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心剑震群峰（一）
“以后？”师父帮忙解围，齐幽谷如释重负，却对殷无执话语中的含义有些不解。
“就让冯景驰把你二叔带走，你祖父爱干嘛干嘛，捞他出来也好，让他烂在牢狱里也罢，我们不干涉。若是你以后再遇上他，动手宰了就是。”殷无执耐心地同齐幽谷解释，“你是个读书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你应该晓得。”
“是。”齐幽谷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他一时有些失魂落魄，压根没怎么去听殷无执的后半段话。
冯景驰干咳一声：“殷先生，请不要当着一位荡海关兵仙的面说这种危险的话题。三司司长那边我会据理力争，齐念这桩事还是两说。”
“那是你的事，我要带我这徒儿离开了。”
“现在？”齐幽谷问。
“你都说了这苍霞城齐家跟你一文钱关系没有，那就赶紧离开，你祖父跟你二叔的嘴脸难道看得还不够多吗？难道还想在这里住一晚上？后面的事情自然有这位兵仙来料理，已经不关我师徒两人什么事了。”殷无执不耐地说完，抓住齐幽谷肩膀，身下剑云显化，刚准备腾空而起，却被冯景驰喊住了：“殷先生，城内不可如此张扬行事。您先前已经惊醒全城百姓，我不想明日一早再在茶楼听到关于殷先生行迹之谈资。”
“破规矩真多。”殷无执悻悻回了一句，散去剑云，“那你说怎么办？”
冯景驰屈指弹过来一张黄纸：“这里是一张咫尺遁影符，范围遍及苍霞全城。殷先生只消灌注灵力，便可借由夜色去往城中任意一处被阴影笼罩的地方。”
“苍霞城芝麻大点的地方赶路居然用遁符，你们荡海关兵仙一向抠抠索索，却总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偏执铺张得很。”殷无执嘴上虽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半点不慢，催须臾间手中符纸已经被灵力激发点燃。师徒两人的影子骤然拉得很长，一路向外延伸，借着夜色的掩护，在大街小巷的阴影中曲折地穿行，直到东城门口才戛然而止。待到符纸燃尽，齐幽谷顿时觉得身子猛然下沉，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吸入暗影的池沼中，当脚再次接触到实地时，身后赫然是苍霞城紧闭的高耸城门。
不杀二叔，究竟是对是错？齐幽谷长长叹息一声，若是他能早下决心，在祖堂便表明想法，今夜的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如是想着，齐幽谷蓦地倒抽一口冷气，抬起左手捂住右肩，直到现在他才察觉到自己的整条右手臂正在剧烈地绞痛，每块肌肉仿佛都在被钝刀切割。如果不是师父察觉了他的异样及时出手，很有可能他这条手臂上的血管瞬间就会被逆涌的灵气给撕碎。
“忍着。就当是一个教训了。会揍人不代表会杀人，长点心，以后超出自己能力的话尽量少说，免得丢人现眼。”殷无执说，并没有帮齐幽谷缓解伤势的打算.他不擅此道，那是洪州南鼎山修士的专长。不过齐幽谷的伤势也只是皮外伤，严重不到哪去，休养几天便能好转。
“弟子知道了。”齐幽谷疼得满头冷汗，“师父，我们现在去哪？”
“不去哪，到城外散散步，赏赏夜色。”殷无执说，“跟紧些。”
师徒两人一直走出数里地，没入苍霞城外绵延起伏的山岳之中。殷无执虽然嘴上说着散步赏夜，却是哪里昏暗便往哪里钻，尽挑着险僻的山路走，直到齐幽谷彻底迷失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苍霞城周边的地形齐幽谷其实不算陌生，毕竟屏山湖跟苍霞城之间也就隔着这些山岳，而他更没少跟着父亲上山捡拾柴火。然而正是深夜，林木山石皆被夜幕披上了神秘的面纱，青天白日下郎朗的印象被扭曲得很是彻底，甚至无从辨别方向。殷无执也不像是一副要赏夜的模样，只是低头赶路，脚步飞快。齐幽谷跟得很是吃力。
“差不多了。”殷无执终于停下脚步，用脚尖随意地将身下的枯枝与枯叶聚拢到一起，打了个响指，捏了个引火决。即使这是五行术法最基础的手段，但那点火苗在殷无执指间明灭了数次，始终不能稳定。殷无执于是放弃了将火苗抖落的想法，手指直接捅进枯叶里，默念法决，终于是将篝火升起。殷无执一屁股坐下来，拍了拍地面：“先坐吧。”
齐幽谷在殷无执对面坐下，望着跳动的火光愣愣地出神，然后问殷无执：“师父，先前您与兵仙前辈所说的外道邪修、血修，究竟是些什么人？”
殷无执答非所问：“你身后大约二十步有一只野兔，抓过来吃。”
齐幽谷不明所以，但还是转过头，运起远目决，花了点时间在昏暗的环境中确定了野兔位置，又一指点出将野兔定在原地。待到齐幽谷将动弹不得的野兔捡回来，刚准备宰杀剥皮，殷无执却说：“不用，就这么吃下去。”
齐幽谷目瞪口呆：“师父，这如何下得了口？”
“那些血修，却是下得了口的。”殷无执淡淡地说，“红尘世俗，若没有气感可以感念天地，那便与修行路无缘。然而没有气感并不代表体内积存不了灵气，万物于天地间生长，自然而然受到灵气滋养，因此体内多少会有些沉淀。因此个别生不出气感的人便打起别人体内这些沉淀的主意。”
齐幽谷想起之前那修士吞迎鸡血，连皮带骨生啃鸡头的模样，胃里顿时一阵阵抽搐：“莫非——”
“没什么莫非。”殷无执勾了勾手指，野兔便脱离了齐幽谷的手掌，漂浮到殷无执面前，喉咙间不知何时开了道血口，全身的鲜血缓缓涌出，于半空中汇聚成一个米粒大小的血珠，在火光的映照下折射出剔透的光。而野兔的尸身已然干瘪得只剩一副被皮囊紧紧裹住的骨架。
殷无执吹了口气，血珠迸散。齐幽谷立时便察觉到一丝灵气从中逸散出来，但极浅极淡，如风中柳絮的残丝，如若不是跟周边的天敌灵气格格不入难以相溶，还真不容易在感知里发现。不过这点灵气对于修行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那些血修若是想登堂入室，得生吞活剥多少只野兔？蓦地，齐宅内那名血修看向自己时那贪婪而饥渴的眼神浮现于脑海中，齐幽谷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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