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番外一 凤族·凤念芷篇
神、魔两族鏖兵荒垠洲之时,完全依附于魔族淫威之下的古巫族集结八万精兵起兵响应,与我凤凰一族对峙于两族交界——祷过山。
多年未曾跨鞍挽弓的父君点兵十万,意气风发地率领大军出征伐叛,深谙韬略的大哥凤羽随侍左右。族中由善晓政事的三哥凤翼坐镇。
旬日,战报传回族内。古巫族以三万敢死兵引凤族大军陷入迷魂阵尽入彀中,而后驱三千金兕兽横冲直闯突破阵型,尽戮我族三军。凤族兵败山倒之时,父君因心中一口恶气没能缓过来,当场崩殂。
就这样,凤族前后历时五载的三子夺位之旅在父皇驾崩后,终于以三足鼎立的方式拉开了帷幕。
先是掌握皇权的三哥凤翼以“莫须有”之罪对二哥凤翌进行发难,不甘心束手就擒的二哥与手底下司职的凤族长老酌商,遂以木樨为号,割据丹穴山东。
死里脱生的太子凤羽在祷过山战场中大伤元神,历经磨难终回到凤族,后在我与幺弟凤念止的斡旋下逃出凤族并在丹穴山南重起炉灶,与二哥、三哥形成鼎立之势。
我自打青城山归来之后便被父君禁锢在族中限制了自由,他还与我寻了一门亲事,本来计划着待祷过山之乱过后就准备让我同那素未谋过面的老虎精成亲。现今父君驾崩,此事于我来讲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大哥东山再起之后,向时宽和温善的性子急遽骤变,记忆力也比往日更甚,时不时的会温存一番当初三哥对他赶尽杀绝戕害至斯的场景,他说这叫作“温故而知新”,记忆犹新的“新”。
我每每皆是一笑置之。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昔日手足而今不顾旧情,刀剑相向,不共戴天之恨也不过如此。
小弟凤念止平素里就十分厌恶尔虞我诈,在大哥处虚耗了几日后,以心神惫懒为由遂在外过起餐风露宿的日月,直到三年后药王上神将他带回药山做了一个看守药圃的门夫。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又可整日见心怡佳人在东篱下,他此生也算功德圆满。
我在桃花坞住了三年,元君待我始终如一,待三载守孝期一满,他腾云上了九重天在黎宸帝君处奏请同我成亲之事。黎宸欣然许之,并托元君转给我一句话,黎宸帝君想见我。
跟他晤面的那一日碧空万里惠风和畅,再次踏过仙辄桥,竟恍惚生了一种重过阊门万事非的错觉。往事纷至沓来,我摩挲了一把白玉扶栏,感慨良多。
再见黎宸,他已非当日的名义君上,而我也远非昨日那个高高在上的凤族公主,等我嫁给了桃花元君,我也算做了他手底下受其庇护的山野臣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仰其鼻息。这道理,我懂。
凤族手足相残、祸起萧墙的行径变本加厉,在天垠地荒传的沸沸扬扬,黎宸问我三位兄长中,我最为满意谁坐那凤族的圣位。
怔了半晌,我才透彻,虽然神族与我凤凰一族老死不相往来多时,可是神族无论如何也是这天垠地荒中名义上的龙头霸主,三位兄长而今将凤族上下折腾得不成样子,若是再任其内耗下去,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大哥,凤羽。我思忖再三,斩钉截铁道。
先不说大哥本来就是父君认定的未来凤族帝君的太子,单道他在父君身边浸润多时,其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
黎宸似乎很不意外我的选择,可能大哥往日的做派他也有所耳闻。此事我二人一拍即合,夕阳西坠之时,他拉着我在积储宫内用了晚膳。
据我所知,现今黎宸早已搬进了只有帝君才有资格居住的玉栖宫,目下的积储宫荒置多时,可能他怕我认生,才特特选在此处召见我。真是个心细如尘的人,委实难得!
我心思沉沉地行过仙辄桥,顿感悲凉孤寂。白姐姐,念芷想你了。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方才黎宸君一直刻意回避着有关白姐姐的所有话题,他是不是真的忘了白姐姐?听说白姐姐是为了他神族一脉、为了他,才心甘情愿化身为神魄,唤回神母在最后紧急关头力挽狂澜。
对面,在两盏风灯的迎路下,碎步软款地行来一雍容华贵的貌美女子,身后则跟着七八个明艳动人的粉衣仙娥,手中皆是端盘托盏。
听说而今凤栖宫的主子是黎宸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幽冥鬼殿拽回来的歆瑶天神,晤,也就是现今的神族新帝后。
不期会在这里撞上她,我敛衣微微垂首矮身,等她一行逐渐消失在仙辄桥的另一头,我才终于明白。物是人非事事休,真正的物是人非!
在方才矮身的瞬间,我从眼风里瞥见她拿着斜眼觑了觑我,或许是对我这个陌生女人与她父君孤男寡女独处小半日下意识产生的警惕与好奇。不过这一切对于我来讲,早已无所谓了。
而这脚下的仙辄桥,若无意外,怕也是走的最后一次了。
难得来一趟天宫,本来还打算到月老仙翁的缘储宫去串串门,争奈初更将近,想想还是莫要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天宫惹是生非的好。毕竟,我早已不是凤族高不可攀的公主了,凡界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徒生事端。
凤族烽火狼烟五年之后,神族出兵一十三万大军协助凤族原太子凤羽剿灭叛乱,并于同年凤羽登极圣位,独掌大权。
逃之夭夭的三哥在兵败之后就踪影全无,直至蛰伏五万年后携三万杂牌兵卷土重来,其后又被大哥斩落马下,凤族之乱才算功德圆满。
二哥在神族大军还未动身之前,就当机立断向大哥俯首称臣,且远离朝堂纷争,在青城山脚择了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了此残生。
我与桃花元君成亲三百年后,某日元君正与环儿在外捡桃花瓣做糕点吃,突听得他在外叠声唤我:“小芷、小芷……”自从成亲后,他总是如此称呼我。
我搁下手中的竹甑子,踱步出门。
远处,桃花蓁蓁纷纷坠下,翩跹的桃花雨漫天匝地,雨中,一满身黏满了桃花瓣白衣胜雪的垂髫小姑娘笑得赤霞满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