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琴女月素
青涯眼神如勾地看着顾长风。
进了城的顾长风更是难掩心中喜悦,似乎转身就将城门口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原因无二,考古老学究的老毛病又犯了。方才在城外井中观天,进城后顿然发现之南城中建筑除了主街道是秦时之风,主街之后的偏街走巷,竟全然不同。
木质为主的楚国风情建筑,其上弯驰有度,其下勾勒中和平易,其势不仅含蓄而深沉,更是集轻巧、坚韧、易于加工和维护修损为一身,木制的天然之美将楚人孜孜追求的‘天人合一’境界完美融合与建筑之中。好在秦军攻灭楚国之后,没来得及完全将这些风格外貌改建过来,才让这个老学究得此一见。
“你,你总盯着我看做什么?”顾长风被青涯看得浑身发毛。
“老小子,刚才在城门口脱身的花销,你全出。”青涯眼神不移地说。
这怎么,怎么这么像是黑社会在敲诈三好良民呢?顾长风脑袋里冒出这么一副画面。
“那是,那是。”顾长风唯唯诺诺。
“账先记下,等解决完你的事,回去马上给我。”青涯顿了顿,猛然想起自己遗漏了极为重要的事,“不许给那狐狸精知道。”
“嗯。”顾长风重重点头,同时在心里换算着这一镒金的RMB价值。
“最重要的一点,看来也有必要再给你重申一次。”想起刚才花出去的一镒金,青涯的牙花子都还在隐隐作痛。
“你说,我一定做到。”顾长风再点点头,难以置信一个四十好几的中年人会对一个外表看似年方及冠的小伙子毕恭毕敬。
“非问勿多言,非请勿多动。我们在秦朝逗留的时间应该不会很长,顺利的话,半个月差不多就能回去。”青涯面容放缓了下来。
“半个月?”顾长风略显惊诧,也不知是嫌时间太多还是太少。
“嗯。时空穿越的时间流逝速度和我们原来的时空不同,这里的一个月,大致和我们原来时空的一天差不多。”青涯解释道。
“哦。我知道了。”
边走边谈,俩人来到一间酒肆门口,酒肉香气里夹带着阵阵拨琴弄弦之声,这琴声优柔致远,雅韵外溢,两人闻声同时扬首望去。
月满楼。
“二位贵客,里面请。”店小二殷勤地招呼道,躬身将两人往酒肆里引。
这个时候正是饭点,酒肆里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交头接耳声鼎沸,觥筹交错声嘈杂。
店小二依青涯的要求将二人引到一处相对僻静点的角落坐下,却因酒肆内里的嘈杂再也听不到那一股优雅的琴声了。。
“小二,你们酒肆可有客房?”青涯点好了酒肉开口问。
“有的,有的。”小二敬声应道。
“那就好,准备两间上好的客房,我二人吃过酒食今夜便在此住下了。”青涯说完从怀中掏出一镒足金抛给小二,“这一镒金给我换成半两钱。”
要知道,出手便用金镒结算的客人对于这个时代来说,金不仅仅是交易货币,尤其在这种远离帝国中央的边陲,金更多代表的是非富则贵。
“得嘞,两位爷。小的这就通知后院留房。”小二接过金镒,眉飞色舞地跑开了。不多时便拧着一个沉沉的钱袋兴匆匆的回来了。
“二位爷,这是找余,人多眼杂,您请收好。”小二小心翼翼地把沉甸甸的钱袋子放在青涯面前。
青涯不急不忙地解开钱袋子,掏出约有三十枚半两钱递给小二问道,“小二哥,我俩是远道而来的行商,进城时见城门处挂着市令牌,敢问小二哥,这之南城最近是否有战事发生?”
小二忙不迭地接过几十枚钱币,顿时喜上眉梢,殷切道,“哟,不瞒二位,我们之南虽地处边陲,却是这边陲上最为繁荣的处在,太平时这是商贾流转货物的集聚地,战时更是过军运粮的重要枢纽所在,所以呀,不论何时,这之南城总能保持这样热闹的景色。”
青涯尴尬一笑,暗里却唏嘘不已,想必这小二哥竟也是个话痨....。正想着怎样岔开他的话题时,小二哥卷起袖口对着咸阳所在方位遥遥一拱手继而道,“想我始皇陛下英明神武,以威武之师平定天下而使六国一统,且对六国遗孀刀戈掷地而以礼相待,奈何呀。”
小二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将言语声压低了不少,“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尤其是这楚国余孽,作祟犯上之心不死呀,竟外通南蛮,妄想借且兰国外兵祸乱我朝社稷,始皇帝陛下悉闻大怒,遂令屠睢大将军领军征讨,誓要将姬熊叛逆缉拿伏法以平国怨,大军五日前就已陆续集结于之南城外五里处,只待粮草备齐,就要以雷霆之威荡平且兰国及其窝藏的一众楚国余孽呢。”
“哦。原来如此。”青涯笑眯眯地颔首道。
这时只见小二愤愤不平地唾了一口口水,神憎鬼厌道,“呸...。他一小小且兰国算甚,茹毛饮血的一群蛮子罢了,竟也敢痴心妄想到以星火之力撼动苍穹,照我说,屠睢将军此次出征,就该要灭了且兰国将其纳入我大秦治下才是,让那群蛮民也瞧瞧我大秦的厉害。”
顾长风听得痴了。想不到,一介草民竟能有如此的思想觉悟,对国土之外的敌人也能持着这种轻蔑的态度,遥想千年之后某些人的扬眉崇外,他神色略显呆滞。
店小二见店中并没有新进来的客人,其他酒桌也上齐了酒菜,不是很忙,对出手阔绰的青涯话自然多了不少,只见他双手一摊,“可惜呀可惜,近来之南春雨绵绵,想必是粮草运送受阻,耽误了时日,若不然,屠睢将军早就率军杀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且兰国去了。”
“哦?眼下屠睢将军已到之南?”青涯又问道。
“可不是嘛,因为粮草迟迟不能筹措到位,屠睢将军气得不轻,两天前率帐下亲兵搬到了县衙住下,每日将县令大人骂得狗血淋头呢,哈哈。---瞧见那边那一桌子的人没,平日里可不多常见的。”店小二故作神秘地把手指向酒肆大堂的另一处僻静所在。
青涯闻言顺着小二手指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偌大的木桌围了满当当八个人,上位坐着一个噙齿戴发,燕颔虬须的男子,年龄约有三十四五,一手端着酒觥,看上去似有心事,一脸的闷闷不乐,对着酒觥端详了好久才一饮而尽。奇怪的是,与他同桌的其余人却是自顾自地静静吃着,偶尔举杯也只是囫囵吞枣般不管不顾。
一问一答间,酒菜也一一上齐了。日头越见昏黄,秦朝宵禁时间为日落后的戌时起,城中各户便清扫门前,虚掩家门,以示闭门谢客,如无要事,没人会再踏出门户;戌时中,各家各户紧闭房门,熄灯作息。戌时尽而亥时到,宵禁开始,这个时候还在街上游荡的人被巡城的军卒发现,犯夜罪,轻则罚钱并施以板刑(大板子打屁屁),若是在爆发战乱的特殊动荡时期,重者会被当场斩杀,且无需审讯。
除了留宿的客人,酒肆里的食客已陆陆续续散去,周围随即安静下来许多。
青涯和顾长风闷头吃菜喝酒的时候,突然听到进门时的拨琴声又悠悠然地响了起来。
“这琴调听起来真是不错。”青涯端起酒觥,难得地主动和闷了许久的顾长风攀谈起来。
顾长风也听得有些迷了,只听他回忆一般的喃喃念道。
“雉朝飞兮鸣相和,雌雄群飞於山阿,我独伤兮未有室,时将暮兮可奈何,嗟嗟,暮兮可奈何......。”
“是雉朝飞。”听着念着,顾长风脱口肯定道。
“雉朝飞?”青涯也来了兴致,无他,只因这首琴曲听上去实在是有股幽怨的味道,触人深省。
“嗯。相传这首琴曲是战国时期齐国的处士牧犊子所作,我听过现代版的,音律也有不少的差别,当时听上去没什么感觉,没想到千年之前的原音听着,竟能让人如此感同身受作曲人当时的心境,这抚琴的人肯定也是琴艺造诣极大的人。”顾长风也酒足饭饱了,便循声想要找到抚琴的人,但被青涯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青涯招手将小二唤到桌前,结了饭钱后问道,“小二哥,楼上抚琴的是谁人?”
店小二微微一叹气,答道:“唉,二位贵人有所不知,楼上雅间抚琴的女子,是个苦命人。她叫月素,原来是楚王宫中的乐侍,一手绝妙的琴技出神入化,据说楚王有段时日得了不寐之症,寻遍药石不见好转,唯独要听着月素的抚琴声才能安然入睡。后来楚国被我大秦攻破都城,月素不知何故便流落到了之南城,因她是楚国宫侍出生的身份,怕惹上祸事,故而没人敢娶,她在此地无亲无故,又要为一日三餐奔波,无奈只得以抚琴卖笑为生,平日里,就在城中各大酒肆奔走卖艺,名气虽是不小,可终究是孤独身,为此也没少受之南各色权贵的轻薄,这女子可是好生贞烈,索性也不再言嫁娶之事,可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