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孙
一处干裂的黄土地上,一个冒着热气儿的桃核,几只忙的焦头乱额的蚂蚁掐成一团,其中一只最先发现了桃核,回去搬了帮手过来,结果回来发现有另一窝蚂蚁蚁抢先在那拆包裹。这还了得,老子11号晚上的夜都白熬了么!这得拼命,上去干它娘的。老孙看着地上那一群蝼蚁,哭笑不得。争啥呢?一个核而已。谁抢到吃了,还能飞天不成,又是不月宫那个婆娘。
日落之后,赵九照旧过来给老孙请安了。赵九在人间明面儿上的的身份,是五指县的首富,坐拥五指一半儿的楼盘开发,五指县能叫得出名号的小区别苑,都是他盖的。人称赵半城,江湖中人也要喊他一声九爷。只有老孙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就是五指这块儿土地爷。老石孙实在想不明白,人世间,咋就这么爱盖楼呢?拆了建,建了折,说好的三十年房贷,说卖就卖了;说好的七十年不变,说拆就拆了。赵九爷虽然在五指算得上是首屈一指,可还是不得不敬老孙九分,孙爷虽然目前是落魄了……落魄了500年都没个起色的趋势,可毕竟是天上下来的神仙,万一哪一天又飞升了呢?这个谁说的准?这个万一谁敢赌?
花果小区,说是小区,其实一半儿是单元楼,另一半儿是别墅区。单元楼早已全数卖出,别墅却有点犹抱琵笆半遮面的意思,似乎从未在售楼处的宣传单上出现过。一到晚上,单元楼各色灯光,只有别墅区黑灯瞎火的,没有半点儿人间烟火。这在全城都是一个谜,也只有赵九爷知道,那半区别墅的主人是谁,不是别人,正是这有福不享却要跑到深山里来搬石头的老石孙。
不管老孙怎么看赵九,赵九对于老石都是心存敬畏,心怀感恩的,这么此年,要不是老孙一副懒散姿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五指这一亩三分地儿,能容得了他老赵纵横捭阖?赵九只是有点不理解,为什么坐拥人间富贵,却不知去享用,偏偏要到跑到这山里头来受苦受罪。
老石孙却不这么想,老孙的眼睛,不过人间,从来只往天上看。天上那一坨金身俺都不稀罕,还会在乎这人间的一个驱壳?天上一个弹指,世间煎熬百年。那些个别墅也好,房子出罢,对老孙而言,无非是又多了一个壳外壳,身外身,徒增负累。人间都不知道在折腾啥呢?还嫌此身束缚不够么?
其实对于五百年前的那一场浩劫,老孙心里怎会没个谱?与那烫头和尚打赌,无非是借坡下驴罢了。天上不快活,长生又如何?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时光长河潺潺,千年岁月悠悠,谁人不是那沧海一粟,谁人又不是在那泥潭里蹉跎。名利是非,老石看的淡然。
让老孙没有想到的是,一时兴起,随手写在那五指法阵上的一句话,在数千年后,竟被世人以不同笔墨写满人间:俺老孙到此一游。
赵九爷是一个地道的的商人,地道的倒腾地的商人。商人无利不起早,此番前来,自然是从哪里得到了确切消息,知道这老孙半只脚已经跨过了那道门金色槛儿,只是又不方便说破。原本这老孙平日里与他话不多,就那么一点彼此心知肚明的小意思,一旦说破,那一点意思很快就会变成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最后就只剩下没得意思咯。
既然天机不可道破,赵九爷只好聊些有他觉得有趣的碎事,比如说出门时,自家后院外,有老两口已经吵了有两个钟头了。老太太语速很快,就像是小鲁班触发了扫射攻击,一波比一波猛,完全不给老头插话的机会。老头也不是善茬儿,虽然有一点点结巴,一开口就是老子、老子…后面的基本就听不清说的是啥。老头子简直就是百里现世,总能卡准老太太换气的间隙,两个字或三个字的点射还击,不光打的准,还打的疼。老太太一着急,就容易被老头带了节奏,说话也开始结巴起来……吵了这么久,旁人也来劝过,不管用,不过基本弄明白了两位为什么吵架。老太太怀疑老头外面有人儿,而且还不止一个,甚至连住在城区哪块儿,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镯子……都描的出来。可谓实锤,可老头一口一个不认得。于是老太太揪住不放,老头儿又死不认账,战况胶着…
老孙笑道:叫你赵九弯腰捡钱还真是难为你了,就这一张碎嘴,若要是换成烂笔头,没准儿也能挣到几两酒钱。偷听别人吵架,还编排故事,都说书生气节,你赵九的气节哪儿去了?难不成真让西山的那条老狗给叼了去。
赵九爷眼见老孙眼中已然有了笑意,见好就收,就不再多言,借故告辞。孙爷的捅天本事,别人不知道,自己心里还没个数?毕邀功也不是,请赏也不是,都不粘边,这一张老脸养成不易,钱没少花,一旦要是贴错了地儿,后果真是冷暖自知了。何况事关天机,更是要慎之又慎。
老孙挪了挪屁股,换了一条腿架着,没来由想起一个人。
春秋乱书后山月,夏虫妄语化了蝶。
横壶吁驴桥上过,回首人间一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