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偷鸡贼
接下来的日子，杨悠便在此地‘名正言顺’的住下了，朝霞初露的时候起床，日头西落的作息，一日三餐，定点定时，并辅以药石固体强魄，他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到一个正常年青小伙在此年纪应有的强健，往日脸上虚弱的苍白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消散不见，渐渐显露出剑眉星目的英武之气，日子一天天过去，驯养在篱笆院里上蹿下跳翻土刨食的土鸡绝迹了踪影，换而是杨悠在闲暇之余舞枪弄棒的身影。
二八二九青葱年华，不仅仅是对生命充满朝气的形容，更是少年人对感情倾心最为执着真挚的年岁，如此日夜相随，形影相伴之下，两情相悦在一对有情人来说是不必可免的事，彼此间如初见时的羞涩隔阂消失了，更多的是含情脉脉的不弃不舍，这就是在最美的年华以及最正确的时间，遇见最适合的彼此，此生不渝在这个年华期最易契合，由爱生恨亦是如此。很多老成持重的长者往往会嘲笑这个朝气勃勃年岁的冲动，却不知，这样说只是为了掩饰他逝去岁月里的情感遗憾，你甚至可以想象说这句话的人在回忆起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错失最值得相伴一生的挚爱时的痛楚。
两情相悦的感情很美妙且美好，杨悠和柳心慈都这样认为，唯一美中有些不足的是，多了一个青涯，假如在现代，这种多余被统称为电灯泡。
于是，进山采药时，有一个硕大的电灯泡跟着；晒药磨药时有，做饭煮羹时也有；不过夜间作息的时候没有，因为纵然杨悠和柳心慈再如何心仪彼此，都还没有到可以抛开世俗观念，浓情蜜意到可以做到未婚同居这一步，在古代，对于男女授受有别，古人有着与生俱来的执着观念，没有三书六聘，没有明媒正娶，没几个人有勇气跨过这一步直达结果。
草庐并不是没有多余的房间，青涯却死皮赖脸的硬要和杨悠同挤在一间屋子里，所以在晚上，并不存在什么电灯泡一说，青涯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也不屑于去掩饰，他看杨悠的眼神很热切，并带着期许，有时甚至会利诱，只是为了杨悠胸口挂着的那块细微的魂晶，前者苦心积虑，只想快些达成自己的目的溜之大吉，后者却一如既往的坚持自己坚定的口吻，不肯有丝毫的松动，于是，青涯只得眼巴巴地耗在这里，日子久了，他与两人的关系增进了不少，尤其是杨悠，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胜似老友，但是很多激情澎湃的话题，最后都往往止于青涯对杨悠胸口那块魂晶的觊觎。
生活枯燥且无味，至少在青涯看来是这样的，杨悠和柳心慈卿卿我我的时候，他会选择到山间走走，闻大自然的花草芬芳，看漫山遍野的翠绿成荫，山风拂面，吹动他的一袭青衫，眸子没有目的的远眺，时常会不经意的想起远在千年之前的且兰国，那个头戴羽冠，带着恬静怡人笑脸，双手抱着瑶琴的丽影，说来好笑，当时行色匆匆，都没来得及听她抚一曲耐人寻味的琴谣呢，自己还会有跟阿朵月素相遇的机会吗？倘若真的有，又会是怎样的场景呢？
草庐前的篱笆院里传来嬉戏打闹的声音，青涯的思绪同时也被打断了，他循声望去，原来是在院中练武的杨悠不小心打翻了柳心慈晾晒的草药，引得她娇容愠怒，拿着扫帚在院中来回追逐杨悠四处闪躲的身影，最后，吃了几计鞭打的杨悠嘿嘿傻笑着挠头将自己的练武地搬到了桂花树下，小风波才得以缓解。
青涯想要重拾刚才的思绪，却发现心绪已经乱作一团，彷如一堆乱麻交织在一起，他苦涩一笑，笑容渐敛的时候，突然又想到了阿九阴恻恻看着自己时不怀好意的戏谑笑脸，青涯浑然一振，罢了罢了，真是愚人自乐，自作自受。
空气里传来一阵米饭的香味，青涯抿了抿嘴，再也不去胡思乱想了，便准备要走，身子未动，又听草庐方向噪声大作，他这段日子来吃的狗粮足够多了，便闷头走着索性不去看，只在心里暗自挖苦，这对小情侣够能作的，烧火做饭的时候也能干起打情骂俏的勾当来，哼，任你们你侬我侬，卿卿我我，且看数年后，白米熬成糠糊，少年情侣变了经年老伴，还能像今日这般不计成本遍天撒狗粮否？
两人在为一只鸡的突然失踪而讨论不休。
“子尤，应该还有七只老母鸡的，怎么就只剩下六只了呢？”柳心慈手里拿着一只刚刚去完毛的土鸡站在鸡圈前细心数了好几遍，也仔细回忆了好几遍。
·“心慈，这些日子你天天都杀鸡，是不是记错了？”杨悠从灶房走出来，脸上挂着炭灰。
“怎么可能呢？每日杀鸡做汤，我可都是点着数的。”柳心慈又将栏里的鸡数了一遍后，不容置疑的说道，想了半晌，语气忽然一变，惊道，“莫不是遭了贼人？”
“这里地处偏僻，且又离金陵城不远，理当不会有什么人踏足的才是吧？”杨悠擦了擦额上的炭灰，各执一词道，不擦还好，这一擦，就成了个大花猫。
“算了算了，或许真的是我记错了，你快去洗把脸去，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柳心慈咯咯直笑地推攘着杨悠说。
“这怎么行，你平日里最是细心，我还是在周围寻一下的好，这些日山外官军可是来来回回剿灭了好几伙意图进犯金陵周边的贼匪，那日你我在山顶可都是看着的，一只鸡是小事，若是被山中走兽叼走了也就罢了，若是......反正我去看看也不费多大事，顺便叫青涯兄回来吃饭了。”杨悠立场转变得也快，温声温气安慰着柳心慈，说着就推开了篱笆门，沿着周边的竹林细细寻找那只丢失的土鸡可能会存在的地方。
青涯沿着竹林小路从远处走来，路过一簇浅丛时，他忽然脚步一滞，微微侧目，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浅丛矮小，绝不能藏进一个成年人的身体，枯枝杂叶却在微微颤抖着。
杨悠一脸疑惑地从林子里钻出来，见青涯回来了，老远挥着手打了声招呼，紧接着又一头钻进了另一边的林子里继续寻找那只丢失土鸡的踪影。
青涯并不打草惊蛇，或是根本就是胜券在握，他来到那一簇浅丛前，苦笑着摇了摇头，这藏身的技术也未免太过拙劣了。
浅丛上的细枝杂叶抖动得更厉害了，准确的说更像是在颤抖。
真是作孽啊，她看上去只有七八岁。青涯再度苦笑着摇头，面上尽是怜悯和不忍，因为他看到了浅丛中藏着个瘦弱的小身板。
蓬松的乱发上梳着两个小揪揪，若不细看，枯黄的头发能和枯枝杂叶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她蜷曲着身子蹲在浅丛中，身上只有薄薄的一件破得不能更破的烂衫，小脚丫因为没有鞋子的防护被林子里的刺木划拉出道道伤口，有的已经结痂，有的却是刚形成不久，伤口处能明显看到有殷红的血液缓缓往外流淌着。
“鸡是你偷的？”青涯尽可能用最平和的语气问小女孩。
小女孩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或是因为过度担惊受怕，她没有回答青涯的问话，蜷曲的身子松了松，一只鸡爪子从她腹部的破衣里漏了出来。
“抬起头来，回答我的话。”青涯语气依旧。
然后，她看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清澈，带着泪波闪烁，却真的很明亮，亮得像天上的两颗星星。
“大爷，求求您别杀我，我真的是饿极了才偷鸡的。”小女孩哭音带颤，她从浅丛里极小心的走了出来，嘴唇干裂得像大旱中的土地，面色饥黄，唯独那双眼睛如此与众不同。
鸡已经死了，死因是被扭断了脖子，难以想象这么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是怎样做到的，更难以想象的是，她在祈求青涯不要杀她，究竟是经历了怎样不堪回忆的遭遇，才能让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说出这样的话？青涯不敢想象，但又不得不联想到那样的画面，这就是乱世！乱世人活得不如狗，盛世狗都可以活得像个人，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句话一点都没有掺假，甚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