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不好写。
天将明,此时正是天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刻,漫天繁星隐去,润玉牵着梦曦的手朝璇玑宫缓缓走去。
这个时间,天界还陷在寂静中,百花敛蕊沉睡,花色五彩缤纷,点缀天界寂寥夜色,却只有梦曦润玉两人欣赏。
寂夜中,隐约有风声响起,远处似乎有金属碰撞的声音,细听却又什么都没有。
北天门外,驻守天门的将士安静地侍立,忽然其中一两个将士猝不及防地朝着身旁的同僚动手,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兵将,将倒地不醒的天兵无声无息地拖走。
穗禾一身银红铠甲,身后跟着的正是鸟族最精锐的部队,她朝天门处还没走的天兵点点头,将鸟族将士分为四列,前往东南西北四方天门驻守,随后便再没有多余动作。
她看着依旧平静的天界,不由想起昨日夜半时分自己接到信笺时的感受,这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夜神大殿下当真是做了一场世间最大的豪赌。若胜了,他便登上那世上最尊贵孤高的位置,若败了,便跌入最痛苦的无尽深渊。
而她,在接到信笺时,左右摇摆许久,却还是决定带着将士前来相助。
无他,不过是倾力一赌罢了。
虽然,即便她不想来,恐怕也不行。
不过,她并非没有退路,她早早想好了脱身之计,若是夜神殿下失败了……
八方天将里,近八成将士不知何时混入天界,隐藏在天界闲置的宫殿里,此刻趁着这最是黑暗的时刻,悄悄自宫殿中四散开来,分为几队悄无声息地靠近几座重要的宫殿,将栖梧宫、姻缘府、紫方云宫等几个宫殿重重包围。
分别有几个隐匿功夫不错的天兵潜入殿宇,将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仙侍控制起来。
如墨夜色里,一场权力的交割变动悄无声息地开局了。
润玉牵着梦曦回璇玑宫,将她送到侧殿门前,将她微凉的手塞到怀里暖了暖:“我都说了,今夜你不必陪我去布星,非要跟着我去。”
“只是偶尔熬一熬,又不是天天陪着你布星,没事的!”梦曦将手往他怀里塞了塞,身子往前几乎要抱住润玉,“再暖暖!很快手就不冷了。”
她素来没脸没皮,润玉也不指望从她脸上看到什么矜持害羞了,细心地将她的手捂暖,他温柔叮嘱道:“熬了一夜,你也困了,快进去睡吧!”
梦曦没有反对,朝润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乖乖地收回手,转身推开侧殿的门正要进去,却忽然转身看着润玉。
润玉正含笑看着梦曦,见她忽然回头,有些疑惑地稍稍歪头:“怎么了?”
梦曦看着润玉溢满缱绻温柔的双眸停驻片刻,摇摇头,朝他粲然一笑:“没什么,你也早些睡。”
她踏入侧殿,转身单手扶着门,朝润玉挥挥手,乖乖地将门缓缓关上。她刚刚其实想确认一下他的计划是否完备,但最终还是没问出口,她该相信润玉。
润玉含笑看着梦曦,看出她那片刻的迟疑,虽心有疑惑,但想起等一会儿自己要去做的事,便决定明日再问。待门彻底关上,他转身闲庭信步地离开璇玑宫,朝紫方云宫行去。
梦曦在门内感知着润玉离开,站在原地呆了片刻,这才从袖中取出四个傀儡人偶来,在周围布下重重杀阵后,又有凌霄玉竹剑护身,她才将神魂分割出四缕附着在傀儡上。
霎时,傀儡迎风见长,化作与她一般无二的模样,除了衣饰不同,她们用着相似的好奇神情看着彼此。
“去守着四方天门。”她不准备干涉润玉的事情,但还是想要再为他添一层保障,这四个傀儡,有她一缕神魂,本来不过少帝修为的傀儡,实力瞬间能与上神媲美——她利用这一缕神魂联系,将自己的修为分给四个傀儡用。
“记得隐身。”梦曦淡淡叮嘱道,看着四个傀儡乖巧应是,她挥挥手把她们送出去。
她还是第一次做分裂神魂这种事,此刻不由有些疲惫,身边玉竹剑围着她转圈圈,她看着竟有些烦躁。
希望润玉一切顺利。虽说他弟弟此时伤重不是什么威胁,却还有一个天帝太微在。
栖梧宫里,旭凤虽然虚弱,但到底身为战神,在天兵将栖梧宫包围不久,他就注意到了安静下的不同寻常,只是他如今体质虚弱,每每夜半寒凉时,从骨子里散发的寒冷便要发作一次,此事令他苦不堪言,即便注意到不对劲之处也没办法。
不过好在,燎原君对他的确忠心耿耿,在发觉不对时第一时间赶到旭凤寝殿护持,旭凤倒也没有受什么伤,反而是那些天兵天将被燎原君伤到的不少。
五方天将中的破军负责栖梧宫,他远远看着自栖梧宫深处带着身覆寒霜的火神突破重重包围来到栖梧宫宫墙附近的燎原君,目光深处神色复杂,无数天兵天将扑上去欲控制住燎原君,唯有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眼见着燎原君以及火神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周围的天兵天将即便重伤也不停止往上扑,破军不由暗自用力握拳,半晌忽然飞身上前,对着应对不及的燎原君就是一刀!
呲!
骨肉与刀刃相接,那刺耳且脆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一刀落下,燎原君半只胳膊几乎要落下来,只留些许皮肉还连接着那只胳膊,他震惊地转头看向同样一脸震惊的破军,下一刻脸色铁青挥出一剑欲刺中破军,只可惜,被破军躲过去了。
破军见状震惊又慌乱,一面躲着燎原君的攻击,一面几次张嘴欲解释,可当他真的开口时,说出来的话却与他所想南辕北辙:“燎原君,你还是带着火神束手就擒吧!今日,你逃不了!”
燎原君闻言,看向破军星君的目光越发冷冽似寒冬,他颇有些咬牙切齿地看着破军,一手拖着旭凤不断躲避周围围过来的天兵,一边与手上动作越发凌厉果决的破军交手,在破军身躯隐约不可查地僵硬时趁机刺中破军腹部。
顿时,破军腹部血流如注,好在此处不是什么要害,燎原君手上的也不是什么神兵利器,破军体内灵力自发附着在伤口处,破军的血很快就止住了。
破军的攻势愈发锋锐不可挡,在燎原君躲避不及令破军一刀刺中旭凤肩胛骨时,一直沉默应战的燎原君顿时慌了,慌忙躲过破军的刀锋,他看了眼旭凤流血不止的肩膀,转头对着破军骂道:“好一个忘恩负义之徒!你可还记得是谁提拔你做了这五方将领?你竟然对殿下下此重手!”
手中利剑刺向破军。
铛!
破军手中刀挡住利剑,嘴上回道:“我会报恩的!不过此刻你我为了自己主上拼杀,燎原君也不用这时候说这些!”
燎原君已是怒火中烧,火气上头一时不察腹部被一个小天兵刺中,背后的旭凤也不知不觉受了许多伤。
他感受着体内匮乏的灵力,手上挥剑的动作逐渐慢下来。他在火神身边多年,养尊处优许久,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动过手,再加上还要分神关心后背上的旭凤,他知道自己这次恐怕逃不了。
……
润玉一身白衣,银闪闪的白裙裙摆如云朵一般缓缓掠过不规矩地伸到路上的草木枝叶,如以往一般慢慢走去紫方云宫,但此情此景却又与以往不同。
通往紫方云宫的路两侧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位天兵侍立,随着润玉缓缓走过,他们一个个恭敬地单膝跪下,垂首低呼:“殿下。”
润玉目光稍低掠过这些恭敬低头的天兵,神情越发平静宁和,抬头看着不远处矗立数千年的紫方云宫,那是以往他最避之不及的地方。他不由思索起等一会儿会遇到的情况。
若无意外,父帝已经发现自己身上的异状了,此刻应该正压抑着自己的怒火,等着他过去。
等他走到紫方云宫寝殿门前,在天兵天将恭敬目光下走进去,看见寝殿中一身单薄中衣、虚弱地伏在榻上的天帝太微,沉默片刻,他挥退一旁的贪狼星君,如以往一般,规矩地朝太微行了一个跪拜礼:“父帝。”
太微此刻额头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伏在软榻上单手勉力支撑身体,才不至于和一个瘫子似的躺倒。
“孽障!你给我吃了什么?”太微在润玉到来之前就已经思索过数十遍,但怎么都想不起自己吃过什么可疑的东西,毕竟润玉这段时间有人没给他送过什么吃的。
“不过少许煞气香灰,仅能脱力两个时辰,父帝不必过于惊慌。”润玉自顾自地缓缓起身,抬手轻轻拍去袖子上沾染的灰尘。
“父帝前些日子不是得了半瓶帝流浆?”
“那是太上老君送来的……”太微不由低声喃喃,随即脸色瞬间变了,他从没想过素来专于炼丹、不问世事的太上老君送来的帝流浆会有问题。
何况,帝流浆这种东西,万万年难得一见,他自然是要留着自己用的,也不曾察觉里面掺杂别的东西……
可是,前几日他并没有脱力的问题!
润玉看出他的疑惑,微微一笑为他解答:“儿臣用帝流浆将香灰一粒粒包裹后黏附在水晶瓶底,昨夜父帝喝了最后一口帝流浆,夜里又将帝流浆炼化,香灰显露出来这才起了作用。”
太微看着温和浅笑的润玉,沉默片刻,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道:“你真是好算计!”从他得到帝流浆开始到今日将近十日,他没想到润玉将他算得这样准。
“我不欲与父帝动手,”润玉走上前两步,在太微极度警惕凌冽的目光下停步,清浅浅地一笑,“不如父帝写下一纸退位诏书?”
“休想!”太微闻言胸口一阵气血上涌,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帝位,自己都没做够呢!哪里能就这样拱手让人?
“没想到,我们都被你给骗了。你昔日恭敬温顺的样子都是假的!”想起这个,太微就不由懊恼万分,他之前不是没有怀疑过润玉,可是润玉的表现和他以往留给众人的印象都让他数次打消对他的怀疑。
他此刻不由怀疑,是否这几千年来润玉都在做戏?
“父帝不愿便罢了。”润玉也不在乎太微给不给诏书,此时不过就是那么一提,刺激刺激他。
“你这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孽障!你早就开始布局了吧?旭凤重伤至不能痊愈的地步,水神一家被废,荼姚被关押进毗娑牢狱,一桩桩一件件都在你算计之中!”太微一面怒斥润玉,一面体内暗自调动灵力,只希望自己能够拖延片刻。
“不忠不义不仁不孝?有父帝珠玉在前,润玉岂敢与父帝相媲美?”他讽刺地一笑,脸上的温和尽数褪去,面色愈发冷然,却并不在乎太微的小动作。
“昔年父帝为登天位,不惜设计屠戮德行兼备的兄长,为了鸟族势力抛弃两情相悦的花神,迎娶刁钻跋扈的废天后。为分离东南水系,又欺骗侮辱吾母,夺取太湖,后纵容废天后覆灭我龙鱼族。借废天后之手铲除异己,隐于妇人身后操纵一切……”
一件件细数下去,润玉的声音越平静,面色越冷冽目光里明晃晃的嘲讽也越发刺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