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死不能
2015年7月25日凌晨一点半。
吕亭云清楚的记得这个日期和准确时间。
吕亭云想,他一辈子也不会忘了这个日子,下辈子也不会忘了那个时间。是的,下辈子也不会忘。
准确的说,从2015年7月25日凌晨一点半以后,吕亭云已经算是下辈子了。
这不是穿越,不是吕亭云胡说八道。那天,是吕亭云真正的重生时刻。
故事是一个很老套的故事,吕亭云是一个不是上门女婿的上门女婿,十年前,吕亭云带着两岁的儿子,从湘西H市,回到了湘北Y市娘家生活,两夫妻省吃俭用的买车,建房,然后再因为自己原因,负债四五十万,人一欠账,家庭就矛盾四起,吕亭云一咬牙,背负所有的债务,一个人净身出户。
吕亭云离婚的时候,是有些热血上头的,男子汉大丈夫,说几句豪言壮语很容易,谁知道堂客马小云竟痛快的答应了。
吕亭云拿着自己换洗的两身衣服和一本《中国新股民必读全书》净身出户了,出了门以后,吕亭云突然就害怕了,我他妈的就这样被人扫地出门了啊!问题是这一切还是自己主动提出来的。自己何去何从,还有脸面回老家面对父母兄妹亲戚朋友同学吗?自己拿什么来还这几十万债务,拿命吗?
想到拿命还时候,吕亭云犹豫了,他躺在用自己最后的钱租住的城中村深思了三天,然后拿着笔,认认真真的写了一封遗书,遗书的内容主要是对自己亲戚朋友同学等一帮债主的抱歉,然后顺便提了几笔对父母的愧疚。
吕亭云做完了这一切后,心里反而轻松了。是呀!杀人不过头点地,天下万物,再难的事情,总有办法解决。自己闭上了眼睛,就解除了烦恼,以前的自己活着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吕亭云便在7月25号周六下午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干净净的衣服,然后下楼吃了一个十块钱快餐,他不想自己做一个饿死鬼,只是可惜自己身上已经身无分文,不然真的想来一餐好的。
那天下了一天的细雨,让古老的省城沙市凉爽异常。吕亭云出了城中村后,迷茫了一下,是呀!自己死在哪里呢?跳楼吗,他看着沙市的高楼大厦,再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吕亭云否定了这个设想。
吕亭云想,我一生善良,怎么能死后害人呢!自己死是咎由自取,要是跳下来砸到人,不是害了别人吗?
再说,自己死后被人围着看,被法医收集着碎裂四溅的尸体,这样不好。吕亭云是个骄傲的人,他的自尊心不能接受死后还被人指指点点,被人议论围观的结局。
可去哪里找一个不被人发现,不被人围观的能让自己安安静静结束自己生命的地方呢?
吕亭云就这样茫然无序的随着人流走着。吕亭云向东,再向北,向南,再向西,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何处,只能在雨后熙熙攘攘的大街小巷中不停的走着,走着。吕亭云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猛然间感觉路到了尽头,他抬头一看,面前是奔腾的洪流,这几日的雨水,把瘦枯的湘江填的满满当当。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湘江边的风光带了。
吕亭云心里暗自一喜,是啦,水葬多好呀,等到夜来人尽,找一个高处跳下,顺着这浑浊的滔滔江水,流到几百里外,等人发现时候,自己已经是面色发青,满身浮肿,谁他妈认识自己。如果运气好,自己直接流到洞庭湖,被鱼虾直接毁尸灭迹,死的媲美屈原,那就更完美了。
雨水什么时候已经停了,风光带橘黄的灯光已经依次亮了,沿路的人流慢慢的多了起来。吕亭云想笑,是的,他真的想笑,人说,活着不易,这找一处死的地方也不容易。吕亭云只能慢悠悠的随着人流向南走,他明白,如果向北,前面是猴子石大桥,再向北,湘江世纪城小区就建在江边,会截断去路。若想安静,只能一路向南,寻个人烟稀少处,再等到夜深人静时,就可以依计划行事了。
吕亭云就这样一直走,走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感觉人流量少了,自己离繁华的杜甫江阁也远了。吕亭云走到了一个似船型的石台前,台下几十米处是浑浊的江水,台边是大理石半人高栏杆,台有五六丈方圆,像突兀的小号的铁达尼号隆起于波涛汹涌间。
台后是新栽植的樟木树,柚子树,以及一些低矮的灌木和一些小花小草。花草边有一个木搭葡萄架子,架子下是一不锈钢长椅,长椅上坐一老者。那老者须发皆白,脸上神态平和,大有一副仙风道骨气韵。
吕亭云开始也没注意,想死的人,谁有兴趣关注一个无关紧要的老人家。吕亭云一直看着江面,一直想着过往,一幕幕,如电影屏幕般缓缓流过。吕亭云最后感叹道:“所有的债主,我都没觉得有太大内疚,因为现在我是欠你们钱,可以前我也借过钱给你们呀!唯有张佑武同学,他真的是我的真兄弟,这么多年,不管自己是开剃头店也好,后来承包工程也好,总是无怨无悔,不求回报的帮助自己。
这一次,本来想趁牛市来了赌一把大的,他让张佑武帮自己在工行借了二十万分期贷款入市,可惜钱没赚到,入市没多久就遇见股灾,连续十几个断刀闸跌停下来,把这二十万亏的剩三万多块出来。当初张佑武是劝过自己不要轻易入市的呀!自己屁都不懂,就因为听别人说牛市赚钱,就想着借二十万投进去,赚了把建房子的二十几万债务还了。现在好了,二十万正经建房子债务,变成四十几万债务,现在好了,妻离子散,负债累累,害人害己呀!
问题是张佑武帮自己借的二十万是分三年期还贷款,光一个月连本带息,就需要还近七千块,自己总共才还了两个月,自己要是这样走了,让张佑武怎么办,他虽然小有家资,可他也有老婆孩子需要负担,他还有房贷车贷,自己一走了之,把债务甩给他,自己真的是该死,是死有余辜呀!”
想到张佑武,吕亭云心里就堵的慌,就臊的慌,就想马上跳下去,让自己随着这滚滚洪流一死谢罪,哪怕自己从小会游水,也决不能动手自救。吕亭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那白发老头,那老头还在正襟危坐,腰背挺直的看着自己的竖体线装书。
吕亭云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了7月24号11:56分,吕亭云也是醉了。
于是吕亭云就这样等着,又过来半个小时,吕亭云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到了7月25号00:33分了,喧嚣的城市已经安静了下来,街上是偶尔经过的汽车声,身下是澎湃的波涛流水声。吕亭云心里道:“我就不信了,这老头能熬到天亮不成。”
吕亭云转过身看着老头,老头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继续看书。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沉默着。
吕亭云心想,这老头,什么意思,难道他看出来自己想死,他在等着看热闹不成。吕亭云内心一阵悲凉,这个世界,连安静的死都难,亏自己还以为老人家是个有修为的老者。
吕亭云最后一次看手机时候,已经到了7月25日1:30,吕亭云无奈的看了那老头一眼,吕亭云发现那老人家朝自己招了招手。
吕亭云指了指自己,开口对老头道:“老人家,你是喊我吗?”
那老头点了点头。
吕亭云想,你喊我过去干嘛,难不成你能给我几十万,让我不走这条死路吗?别天真了,现在这社会,只有落井下石,哪有雪中送炭的道理。自己和他萍水相逢,但几十年尊老爱幼的涵养,还是让他迈步向老头走去。