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除夕夜,欧阳璞焕然新生
荒原的风是冷冽的,夜风更冷,裹挟的雨雪,席卷大地,所过之处,除了本就冰冷的石头外,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灵可以抵挡其无孔不入的侵蚀。
夜色深沉如墨,流沙部落外,有几人顶着蚀骨的寒风慢慢走来,正是前莫问一行人,其中就有被小红控制的苍嵘。
三神会驻地后堂,前莫问的居室之内,他让巴斯脱脱等人自行去休息,只留下小红陪他喝酒聊天。
今天是除夕夜,本是举家团圆的日子,但前莫问身处荒原,师父如今很可能在大梁城,师妹则远在南蛮,一家人分散天南地北,无法相聚。
浓浓的思愁涌上心头,除了小红,他不知还能向谁述说,前莫问举杯相邀:“小红,新年好!”
“先生,新年好!”小红没有肉身,一杯酒下去,她用修为把酒水蒸腾成汽,算是饮下,脸上也顺势变化,浮现一些绯红。
这一幕看的前莫问大乐,哈哈大笑,心中的忧愁也淡了不少。
内室中,烛光摇曳,两人觥筹交错,开怀畅饮,除夕夜团圆宴,一主一仆相伴取暖,暖的是孤独的心。
大梁城,是梁国的帝都,建城已有八百年,经过多次扩建,如今已是一座占地方圆百里的巨城,有超过五百余万的人常年生活在这里。
大梁城规模宏伟,布局有序,结构对称,排列整齐,东南西北四座城区拱卫着中央的王宫。外城四面各有三个城门,贯通十二城门的是六条大街,大街之上再延伸出许多小街道,纵横交错把大梁城的各个区域划分成了整齐的一百零八个坊市,从高空俯瞰下去,其形状近似一个围棋盘。
城东的长生坊中,有一座不大的院子,原本是荒废的,上个月有几人把这个院子盘了下来,修葺一番后住了进去。但让四周的街坊奇怪的是,此间主人从住进去开始就一直深居简出,除了采买必要的生活物资外几乎不与外界打交道。
今天是大年三十除夕夜,坊间的百姓们早早的便关上房门共享团圆,坊市上看不到一个人影。
夜将深之时,长生坊外有一老者迎着风雪走来,他身披灰色大氅,周身笼罩着一层无形的气劲,让风雪不能沾染其身半分。
他施施然的走着,不时的左右观望,嘴里还不时的低语,似乎是在寻找确认方向。直到走到那座让街坊奇怪的宅院外,他才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门匾上随意刻着的“欧阳”二字,嘴上挂上一丝笑意,上前拍了拍门扣。
“谁呀?”
不一会儿,随着一声“吱呀”响,院门被人从里向外推开,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青年探身出来,看着院门外站着的老者,脸上挂上浓浓的笑意,连忙把院门向两旁推开,把老者迎了进去,口称:“刘师叔安好!”
来人是刘三秋,这座宅院便是欧阳璞一行人在大梁城的住处。
刘三秋随着陈宗恩往后院走去,行至半途中,就见有一青年摔门而出,满脸怒意,大步疾走,与他们二人错身而过,最后更是一脚踹开大门,走进了风雪中,显然是已经气急败坏,以至于连基本的礼数都不顾。
“欧阳兄,刚才那青年是?”内院中,刘三秋有些好奇的问着老友欧阳璞。
欧阳璞替他倒上一杯温酒,有些无奈道:“我家中的一位子侄,来请我回府参加除夕宴,被我回绝了。年轻人养气功夫不足,让刘兄见笑了!”
刘三秋这才恍然,想了想,劝道:“事情过去二十年了,你还是放不下吗?”
“唉!我也不知道……有时回忆往事,我也能明白家里的难处,但内心却还是无法原谅他们的绝情。与其在除夕夜因为我闹得大家都不痛快,还不如不去,明日再去向老父老母告罪吧。”刘三秋的话勾起了欧阳璞的伤心事,饮下一杯酒后,他的脸上浮现一丝愁苦。
刘三秋正想安慰老友时,突然感知到门外有人走来,他嘴上突然挂上一丝玩味的笑意,端起酒杯,挪了个座位,坐到角落中,隐去了全部的气息。
欧阳璞有些奇怪老友的举动,正要询问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风雪袭卷进来,他以为是侄子不甘心又回来烦他,这种目无尊长的举动让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正要发作之时,耳边却传开一道苍老而熟悉的声音。
“哼!你还知道老父老母尚在,我还以为陈璞你如今翅膀硬了,连父母也不要了!”
走来的的是一对老夫妇,气势非同一般,老者一脸怒容,老妇人则一脸怜惜的看着他,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双亲。
“孩儿拜见父亲母亲!”欧阳璞心中激动,面色愁苦,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的承受着老父的一顿痛斥。
“陈不悔,你差不多够了!当年要不是你们那么狠心,璞儿又怎会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可怜我们母子二十年未见,连累我那孙女也从未享受过祖母的怜爱,跟着狠心的父亲漂泊江湖,也不知受了多少苦?
这些种种都怪谁?还不是怪你们这些狠心的男人!?一个个的都说为了大义为了大业,到头来,连好好的一个家都不要了!
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嫁了个狠心的丈夫,为了大业不要儿子!生了个儿子,也是这般狠心,为了狗屁的大义连爹娘都不要了!”
陈不悔劈头盖脸的训斥着欧阳璞,一旁的老妇人看不下去了,数落起这对父子,说到后面更是面露凄苦之象,捶胸顿足,看的欧阳璞心中更加自责,连忙搀扶老母亲坐下,温言宽慰起来。陈不悔见老妻真生气了,也不敢再说什么,冷哼一声,坐在一旁,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却默默的给老妻倒上一杯热茶,推到她跟前,还细心的撇去了浮沫。
这时,听到后院动静的芸娘跑了过来,刚好看到这一幕,她捂着嘴巴,站在门外,一时间不知是该进去还是该默默的走开。
“芸儿,过来见过父亲母亲。“芸娘踌躇之际,欧阳璞的话传了过来,让她不禁热泪盈眶,多年苦恋一朝终成正果,她连忙整理原本就很整齐的衣襟,走了进去,深深一福,恭敬道:”李芸见过父亲大人,见过母亲大人。“
陈母欢喜的看着芸娘,招呼她近前,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插在芸娘头上。刚才儿子已经低声告诉了她芸娘的事,这让她对芸娘好感颇深,暗想要不是有这么一位知心人在身边照顾,她儿子不知还要多吃多少苦头。
陈不悔也递给芸娘一块玉佩,作为见面礼,然后问了一句:“你们两个打算什么时候让我们抱个孙子?“
这话一出,芸娘面红耳赤的同时又有些期盼的看着欧阳璞,这些年她一直想与欧阳璞生育一个孩子,但欧阳璞一直不同意,她一开始以为他是考虑筱筱的感受,为此她一再保证一定会把筱筱视为己出,绝不会偏心,欧阳璞也只是宽慰她,并非如此,但并未说出真实原因。
如今父母在场,重提此事,欧阳璞兴许能改变主意,但芸娘看到的还是良人无奈的表情,与往常提到这事时一般的表情,她原本满怀期待的心情又变得有些失落。
“欧阳兄,我辈修士不应沉缅过去,而应勇往直前才是,你这些年有些迷障了!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沉默中,刘三秋突然从昏暗的角落里走出,手里拿着空无一物的酒杯,双眼灼灼生辉的直视欧阳璞双眼,话语中蕴含着振聋发聩的力量。
与此同时,王宫方向飞出一把王者之剑,悬停在欧阳府上空,一道惶惶大气的光柱垂落,笼罩欧阳璞全身。
两种力量共同作用下,欧阳璞浑身一震,往事如烟,一幕幕如流光闪过心头,心绪极速变幻,魂海中波涛汹涌,雾气升腾,一座神坛缓缓升起,他的元神由内向外透着神光,一步一步走向神坛之上,缓缓坐下,俯瞰世间万事万物。
“执念如泥潭,执念的力量越大,人就越容易深陷其中,迷失自我,使得三宝蒙尘。欧阳兄,如今你能勘破执念,破除业障,神圣之基已成,可喜可贺!“刘三秋拱手恭贺老友的突破。
“多谢刘兄点拨!“
短短瞬间,欧阳璞明悟了许多事,朝着刘三秋深深拜下,再起身向中央王宫方向一拜,高声道:“多谢尊上恩典!“
陈不悔夫妇心头一震,跟着拜下:“多谢帝君恩典!“
高空上传来一声威严的声音:“欧阳璞,日后你当勇往直前,自今日起,你便恢复陈璞的名号,元月后来禁中当值。“
欧阳璞再拜,道:“是!“
起身时,欧阳璞脸上愁容消散,刘三秋记忆里的那位豪气冲天之人再次回归,他哈哈大笑,重重的拍了拍老友的肩膀,一个闪身,便消失不见。
陈不悔夫妇这才恍然大悟,失声道:“是他!鬼谋,刘三秋!“
欧阳璞转身,坦然一笑,拉着芸娘有些冰凉的手,拍了拍,道:“父亲,母亲,芸儿,我们回家吧!“
陈不悔夫妇闻言大喜,老脸溢满了笑容。此刻,在他们看来,再大的事情与儿子重新回到他们身边想比,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从今日起,世间再无欧阳璞这号人物。
取而代之的是陈璞,这枚陈氏的璞玉,洗尽铅华,华丽归来,在大梁城这潭水中定会激起一些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