在眼里暗暗皱眉:这有钱人家的太太忒能摆谱儿,没有感情基础,就算是亲生骨肉又能怎样,林家丫头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哟。
陆连城的目光暗了暗,看了一眼转身离去的妻子,按了按眉心,扭过头来安慰林深:“你母亲口快心直,别介意。先去收拾东西,然后咱们一起回家。”
林深抿了抿唇,眉眼如常地笑了笑,转身回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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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稠如墨的山村夜色中,气氛有些沉闷,陆连城压抑着情绪,抛开妻子的干扰,转移了话题。
他问曲富山:“刚刚听你叫林深悠悠,悠悠是林深的小名吗?”
曲支书想起了上面的交待,对于陆连城的问题不回避,却也不能透露太多。
他笑了笑:“那丫头的名字是她爷爷给取的,老爷子从古书里选的,深深林径,呦呦鹿鸣,林深·林呦呦。”
没想到女儿的名字还颇有意境出处,陆连横的心里软了一下,他觉得纳闷儿,不由问了一句:“收养林深的林姓老人不是农民吗?如此看来还挺有文化的。”
曲支书心说林老爷子的文化大了去了,通天文,晓地理,神州上下五千年历史都在人家肚子里装着呢,可是话到嘴边又堪堪忍住了。
“老人叫什么名字?”陆连城随口问道。
“老爷子叫林鹿鸣,在世的时候跟山野泥土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也算是农民。”
曲支书含糊其辞,回答得滴水不漏。
林鹿鸣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儿耳熟,似乎很久以前在哪里听过,陆连城一时想不起来。
***
林深要带的东西并不多,爷爷林鹿鸣留下的一本日记,还有自己换洗的衣服,手机、电脑、太阳镜、手表、香盒等物件,刚好装满一个双肩包。
另外就是老许给她的两张身份证,一张登记的是现在的住址:云都市嘉渔县罗南乡曲洋村23号;另一张登记的是燕京市西城区鼓楼什刹海南锣巷11号。
林深微叹了口气,简单地洗了洗脸,换了身衣裳,单肩背着书包,扫视了一圈房间,锁好房门出了篱笆院。
换了一身装束的林深让人眼前豁然一亮。
她头上戴着空顶印花的棒球帽,高扎马尾,几缕碎发柔柔地垂在嫩白的腮边。
一件看不出牌子中长款的格子衬衫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领口处露出一小片嫩白的锁骨。袖口卷到小臂中段,莹白纤细的左腕上绕着一条手串,夜色中看不清是什么材质。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的高腰铅笔裤,脚上蹬着一双板鞋,秀美的双腿又直又长。
清爽简单的一身装束,少女感十足。
女孩儿的骨相很美,皮肤底子又好得没话说。落落大方,清澈灵动的目光中透着几分睿智。全身上下明明没一件值钱的大牌服饰,却能将青葱少女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陆连城看到这样的女儿未免有些神情恍惚,心里不禁对去世的林老汉多了几分感激。
林老汉虽然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却没有把自己的女儿养成山村土妞儿,这可是莫大的恩惠。
遗憾的是老人已经不在了,自己没有了报答的机会。
陆连城微微动容,扭头告诉曲支书:“给你们村捐款建设幼儿园的事,一周之内我派人来跟你接洽。我会另外拿10万块钱出来,你受累,帮我找人把林家的祖坟好好修缮一下。”
曲支书笑着道谢,心说这个姓陆的有钱人比他婆娘要好相处一些,至少良心未泯,知道感恩。
曲支书原本安排了晚饭为林深送行,可是唐杏芳冷漠倨傲的态度摆在那里,双方都已经没有了吃饭的心情,只好作罢。
回城在即,陆连城夫妻二人坐在车的后排,林深上了副驾驶,落下车窗,大大咧咧地跟村支书告别。
“老曲,我走了,园子里的菜留给你们了。你的饭,等我下次回来再请。”
曲支书也不含糊:“好好照顾自己。等你回来,山坡上的羊你看中哪头,我宰哪头,给你炖羊汤,烤全羊。过阵子山货下来,我让大牛和小妮儿给你送去。”
双方挥手道别。
车子驶出了山村,连夜赶回云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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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树林中那辆挂着京牌的宾利SUV也驶下了山岗。
自打上了车,唐杏芳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始终扭着脸,冷冰冰地望着车窗外夜色苍凉的山野。
陆连城倒是问了林深几句这些年来在山里的生活情况,以及是否还在读书。
林深告诉父亲,自己在县城读书,今年参加了高考,成绩不太理想,多的话没说。
父女俩相互存留了手机号码,聊了几句便也没了话题。
车子行驶了一会儿,唐杏芳突然开口打破了车内的尴尬气氛:“小杨,车上用了香水吗?”
“没有,夫人。”
司机小杨规规矩矩地回答。
“那怎么闻到一股特殊的香气?来时还不曾觉得。”
唐杏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别说,还挺好闻的,上车前还有些头疼,现在头脑一片清明,舒服多了。”
受香气熏染,唐杏芳焦躁的心境无形中得到了安抚,神色有所缓和,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丈夫,难得主动开口:“这香气挺安神的,连城,你觉得呢?”
陆连城闭目养神,妻子所说的香气他也闻到了,让人清心宁神,很是享受,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只是这一路上他心里都憋着火,不屑与妻子交流。
感情早已破裂,互相伤害了这么多年,本就势如水火,何必遮遮掩掩。哪怕在第一天相认的女儿面前,总裁大人也不想逢场作戏,假扮恩爱夫妻。
对于老公的无视,唐杏芳胸口噎住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压抑了许久的小火苗再次窜腾起来。
她再次扭过头去,把屁股往旁边挪了挪,双手环胸,继续目光冷冷地望着窗外。
车内气氛再度陷入了沉默,司机小杨习惯了临时救场:“夫人,车里的空调开了换气,也许是山区夜晚的空气好。”
这段小插曲算是过去了,一直不言不语的林深默默地把卷起衬衫袖子放下,刚好遮住了腕上佩戴的那条奇楠手串。
车厢中沁人心脾的香气渐渐淡化了几分。
奇楠,古称琼脂、伽蓝,民间又称药沉香,属于醇化后的冷香,是沉香中极其名贵的珍品。
几年前,林深和爷爷在南越芽庄的大山里考察,采得几块品质奇佳的白奇楠,其中一块雕刻成工艺品,余下的的边角料制成了大小几条手串。
毫不夸张地说,林深手上这串108颗奇楠珠子,可以轻轻松松换下2台陆总屁股底下的奔驰大G。
***
夜色渐深,车子行驶在盘山道上,车窗外偶尔传来一两声猫头鹰的叫声,听上去有些凄凉。
林深手里那部看不出型号的黑色手机震动了一下,秦霄然发来微信。
Q——呦呦,回城之路,有我为你护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