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又是采花蜂熏香作案，“限期破案”追责众人

第八节又是采花蜂熏香作案，“限期破案”追责众人

《彭公案》从第八十四回到第九十三回，主要围绕抓捕采花蜂尹亮展开。

尹亮是庆阳府北尹家寨人，从小练就各种武艺，会打毒药镖，又受异人传授一宗熏香，他要薰过去，人事不知，非用解药或凉水这两样东西，才能解过来。他使一口单刀，又有飞檐走壁之能。其性最淫，要看见好看妇人，夜晚必要前去，先采完了花，然后一刀杀死，还用粉漏子漏下一个采花蜂在墙上。他所到之处闹得人心惶惶。他自恃武功高强，屡次逃脱，各地官府压力甚大，“限期破案”，却屡次破限，久缉不获，诸多捕快因此担责受罚。

那日尹亮从苏州来到河南上蔡县境内，先是在西门内路北一座尼僧庵叫朝阳庵，看中一个十八岁的女尼，乃是当地有名的贞节烈女，姓李，许配给当地蔡举人为妻，不料未过门，男人却病死了，她执意剪发出家，到这尼姑庵拜老僧惠安为师。夜里，采花蜂尹亮潜入房内，烈女言辞斥责，还大声呼喊，被尹亮一刀杀死。老尼听到喊声进屋一看，大喊有贼，也被尹亮一刀砍倒，登时身死。

次日天明，得知报案之事，上蔡县知县李凤仪勤于政事，爱民如子，大有政声，急忙到朝阳庵验尸，又令捕头苏永禄、苏永福，两人乃亲兄弟，领本县票，到各处查访。“我给你二人五天限，如办不了贼来，我要重办你们。”又在县城四门票贴赏格：“如有拿获尼庵杀人凶犯者，赏银五十两；如有送信者，赏银三十两。倘若知情不举，窝聚贼人，被本县查出，按律从重治罪，决不姑宽。”

没过两天，东关外裁缝铺杨五之妻夜内被先奸后杀，也留一朵鲜花，上落一个蜜蜂。李知县验完尸，回头升堂，叫来苏永福说：“本县派你拿获采花淫贼，你并不认真缉捕，给我打！”苏永福说：“老爷恩施格外，下役昼夜去查，无奈访不着下落，只求老爷开恩罢！”李知县说：“我这次不打你，你要三天交不出贼人来，我要了你的性命。”

两兄弟随后抓紧查访。果然在李家铺发现了一个贼光闪闪、色眼迷离的年轻人。此人正是采花蜂尹亮。白天他看见两个女子，到了夜里又来采花，正当其窜房越脊之时，全村火把灯笼照耀，齐嚷拿贼。苏永福、苏永禄迎上前去，不料苏永福先被尹亮毒镖打中左眉头。苏永禄施展平生之功，也不是尹亮对手。眼看上来几十个庄丁，尹亮才自己跑了。

回到衙门，据实禀告了知县。李知县赏了苏永福十两银子养病，派苏永禄急速剿拿采花杀人之贼。苏永禄说：“回老爷，这个贼被这一惊，他必不敢在这里了。求老爷赏限，我办海捕公文，出境捉拿。”李知县说：“我给你海捕公文，并路费银十两，你要用心访拿贼人。”

话说这尹亮果然出了上蔡县，又跑到了京城闲逛。那日出了德胜门外，在纪家庄家门口窥见了一个美人，就是纪有德的侄女刘彩霞。夜里闯进了纪家庄被巡夜的发现。又跑到往张家口进京的大路上的一处村庄，看到一株柳树下一条板凳上坐着一位姑娘，正是那天见到的刘彩霞。尹亮不知自己其实早被刘彩霞看在眼里，夜里又故伎重演。结果被刘彩霞一镖打中肚门，仓促逃走。逃到了保安州城内，到大街上闲逛。在十字街口看到院墙里一座楼窗大开，内有一十八九岁的女子俏丽端庄，带着两个丫头，正观看过往行人，这女子正是二府同知衙门法福理的小姐。夜里，尹亮潜入同知府，先将两丫头杀了。小姐是个烈女，宁死不从，也被杀死。尹亮又用粉漏子漏了一朵梅花，还在墙上留下诗句和姓名。

第二天法福理知道了凶讯，亲验了现场，气得大骂贼人。急命捕快陈清、冯玉二人，给三天限期，并许诺，如拿获贼人，赏二人白银二百两。倘若不认真查拿，从重处治！

陈、冯二人立时领了签票，换了便服到各处寻访。没曾想，两人在一处酒楼饮酒发愁议论此事时，被恰在邻桌的尹亮听着了，竟然主动前去搭讪，还亮明了身份。三人便战到了一处。尹亮掏出毒镖，击中冯玉左肩，又逃走了。此时苏永禄也赶到了。冯玉中镖后不省人事，陈清便请苏永禄前往胜家寨讨要解药，方能救活冯玉。

尹亮连夜逃走，先是在保安城外一处破庙里偷了欧阳德的包袱，内有二十两银子，一封书信，一纸婚书。婚书中说将胜奎的孙女胜玉环给欧阳德的徒弟武杰为妻。尹亮又起了淫思，夜里潜入了胜家寨。不想那胜家寨人人武艺超群，胜玉环也是一身功夫。尹亮先是与胜玉环打到一处，被赶来的众人打跑，后竟然私藏在胜玉环的床底下，欲夜间行事，幸好被心细的胜玉环发觉，又是一通恶战。武杰紧追尹亮，眼看尹亮跳下墙头，被守株待兔的苏永禄用袋子兜住，按倒在地。正要用袋子捆住，没想到被武杰误以为是采花蜂一脚将苏永禄踢倒，捆了起来，而尹亮借机扒开袋子又逃走了。

苏永禄被捆后抬到胜家寨上房大厅，大家一看脸面不是，又听苏永禄说自己是上蔡县班头，还拿出了海捕公文，这才知道拿错了人。胜奎吩咐人把解药给了苏永禄，让其去解救冯玉和苏永福。

尹亮从胜家寨侥幸逃脱后，一路逃到了溪花庄。那庄主花得云，乃北新庄花得雨的二哥，也是裕王府的皇粮庄头，练就一身本领，在此坐地分赃，招纳各处英雄。此前青毛狮子吴太山、大斧将赛咬金樊成已经投在这里。此次采花蜂尹亮也来到。花得云为尹亮摆酒接风，大家商议如何害死彭公，为其四弟花得雨报仇。

苏永禄、徐胜两人先后摸到庄上探访，被众贼发现，徐胜被尹亮的毒镖打中左肩头，登时酸麻疼痛，仓促奔走，跑到了一座山神庙前，一时药性发作疼痛难忍，心想自己可能死在此地，心有不甘。正大骂贼人，不巧被紧追不舍的贼人赛李逵蒋旺听到，挥斧便砍。危急之时，正巧遇到高源从后面用香炉给砸死了。原来刘芳、高源、徐胜三人受彭公之命分头暗访采花蜂。高源又接连使诈将前来寻找蒋旺的镇八方神镖孟小平杀了。尹亮受命又来寻找，与高源战到一处，高源不是尹亮的对手，一路退败到赤松林，遇上了苏永禄。两人合力战尹亮一人，仍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危急之时，南边大道上来了七八个骡驮子，四个骡夫，两个骑马的人跟着，正是神手大将纪有德和其儿子打虎太保纪逢春，他们是往宣化府卖杏的。两人一上手，几个照面，便将尹亮捉住，捆了起来。将尹亮放到筐里，派苏永禄和四个庄丁押往宣化府。纪有德自己前往胜家寨讨要解药，高源与纪逢春则去山神庙背徐胜。

没想到，苏永禄等人路上遇到了溪花庄一伙的贼人，又将尹亮给救走了。

大家回到了彭公馆，此时彭公的病也养好了。即写信一封给宣化镇张耀宗带兵剿灭溪花庄，花得云闻风率众逃走。

不日，彭公启程到了怀安县，知县杨文彩参谒。彭公即听闻此地也闹采花蜂，贼人闹得甚是厉害，便令徐胜、武杰、高源、刘芳四人在三天内，务要把贼人拿获。

四人分了四路外出查访，当日均未回。次日回府，管家彭禄儿哭得红了眼，说，大人在上房睡觉，不知哪来的贼人将大人偷走了。大家听了目瞪口呆，急急外出寻访。高源、刘芳路上遇到了金刀铁背熊褚彪带着两个徒侄八臂哪吒万君兆、赛时迁朱光祖保一支镖上大同。褚彪听说了彭公之事，便建议大家前往梅花岛小蓬莱山庄找花驴贾亮，他号称此处的地理图，无有不知道之事。五人来到山庄，贾亮一时想不起有何绿林之人。贾亮之女贾赛花提醒说，做此事之人，莫不是霸王庄庄主，绿林中人花得雷，正是花得雨的二哥。花得云、吴太山、尹亮那些贼人的确从溪花庄逃到了此处。花得雷也在想众贼中谁能将彭公拿到，或杀死、或行刺，为四弟花得雨报仇。尹亮、段文成自告奋勇，那日潜入彭公馆，用薰香将彭公熏过去，两人背起彭公径直到了霸王庄。

那褚彪是天下闻名的老侠士，与段文成等熟知，到了霸王庄，故意与花得雷等人交心，套出了彭公的确在庄上的实情。还佯装好意，为花得雷出主意，既不能杀钦差，也不能放走钦差，先看看风声再说。内中有袁天化也说：杀官如同造反，这件事要想一个万全之策，从长计议才是。花得雷不以为然，说，即便有人知道，我等已投奔大同府傅国恩画春园了。这时，有一个家人献计：莫若先不杀，暂时收在八宝弩箭亭内，等差官来找，一网打尽。如拿不住，听听风声，再处理。

这献计的家人，正是朱桂芳，当年彭公升任河南巡抚，私下寻访误入连洼庄陷入贼人之手，外出套车要救大人，被走漏了消息，自己也不敢回去，逃到这里。朱桂芳私下去见彭公，彭公连夜写了信，让朱桂芳带给高源、刘芳众人。

众英雄商议破敌之策，欧阳德献计：假借花得雷生日之际，让蔡庆、贾亮带着众女眷扮做跑马戏的艺人。此时，张耀宗已升任大同总镇，知会本地文武，带数百官兵在村外哨探，以锣响为号，与褚彪等里应外合，破了霸王庄。苏永禄、苏永福在欧阳德帮助下，终于拿获了要逃走的采花蜂尹亮；花得雷、花得云等人也被擒。只是吴太山等十数人又逃之夭夭。

彭公回到公馆，因连日遭累困乏，早到东房里间睡下。到了二更，忽有人从房上跳下，进了彭公房内抡刀就砍，被早有防备的高源踢倒捆上。原来是燕子风飞腿袁天化。

彭公升堂审问，先审花得雷、花得云兄弟俩。两人否认自己窝聚江洋大盗、私劫官长。并说，“那是段文成一人所为”。彭公并未刑讯，只是吩咐将其他被擒贼人带上来。

尹亮供称：“大人，我采花蜂尹亮也不想活啦，只求大人开恩，赐我速死为要。”“在各处所作的事，我也不能隐瞒。”还有护院的刘清、景顺均供称都是花得雷的主意：“我二人领罪就是啦。”

又审段文成，供称将彭公劫到霸王庄的主意是花得雷出的。

到了此时，彭公才复审花得雷，说：“花得雷，你窝藏江洋大盗，坐地分赃，抢劫钦差，拒捕官兵，你勾串大盗，公馆来行刺，目无王法，今在本部院跟前，还不从实给我招来，免的皮肉受苦。你要半字吱唔，本部院严刑拷问与你。”花得雷见段文成在，知道已招了口供，料想也不能活了，自己也都招了。

彭公连同供单，递了一件折子，奏参庄头花得雷窝藏江洋大盗，招聚庄头，坐地分赃，有谋反之意，抢劫钦差等语。过了几天，旨意下：花得雷凌迟处死示众。花得云、采花蜂尹亮一并凌迟处死示众。余者不论首从，均皆斩立决，就地正法。旨彭朋随处查访民情，认真办事，钦赐“忠君爱民”字样。在事出力人员，高源赏给游击，以都司尽先补用；刘芳尽先即用守备，赏加都司衔；徐胜赏给候补守备；武杰以把总用。彭公谢了恩，把苏永禄叫上来，让他回上蔡县消差，赏了一百两纹银。又赏了朱桂芳五百两纹银，命他回家。众人全有升赏。

诸事办完，才叫怀安县预备车辆，明日起身行程。当日派城守营弹压，知县监斩，把一干犯人都杀了，枭首示众。

品析：

“限期办案”显示了官府和官员的责任担当，既然限期，就有其严肃性。如期限到而未达目的，显然要受到责罚。上述故事情节中，上蔡县知县、保安州同知，以及彭公本人均对采花蜂连环命案下了破案期限。上蔡县的捕快二苏，还因此受了刑罚。对此，《大清律例》又有怎样的规定呢？如“吏律”之“职制”条中有“官员赴任过限”的规定，“公式”条中有“官文书稽程”的规定。在“刑律”之“捕亡”条中有“盗贼捕限”的规定：“凡捕强、窃盗贼，以事发日为始。限一个月内捕获。当该捕役、汛兵一月不获强盗者，笞二十；两月，笞三十；三月，笞四十。捕盗官罚俸两个月。捕役、汛兵一月不获窃盗者，笞一十；两月，笞二十；三月，笞三十。捕盗官罚俸一个月。”其“条例”中，对跨县、府、省境缉捕盗贼作出规定，要求“一面差役执持印票即行密拿，一面移文关会，拿获之后，仍报明地方官添差移解”。否则交刑部议处。而对于隔省缉拿盗贼，“凡隔省关提人犯，承问官一面详请督抚移咨，一面差人关会隔省该地方官添差协缉。如擅给批牌，竟行拘提，及隔省地方官徇庇不行协缉，均交部议处”。

在此案侦破过程中，上蔡县、保安州均给了海捕公文、签票等。从河南到京城、保安州、宣化府，采花蜂尹亮一路跨省流窜作案，所以，在缉捕过程中，也涉及跨省协作的问题。小说中真切、生动地呈现了上蔡县的捕快苏永禄、苏永福，与保安州的捕快陈清、冯玉，以及钦差大人彭公的随员高源、刘芳、徐胜、武杰等人通力协作的场景。彭公对花得雷的审讯，依然体现他重证据、重质证、重口供的一贯作风，因此并未轻易动刑，而是先审相关证人，再与主犯对质，使其失去心理防线，主动招认。

至于劫持钦差、窝藏江洋大盗、坐地分赃之类，所犯已属死罪。“花得雷见段文成在，知道已招了口供，料想也不能活了，自己也都招了。”说明花得雷是知法犯法的。《大清律例》卷二十三“刑律”之“贼盗上”条之“强盗”款中，就有“条例”规定：“凡响马强盗执有弓矢军器，白日邀劫道路，赃证明白者，俱不分人数多寡，曾否伤人，依律处决，于行劫处枭首示众。其江洋行劫大盗，俱照此例立斩枭示。”又规定：“强盗内有‘老瓜贼’，或在客店内用闷香药面等物迷人取财，或五更早起在路，将同行客人杀害，此种凶徒，拿获之日，务必究缉同伙，并研审有无别处行劫犯案，将该犯不得解往他处，于被获处监禁，俟关会行劫各案确实口供到日，审明具题，即于监禁处照强盗得财律，不分首从皆斩，仍知照原行劫之处，张?告示，谕众知之。”在此案中，尹亮用薰香先在上蔡犯下采花奸杀命案，但在宣化府怀安县被抓获；花得雷纠集江洋大盗，在本地被擒，均于缉获地监禁受审，并凌迟处死示众。彭公并令上蔡县捕头苏永禄回上蔡县“消差”，正符合上述律例规定。

从第九十三回到最后的第一百回，主要讲述彭大人与众英雄到了大同府，查访傅国恩造画春园屯兵反叛之事。为破画春园，就得找到当初造园、安置削器埋伏之人。这人正是纪家寨的纪有德。画春园在众英雄和官兵内外夹攻下，不堪一击。九花娘终于被欧阳德捉住。傅国恩逃到磨盘山，以及后来剿灭磨盘山等诸事，则是另一部著名的公案（侠义）小说《施公案》的情节了。画春园既剿灭，彭公将所拿获罪大恶盈者，请令枭首示众，被逼良民可恕者，释之还乡。凡大同辖属干员，与前后出力义士，奏请升赏，劣者参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