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我对他由心里暗暗地痛恨到表露于行为举止。但他却像个傻子一样,丝毫没有察觉。每天照样一脸的意气风发。我猜他是少了一根筋。尽管如此,我们之间的矛盾还是慢慢浮出水面了。

有一次,校刊差一篇稿子,但很快就要付印了,一时间又找不出稿子来。容青想邀功,就主动向主编将任务揽了下来。主编于是很感激的将任务交给了他。他接到任务以后,并没有自己去写,而是去找别人帮忙。他找谁不好,偏偏来找我。

“白扬,今天晚自习赶篇3000字的稿子给我。”我本来就对他心存芥蒂,他居然还敢用这种命令式的口气和我说话。

“你是哪根葱?”我心想。于是,我轻蔑的瞟了他一眼,自顾自的看书去了。他也许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对,又赶紧嬉皮笑脸的搭着我的肩膀说:“大家同学一场,白扬哥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我一听见他的嬉笑声就想到他在楚玲面前耍宝卖乖的样子。实是忍不住了,冷冷地丢了一句,“面子是自己挣的,沦落到要人给就悲哀了。”他的脸色立刻就是一变。

“白扬,你就给他写一篇吧。”一旁的楚玲这时出来打圆场。既然楚玲都开口了,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稿子明天给你。”

尽管如此,我一看容青的脸色就知道梁子算是结下了。不过我才不在乎呢?容青算什么东西?在我眼里他连一只哈巴狗都不如。但是,有另一个人却与我有着截然不同的想法。

在一个没有夕阳,没有晚霞的黄昏。楚玲把我约到了学校的操场。

“真可惜,今天没有夕阳可看,这种天气要是有夕阳一定是很美的。”我惋惜地说。

“不过,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夕阳天天有,我们一起出来散步可不是天天有的。”我看见楚玲愁容满面,忙改口说。楚玲没有理会我的关心,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和我一圈一圈地走着。我想问她怎么了,但转念一想,要是她想告诉我,不用我问她也会告诉我。如果她不想说,我又去问她干什么呢?

我们一圈一圈,一圈又一圈,都不知道走了多少圈。彼此却一直默默无言,空气显得有些尴尬。这么久以来,这是头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以后,我们不要太多来往了。”她突然站住,怯生生地说。

“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我们以后不要太多来往了。”她低下头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我终于听清楚了。

“容青说他不喜欢我和你一起。”她的头低得更低,像是一个向老师认错的小学生。

“容青?”原来是他!

她沉默不语。

“他是什么东西?”我轻蔑的说道。

“他是我的男朋友。”她的头几乎要和她的胸连在一起了。

“就因为他一句话你就不理我了吗?”我们之间的谈话开始变得毫无连接性,各自自说自话起来。而我的声音低低地带着些颤抖。

“你不要逼我了。”她的声音也蓦地漠然了,却又哭起来。

“好吧,随你。”我对于她的痛苦无动于衷,我似乎也并没有看见她在哭,没有听见她的哭声。我好象突然被某种东西与这世界隔开了。我只顾着维持着我的尊严。

“你不要逼我了,我们以后就是普通同学了。”她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叫了一声,跑了,哭着跑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我没有完全明白过来,我傻傻地站在那里,紧紧地握紧了拳头,短短的指甲居然插进肉里。

我摔倒在地,于是躺在地上,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就这么躺着。我在努力地回忆着,刚才究竟发生什么了。

天黑了,我站了起来,拍去身上的泥土,有很多拍不掉,因为它们是湿的。我的脑中由一片混乱变成一片空白。我突然很想念我的父亲。或许说是一个熟悉的人。

我没有回宿舍,我回家了。我掏出钥匙,打开门,全家正在餐厅吃饭。

“大哥,吃饭了吗?”白明看到我显得很高兴。

“今天没有煮你的饭。”那女人冷冷地说。

“没关系,我吃过了。”我温柔地对她说。她惊讶地看着我,好象看见一只吃草的老虎。我又和父亲打了个招呼就回房去了。

我坐在床上,开始考虑明天醒来后该如何去度过明天以及明天的明天的明天。我记起曾经有人对我说过一句话,“其实人很多时候之所以活着只是为了活着。”有道理,人不是靠自我麻醉而生存下来的吗?人生不是一个麻醉的过程吗。

我想我应该给自己定一个目标,我下了决心,不管这个目标是多么虚幻,多么无聊,总而言之要有一个。这目标并不需要有什么实际意义,只需要它存在就行了。这并不是一个非常难以解决的问题,我很快就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目标。我于是去找父亲。当我见到他时,他正在书房研究他的合同。

我问:“爸爸,如果我考上大学,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什么事?”他取下眼镜。“我要见我的养母。”我说。

“什么?”他显然很意外,双眼盯着我看,我也天真地看着他。

“好吧。”他答应了我。我的心激动了一下,但仅仅是一下,之后就没有什么感觉了。这让我有些失望,我本以为我可以激动多一会儿的。晚上,我躺在床上,感觉十分轻盈,很快就睡着了,一觉到天亮,几乎因此迟到。

以前,我的成绩一直是半死不活的吊着,因为我无所谓的态度。这一夜之后,我决定不能再这样了。我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我是一个有目标的人,怎么能还能像从前那样小孩子气呢?我抱着这种信念,雄赳赳地来到了教室。

当我跨进教室门的那一刻起,我就总觉得有一张阴笑的脸环绕在我的周围。我看了一眼旁边的楚玲。她正在做一道数学题,题目似乎很难,我看见她在那里埋头苦思。而当我的眼光掠过她后,我看见了那张阴笑的脸。我觉得它很丑陋,很讨人厌,乃至于非打不可。我本能地抡起书包,打了过去。书包准确地敲在他的脑门上,就如当年那个汽水瓶一样。

这个脑袋太脆弱了,一碰就流血。教室里一阵骚动,我一看,他居然昏倒了。这时,我记起书包里有墨水瓶,有文具盒。楚玲惊叫着扑上去护住他,她愤怒地瞪着我,“你疯了?”“要是我真疯了,他就已经死了。”我学着电影中的歹人模样,狠狠地说了一句,心中快意非常。

快意之后,我转学了。

在新的学校里,我谁也不认识,也不想认识谁。我一天到晚泡在书海里,真正做到了一心只读圣贤书。我成绩的提高速度令每个人都震惊。他们开始相信我的确是一个聪明的人。

在此期间,我曾在一个星期六的中午,于书市里再次碰到她。她开始装作没有看见我,我也装作没有看见她。后来,她又走上前来和我打招呼,“最近好吗?”“你男朋好吗?”我反问她。她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她完全不用这样为难的,我根本就没有想要她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给她回答的时间。我很快就转身走了,在她答出问题之前。我将她一个人抛在那里,就像当初她将我一个人抛在操场一样。我感到有些畅快,一种报复的畅快。但我还来不及体味这美好的感觉,我的心就开始一阵一阵猛烈地痛,直到一个星期后,才稍稍好了些。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从此就再也没有她的音讯。我的第一个朋友就是这样失去了。

高考的三天,很多人都紧张得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摆。甚至还有人昏倒在考场。但我却没有丝毫紧张的感觉。

考完最后一门后,我回到家跟父亲说:“买车票去吧。”“干什么?”他很奇怪。“去看我养母。”我说。“你不是说考上了才去吗?”父亲有些不满地说。“我考上了。”我平静地说。父亲错愕地看着我。我没有理会他,转身回房去了。

第二天,我与父亲坐上了一辆火车。当我拿到车票的时候,发现火车开去的竟不是我儿时的那个省。“你居然让他们搬这么远?”我笑着对父亲说。父亲只瞥了我一眼,并没有理会我的话,但我知道他体味得出我话中阴险的嘲讽。

在火车上,我一直努力的回忆着儿时的事。但除了一些零碎的记忆外,我就什么也记不起来了。虽然是这样,一路上我还是很愉快地沉浸于过去曾经那种温柔的氛围当中,但没有达到我预想的兴奋的程度。

下了火车,又坐上了一辆的士。车将我和父亲载到了这个城市的郊区。一路上的景色颇为怡人。但我并没有什么感觉,反而觉得有些压抑。

车走了一阵,父亲远远地指着一栋矗立的田间的二层农房说:“看,那就是你养母现在住的地方。”

父亲付钱之后,我们下了车。父亲带着我往那农房走去,我突然有些不想去,好象害怕失去什么一样,但我不好说出来。只好随着父亲走,越往前走,心中越发忐忑不安。一颗心好似被什么重物压住了一般,喘不过气来。甚至于背上生出一层薄薄的冷汗来。

因为是白天,大门没有关。我和父亲径直走了进去。一个女人听见有人进了门,从里屋走了出来,“白老板?你--怎么来了?坐,坐,坐。”那女人惊愕地呆住了,尔后又忙搬过来一把椅子,使劲擦了几擦,放在父亲的**下。做完这些后,就显得不知所措的样子。我看着父亲昂然不动傲然的神情,这女人几似谄媚的态度,我深深的悲哀!

父亲并没有坐在养母给他搬来的椅子上。“这是扬儿。”他指着我向养母介绍道。“扬儿?”养母好象对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印象。“虎子。”父亲说出了从前的那个名字,那个连我自己都已忘记的名字。

养母呆了,她的人呆了,目光也呆了,呆在我的身上。我看见她只是嘴唇无意识地轻轻蠕动,紧接着混浊的泪慢慢的从她那双依然清澈的眼中流了出来。“虎--子。”

伤感与激动在我心底翻涌,我想这种情形下我应该哭出来的。可是我却哭不出来,好象因为没有了泪水,又好象是因为感情还没有充分积蓄。养母扑在我的身上,哭着紧紧地抱着我,“儿啊--”

我有些惊慌失措,有些尴尬,心底里那单薄的情感吓得烟消云散,我甚至有些想把她推开。我不是很习惯这种感情表达方式,我不大喜欢这样被眼前这女人抱着,甚至有些反感。当我意识到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时,我的灵魂因为过度的恐惧而深深地颤抖起来。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变成了一个怎样的人?我变成了一个怎样的人啊!面前的这个是我曾经深爱的养母啊!

随后的一段时间,我都在空洞中麻木地应付过去了。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坐在了一辆的士里了。“你怎么了?连再见也不说,太没礼貌了。”父亲责怪我说。

我没有说话,我沉默,沉默,我好象只能沉默。

然后我又哭了,我号啕大哭。

“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在出租车司机与父亲惊恐的目光中,我在出租汽车的后座使劲的跳,我的头装得车顶“蓬蓬”之响,但是我完全感觉不到痛。

我只感到自己在挣扎,在痛苦的挣扎,这是比我儿时更加痛苦的挣扎。

长久以来,我鄙视我身边所有的人,总是以为那是一群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着的人,我唾弃他们,认定他们无论将来爬到怎样的高位,也将是腐朽的一群!我坚信自己远比他们神圣、纯洁,即使我堕落到最低层,这也将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然而现在,我终于知道原来自己和那些家伙是一样的货色。

这已经是事实,我异常的了解这一点,无论我做多么痛苦的挣扎,事实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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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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