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景溯的脸色却是丝毫未变,只是弯下腰,将玉佩捡起,重新放回了袖袋里。
“等……”柳凝伸出手,忍不住出声。
“怎么?”景溯微微侧头,“夫人还有事?”
“……没什么。”柳凝顿了顿,收回手,指尖轻轻搭在手腕上。
她不能贸然询问。
不知道的情况太多,或许他是无意间捡到……也或许,他目睹了她杀人后,才将那枚玉佩捡起来,扣在身边。
这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情况,在尚未明确是哪一种时,她不能打草惊蛇。
景溯唇角微勾:“那我们便继续走吧。”
他转过身,柳凝跟在他身后,将心里翻起的滔天巨浪平息下去,默默思量起来。
如何才能将那玉佩拿回来?
柳凝心中无数个念头转过,最后决定先试探一下。
“刚刚那枚玉佩……”她斟酌着措辞,“样式甚是好看,不知殿下是在何处购得?”
“夫人喜欢?”
“那上面刻的寒梅落雪图,意境极好。”柳凝轻声道,“让人眼前一亮。”
她的声音柔柔的,情绪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表达了自己对这玉佩的喜欢,也不会失了分寸与礼节。
这位殿下性子温柔和缓,看上去很好说话,左不过一块玉佩,说不定他会愿意赠送给她。
可是景溯拒绝了。
“夫人既然喜欢,本应相赠。”他转过身,“只是男女之间赠玉,往往有定情之意……恐怕有些不妥吧。”
柳凝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微微一惊,朝后退了半步。
然而景溯并没有什么动作,他的眉目还是那般温和有礼,似乎并不会对她做什么。
柳凝正疑心自己看错,却又听他继续道:
“何况……这玉佩是一个极重要的人所赠。”他含笑,“孤不能割爱。”
如果说刚刚柳凝还只是疑心景溯在调戏她,那么现在这情形,就只能用荒谬来形容了。
他说谎。
她之前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更不记得有把这块玉佩送给他。
柳凝不知道景溯为什么要这样说,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只是在讲述事实。他一脸诚恳,柳凝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花了眼,将那玉佩看错了。
毕竟当时只是草草一眼,景溯便将那玉佩收了起来……柳凝目光下移,盯着他垂着的杏衣袍袖,恨不得把他的袖子翻起来,将那玉佩取出来好生看一遍。
但眼前这人,是储君。
她只是臣子之妻,于情于理都不能做这样的事。
“殿下说笑了,臣妇哪敢向您讨要玉饰。”柳凝的心思未泄露半点,弯了弯眉眼,“只是瞧着样式好看,也想寻一块送给夫君……叫殿下误会了。”
景溯本打算转身,听到这话却是顿了一顿,半晌,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夫人与卫学士情深意笃,倒是真叫人羡慕。”
他声音轻飘飘的,说完便转过身去,带着柳凝继续往前走。
柳凝觉得他的态度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却不知原因,她也不去细想,只是瞧着景溯的袍角,满心思全放在她的玉佩上。
正琢磨着如何再引那玉佩掉出来,景溯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光亮:“到了。”
柳凝顺着方向一瞧,果然已经到了小径的头,出去后便能走上宫道。
“等出去后,再往东走一段,就能到翠微宫了。”景溯提醒。
“殿下怎知……臣妇要往翠微宫去?”
“夫人入宫,想必是来探望意妃的。”他笑笑,“难道不是么?”
这样猜测倒也没错……只是柳凝还是免不了多想,他会不会是早已掌握了她的动向。
柳凝在原地踌躇片刻,原本是巴不得避开太子,可现在知道玉佩在他身上,她便有些舍不得离开了。
还没把玉佩拿回来,就这么走了,总归是心有不甘。
“夫人还不走么?”
“臣妇……”柳凝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臣妇告退。”
她还是不清不愿地离开了。
左右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贸然急进,搞不好会起到反效果。
柳凝朝前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见景溯还站在原地,正望着她,唇边带着几分飘忽的笑意。
她愣了愣,心头一紧,匆匆撇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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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凝重新回到了翠微宫,却没再见到意妃,只是在门口碰见了李氏。
“你去哪儿了?”李氏不悦地瞧着柳凝。
“适才和夏蕊走散……在宫里迷了路。”柳凝敷衍着,瞧了眼紧闭的宫门,“意妃娘娘呢?”
“她歇下了,我们回府。”
李氏没有什么过多的表示,柳凝仔细瞧了瞧她的神色,确定她并不知道意妃的计划。
倒也合乎情理,李氏向来疼爱卫临修,又顾及脸面,就算再不喜柳凝,也断不会允许意妃拿她当作邀宠的筹码。
车驾晃晃悠悠回府,这一天下来,柳凝累极了。
草草用过晚膳,入了夜,柳凝换了衣衫,在镜前去了妆容,将发间钗环一一卸下。
她有些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景溯和玉佩的事情。
正思考着下一次接近他、将玉佩悄悄拿回来的法子,肩头却忽然被人拢住。
柳凝回头,卫临修正站在她身后,满脸笑意地瞧着她。
他把她发间没摘完的步摇取下来,轻轻搁到桌上:“有心事?”
“……没有。”柳凝缓缓起身,烛火映在眉眼里,分外温柔,“只是在想夫君……今日怎回得这么晚?”
卫临修的职务素来清闲,像今日这么晚回来,倒是少见。
“本来下午是要回来的,却在翰林阁门口偶遇了太子殿下。”卫临修拉着她到塌边坐下,唤来婢女将红泥火炉摆上小几,温了一小壶梅花酒。
他说得随意,落在柳凝心里,却仿佛激起了千层浪。
有这么巧?
她不信。
“……阿凝?”
“嗯?”柳凝回过神,抬头,“怎么了?”
“你脸色看起来有些差。”卫临修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不舒服么?”
“刚刚头确实晕了一下……不过没什么大碍。”柳凝柔弱地笑了笑,“老毛病了,夫君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说笑着,拿起桌上的玉杯,饮了一小口梅花酒,细细密密的睫毛垂下,遮去了心事。
“对了……殿下与夫君说了什么,可有为难你?”柳凝搁下酒杯,状似无意地问起。
“太子殿下一向是好脾气,哪里会做什么刁难人的事情。”卫临修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说起来我也是第一次见他,倒是一见如故,聊了不少修书注经之事……我瞧着殿下对我,似乎颇有赏识之意。”
他对景溯的印象,看上去不错。
卫临修饮了些酒,絮絮叨叨与她讲起今日在翰林院修撰的书目典籍,柳凝对这些一点兴趣没有,只是在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心思却早就飞了出去,琢磨起景溯那些令人难以索解的行径。
这样让她看不透的人,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屋里的烛火熄灭一半,到了该就寝的时辰。
柳凝洗漱好,穿着中衣,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身后。
她走到了床榻边,却看到卫临修还没躺下,只是坐在床沿边,模样有些紧张,看到柳凝过来,脸色微微一红。
他手里攥着个小药瓶,柳凝瞧了一眼,便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她心中升起一丝淡淡的厌恶,面上却不显,只是轻轻一笑:“夫君怎么还不睡?”
“我前两日得了一味药……今日不妨试一试。”
他吞吞吐吐,耳廓几乎烧起来,从瓷瓶里倒出一颗殷红色的药丸,塞进了嘴里咽了下去。
灯烛熄灭,床帐垂落到地面,他的吻落在她颈间,呼吸有些急促。一片漆黑里,柳凝也懒得再装那温柔贤淑的表情,只是冷冷地盯着床顶纱帐,任由他去折腾。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果然,连衣衫还没解开,卫临修便从她身上下去,颓然躺倒在她身边,掩住脸,低低叹息一声。
他还是不行。
卫临修家世显赫,又生得一副不错的相貌,汴梁京中不少贵女暗暗倾慕于他,却无一人知道,他身患隐疾,不能人道。
柳凝也是嫁过来后才知道的,出嫁近一年,尚未圆房,她至今还是完璧之身。
不过,这对她倒是好事。
她嫁进这忠毅侯府,别有目的,本就没有与卫临修相亲相爱的想法,更没打算为他生儿育女……这阖府上姓卫的,都是她的仇人,她恨不得把他们全部除掉,哪可能会愿意与卫临修亲热?
所以大婚当日,卫临修告诉柳凝他不行,这对她来说,简直意外之喜。
尽管她早就不在乎这具身体,做好了献身的准备,但不用跟厌恶的仇人亲热,总归是省去件麻烦事。
柳凝将凌乱的衣衫整理好,安静地躺在床上,身边传来卫临修呼吸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似乎在这药上寄予了很大希望,最后却还是落了空。
他似乎大受打击,然而柳凝心里对此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些想笑。
不过戏还是要做足。
柳凝伸出手,轻轻按在他肩头,无声地抚慰着他……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她总是很清楚。
卫临修的肩膀单薄,手臂也不是很有力道,柳凝手搭在上面,莫名其妙就想起下午她跌倒时,景溯搀扶住她的场景。
他看上去也并不魁梧,接住她时手臂却很有力,双手抓在她的衣袖上,手指修长,指骨分明……她的衣袖上现在还留着两道褶皱。
黑暗里,柳凝的思绪沉沉浮浮,净想着白天的事,辗转难眠。
好不容易入了睡,却又梦见了景溯,梦里他把她压在一处亭柱边,五指掐在她的脖颈上,越收越紧,她呼吸不上来,泪珠逼在眼眶边打着转儿,嘴里只能发出些破碎而无意义的音节,想要呼救,四下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只能任由男人摆布。
柳凝眉头愈蹙愈紧,最后猛地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冷汗浸湿了小衣,黏黏腻腻地贴在身上,她皱眉朝窗外望了一眼,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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