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刑第二

鞭刑第二

蓝氏戒鞭,是蓝氏先主用深海鲛人之尾翼鲛绡,加仙法秘术铸成,看起来洁白轻盈,银光闪闪,仿佛一件奇珍玩物。但鲛人的尾翼实则是致命的武器,遍布倒刺,坚韧无比,制成的戒鞭,看似轻飘飘,实则奇重,不用灵力根本挥舞不动。

若动用戒鞭,那就完全不用担心施刑者手下留情,灵力灌注进戒鞭,不减不灭,方能抡起。戒鞭上身,便是一道数尺长、寸许宽的蚀骨血,伤口不仅不易愈合,还日夜如万只虫蚁噬咬,直到慢慢结痂脱落后才会停止,而戒鞭痕迹永不消退。

蓝氏戒鞭自铸成以来,从未一次罚过五鞭以上。一道戒鞭上身,伤好之前都生不如死,更不消说数十道戒鞭齐齐上身的痛楚了。蓝忘机要一次罚尽三十三道戒鞭的惩戒,闻所未闻。

此刻蓝忘机的胸背,皆有纵横交错的无数伤痕,是在不夜天战役时留下的,未经治疗,本就是血迹斑斑,令人不忍卒睹。

蓝曦臣方才一直担心蓝忘机的旧伤未愈,无法承受戒鞭,故而想化解蓝启仁的怒气,放过蓝忘机,至少不要一次罚尽。但是,未料到蓝忘机竟然执拗如此,硬撑着一身的伤,也要维护心中的道。

可今日这戒鞭一旦落下,再无回头可能,蓝忘机能不能抗过去,蓝曦臣根本没有把握,想到这里,他瑟瑟发抖,冷风吹入骨髓,寒彻如冰。他牙关磕碰着,转头去看蓝启仁,什么家主威严,什么弟子表率,什么职责所在,他统统不想再顾,他要护着蓝忘机,就像小时候在那个夜里把他护在怀中一样。

“叔父!不能打!”蓝曦臣凄声喊道。

长者手中的戒鞭悬在了空中,蓝光隐隐,像躲在乌云后面不时激发的闪电。

蓝启仁眼中已是血红一片,闻言嘴唇紧闭,脸颊上的肌肉抽动,似乎咬着牙一言不发。蓝曦臣想到了火烧云深不知处的那天,蓝启仁命令自己离开时,当时的表情跟此刻一模一样。痛心疾首、绝望愤怒、还有心怀希望?

蓝曦臣扑到蓝忘机身上,双手去拢他的衣裳,想遮住蓝忘机□□的上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长者随时可能挥下来的戒鞭。他的心跳到嗓子眼里,他知道自己的这个举动,也许明天就会将他从家主位置上掀落下来。但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想到蓝忘机从此以后带着这满背的伤痕耻辱地活着,他就觉得什么都阻挡不了他。

长老们的细语之声又传入天井,听得蓝曦臣头痛欲裂,可他的仙剑洞箫法宝一样都没有带在身边,如何护得蓝忘机走出祠堂?蓝曦臣绝望得全身颤抖,后背汗水浸透了衣衫,然而他的胸膛之下,一个冷静到冷酷的声音冲破杂音,说道:“忘机犯错当罚,请宗主勿拦!”

蓝忘机双腿生了根似地跪在地上,任凭蓝曦臣拉扯,就没动摇过分毫,此刻朗声表态,就是要告诉蓝曦臣、告诉众长老,即使身为宗主胞弟,也不会侍宠狂妄,尊卑不分,有错该罚,宗主也不能偏心。

蓝启仁忽然发声,道:“拉住他!”他没有说“他”是谁,但只静默了一瞬,眼前白影如电,有两个长者出列,迅雷般地将蓝曦臣拉到旁边,用灵力加身,死死地锁住了他。“叔父,不能打啊!”蓝曦臣挣扎不过,央求道:“忘机身上有伤,受不住的,三十三鞭会打死他的!叔父……叔……”脖子下面一痛,蓝启仁动手封住了他的穴道,便再也喊不出声了。

蓝曦臣看到蓝启仁的背影,站在蓝忘机身前,如此枯瘦,肩背竟然有些偻佝,他默默地垂头看了一阵跪得笔直的蓝忘机,忽然点点头。蓝忘机捡起地上掉落的手帕,放入口中咬紧了,闭上了眼睛。

一阵无边无际的钝痛从下腹往全身蔓延,蓝曦臣的视线模糊了,原来即使没有战争,身为家主竟还有这么无力的时候。他发出一阵无声的哽咽,转过了头。

本来玄门之中,自来佼佼者多为男子,修习历练,往往同行同止,又兼英雄惺惺相惜,因此时有男风之事传出,世人皆不以为异。只是名门世家子弟身负传宗接代的责任,故而绝不提倡此类事件,一有风头就及时掐灭。

若是自家修士,则清退出门,若是别家修士,则通报两家家主,将二人隔绝开来。分开时间一久,再加之族人劝慰、或经天道阴阳引导,一般都会俩俩相忘。

而蓝曦臣感到蓝忘机此次,除了对魏无羡似是而非的爱慕之情以外,更多的是因为魏无羡所行之事,是蓝忘机所认同却未能共同面对的“正义”之事,还有对未能将魏无羡“带回去、藏起来”的悔恨。

世事浮沉、变幻莫测,如果当初没有温氏横行,蓝忘机与魏无羡也许同窗三月后就再无相近之机,自然就相忘于江湖。但哪知,二人竟然经历屠戮玄武之生死与共、射日之征的沙场并肩,在人头翻滚血肉融糜之间朝夕相对,这几年来的情义之重,只怕已经远远超出某些道侣一生的羁绊。

长者手中的戒鞭,再次举起,灵光流转不息,不得不落下。

蓝曦臣咬紧牙关,强忍住自己不去看蓝忘机的脸,更不去看他的身体。兄弟手足,发肤连心,离得那么近,每一下戒鞭都同时生生抽在蓝曦臣的心上。要是能够替蓝忘机承担,蓝曦臣必定会飞身而上,然而,蓝氏的三千家规,已经深深烙印进他们的骨头里。蓝忘机如是,蓝曦臣也如是,有过则罚。担当,是每一个蓝氏子弟每一滴血里的锲而不舍。

戒鞭起初抽在蓝忘机的背上,发出闷响,随即在抽离的一瞬间发出淋漓水声,然后又是一声闷响,又是淋漓的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不再有闷响了,先是清脆的拍击水声响彻祠堂上方,紧接着就是湿漉漉如沼泽中划船般的破阻声……像锯子一样,在蓝曦臣的脑海心口反复锯扯,扯得他背上一阵一阵发紧,一下一下往喉咙里聚集着滚烫的液体。

空气中渐渐浓郁起来散不开的铁锈味,接着有液体开始飞溅到蓝曦臣的脸上,比烙铁还滚烫,似乎滴滴都烙出印记、在脸上滋滋作响。

蓝曦臣死死盯着地面,银牙咬碎,看到蓝忘机的脚边,透湿的衣袍外面,猩红色向外晕染开来,又汇聚在青石板的缝隙里远远流淌出去。三十三道戒鞭,戒得断蓝忘机一心痴念么?一腔热血,流得尽蓝忘机噬骨深情么?

月色之下,蓝曦臣的脸色跟蓝忘机一样雪白,眼眸红肿,强忍悲音,眼里的水雾早已经在脸上弥漫成沟豁。他朝蓝启仁望去,就算月色再怎么清亮,也看不真切蓝启仁脸上的神情,是默然、是严肃、还是跟自己一样的泪流满面?

祠堂正厅里长者们,似在窃窃私语,蓝曦臣听不清,感到那般折磨人的锯子声响停止了,但空气中的铁锈味更重了。执刑长者停了手。

透过模模糊糊的水雾,蓝曦臣瞧见天井中原本跪得端端正正的蓝忘机,不知道何时已经将上身彻底前倾在跪着的腿上,头几乎垂在地面,维持着一个极其扭曲痛苦的姿势。那象征规束自我的抹额,已然同衣袍一样,被染成猩红的颜色。

蓝忘机背上凡可见处,皆是鲜血。那鲜红皮肉翻卷狼藉、隐隐见骨的背影在黝黑的祠堂房舍与惨白的月光之中尤其夺目。

蓝曦臣再也抑制不住喉间的腥气,和鲜血同时喷出的,还有如困兽一般的惨呼:“忘机----”

“二哥,醒来!二哥,醒来!”温和镇定的声音轻呼。蓝曦臣睁开眼睛,周身冷汗淋淋,自己午间小寐,就又梦到了当初蓝忘机受罚的场景。那个场景太过可怕,无论过去多久,蓝曦臣都不愿意再去回忆,这些年也鲜有入梦。可不知为何,今日短短一次午休,竟然偶尔就又被带回到那时。可即使是梦,还是让蓝曦臣在梦里如同被凌迟一般、心痛不已。

金光瑶带着明显的担忧神情,说道:“我过来看二哥起身没有,恰好听见二哥在叫忘机,似乎是做噩梦了。想来应该叫醒你,唐突了。”跟着递过来一方手帕让蓝曦臣擦汗。

蓝曦臣略微抱歉地道:“阿瑶客气了。的确是我做噩梦,没想到惊到了你。”

金光瑶笑道:“二哥别这样,你到我这里,没有照顾好你,本来就是我的疏忽。你可是梦到忘机遇到危险了?吓成这样。”

蓝曦臣低头长叹一声,又转头向金光瑶道:“阿瑶方才说过来看我是否起身,可是要商议先头说到的夷陵老祖重现江湖的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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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戒鞭,我知道很多人骂蓝家心狠,蓝启仁恶毒,但话说回来,在蓝家人眼里,魏无羡是个魔头没错,蓝忘机为了这个魔头,不顾自家的血债,还不惜打伤自家的前辈,也算是大逆不道了。三十三鞭,确实很重,可不得不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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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祖师之忘魔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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